裙装骑士 第8章 第 8 章

她虽然很瘦，话音却并不尖声细气，怒叫起来，听着中气十足。

办公室门没关，外面就是几个宣发部门同事的工位，很快就有不少人闻讯赶来“泡咖啡”。

“辞职？我批了吗？”

“不管你批不批，我已经正式发起辞职了，做满这一个月交接期我就走！”

“那你恶意离职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你走可以，赔钱！”

“‘恶意’离职？你们这些当资本家的真是人话都不会说了！我看你该找你那个‘信得过的学法朋友’好好给你念念劳动法！”

……

两个人吵得激烈，唇枪舌战。

贺冬走到半路，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下意识停住脚步。

顺手，还拉了余捷瑞一把。

余捷瑞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无声询问：“女神？”

贺冬看了他一眼。

于是余捷瑞就懂了，虽然他觉得两个外人站在别人公司里偷听很猥琐，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领着两人进来的前台左右为难——她既不敢在老板跟人吵架的时候进去汇报，也不敢不去汇报。

为难到最后，她端来两杯咖啡给贵宾，自己跑了。

好半天，这场骂战才结束，时佳璐多给自己争取到一个晚上的工作时间，勉强从办公室摔门出来，往自己的工位回去。

手头上的版本写得特别慢，除了她有存心摸鱼的心思，也是因为最近两个版本几乎完全按照老板的意思改，她写得很不顺手。

文字工作者很难把自己不能理解看点的情节写得好看，那些下流的、擦边的桥段，时佳璐不仅是昧着良心在写，最重要的是，她写出来也有一种生搬硬套并不浑然天成的猥琐味，猥琐得很别扭。

太痛苦了。

但老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甲方催着要，你赶紧交”。

大概是因为情绪上头，时佳璐点开了一早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话的、贺冬的对话框。

「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你们老板突然要催我们这边的稿子了？」

“你们老板”贺冬：「……？」

时佳璐被这一个问号搞得有点懵。

「怎么了？我们公司和佳和的那个合作项目不是你在对接？」

「我看你和你同事老往我们这边跑，还以为是你们在跟。」

「……确实是我们在负责。」

贺冬只是不明白，什么叫“你们老板”？

「所以我才想问问？」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贺冬回过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一个认知盲区。

「没有不方便。」

「突然催稿只是因为……随便催催，因为这个项目已经拖很久了，一直也没见你们这边交什么版本过来，所以按照惯例，例行提醒一下进度。」

「啊？？？」

贺冬垂眸看着对面发过来的三个问号。

若不是刚刚几乎听到了全程的争吵，他也没想到，这个项目最关键的稿子就是时佳璐在负责。

而且听起来，她已经写了不少版本，办公室里的那个人却始终不满意。

然而。

他瞥了余捷瑞一眼，余捷瑞点头——这个项目，因为他的私心，一直是总裁办直接处理，但无论是余捷瑞还是他，都没有见过这位“王老板”发过任何版本的稿子过来。

谈及收购的时候，对公司前景吹得响亮。

事情却是这样做的。

贺冬倒不是真想做时佳璐的老板，他只是因缘际会，发现她在这里，想不到借口接近，只好掏点钱。

只是如果，她不喜欢这里的话，他也并不是非得收购这家公司。

他垂下眼，一个一个打字。

「你有空吗？晚上。」

时佳璐：「嗯？」

贺冬：「想约你的晚饭时间，聊聊这个项目。」

贺冬：「带上你的稿子。」

时佳璐懵了。

下意识地，她从工位上起身，环视整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在办公的，有看完热闹意犹未尽还抱着咖啡在摸鱼聊天的……唯独没有那个人。

她又坐下，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从进老王办公室起就紧紧绷着的脸笑开，忽然就有了开玩笑的心。

「你这样说，我还以为你有读心术。」

贺冬：「嗯？」

时佳璐：「我刚和老板为了稿子的事吵过架，他催我出版本呢。」

时佳璐：「之前我和同事也想过要不要越过他直接给甲方递稿的，因为我们一致认为其中有两个版本还不错，想看能不能说服你们。」

时佳璐：「原本我还在犹豫，因为没想到对接人是你，怕你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面子上收了稿子，不太好。」

时佳璐：「没想到老板一个版本都没递过。」

「你们那个老板，不是做实事的人。」

贺冬评完这句，发来了餐厅地址和时间。他效率很高地预约了离时佳璐公司不远的一家创意粤式餐厅。

「这个地方吗？你那边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时佳璐搜索了一下，从佳和过来五公里左右，虽说可以开车，但贺冬订的六点半是晚高峰时间。

「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都是没关系。”余捷瑞上车就在吐槽，“哪有你这样的，说来人家公司就来，好吧，来就来吧，人家前台小姑娘把你领进去了，结果你人都不见就走了……虽说只是个不大的公司，那姓王的也不是什么人物，但这样也不合适吧？”

“没事。”贺冬的视线落在窗外，语气淡淡，“如果我想的没错，那这个收购案可以暂停了。”

余捷瑞懵了：“啊？”

“当初不是你非要收购人家公司的？”他憋了憋，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

贺冬不答。

他总这样，余捷瑞也习惯了，自己问完，自己叹了口气：“行吧，你的公司你说了算。要我说，这吃力不讨好的生意不做也罢。”

“你发一下通知，把原定今天下午五点的会议提前到一小时后开。”

余捷瑞扭头看向后座。

贺冬云淡风轻的表情生生被他看出了裂痕，稍蹭了下鼻子，低声解释：“……我约了晚饭。”

余捷瑞：“嗤。”

贺冬疑惑道：“早开早下班，这不是你一直都想的？”

余捷瑞：“是是是。”

他早明白的，恋爱脑没治。

嗤。

*

下午六点，时佳璐趁姓王的不备，悄悄带着自己的工作电脑，准点下班。

贺冬最终还是没改地方。

这倒是便宜了时佳璐，等她打车赶到餐厅，时间还提前了五分钟，贺冬没到，她报了贺冬的名字进去。

进来才发现，这是餐厅最里面的一间包间。

原本这间餐厅就比较奢华，时佳璐从来没进来过，又是靠内的包间，她心里有些打鼓，便趁人不在，叫来服务员问包厢最低消费。

这顿饭毕竟不是单纯见朋友，何况她还欠着贺冬人情，于情于理都该自己买单。原本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听到那个数字时，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千……一位？”

“对的。”服务员怕她有意见，忙解释，“我们包厢比较紧俏，大厅的话是不设低消的。”

但贺冬已经订了包间。

想来成功人士日常出行比较阔绰，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而且，虽说不设低消，但时佳璐刚刚搜过这家餐厅，网上写着人均560元，想来大厅的消费也低不到哪里去。

时佳璐心在滴血，表面还要保持微笑：“没事的，我就是问一下。”

她想想，低消如此，今晚估计得拿出五千预算请这顿饭，无论是从道谢的角度，还是见甲方的角度，她都算很有诚意了。

……这比她半个月工资还多呢！

贺冬晚了十分钟到，进来就说：“抱歉，路上堵车。”

“没事没事，你那边过来本来就远。”时佳璐主动给他倒上柠檬水，“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聊工作。”

“看你高兴。”

贺冬脱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西装，露出内里笔挺的衬衣。

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眼前这人良好的教养。时佳璐眼看着他松开袖口纽扣，卷到手肘，然后特地换了个位置。

这下，一张圆桌前，两人几乎挨到了一起。

时佳璐抬头看了眼，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贺冬看她一眼，说，“时佳璐，你不用拿伺候领导的劲头伺候我，我不喜欢这样。”

男人的话也就一听，特别是身居高位的男人。时佳璐没把他这句当回事，但她犹豫的是别的事。

想了想，还是小声地说，“你是不是……还是很怕冷？”

包厢空调开得足，贺冬坐到她旁边，就不会暴露在出风口下了。

但时佳璐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他们过去认识，她不确定他愿不愿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