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消失之前 第16章 旅途

萧柏星知道，不光是那二十亿八千次循环，博士的一生中一定经历过很多次失败，她在循环里做足了尝试，但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

除去已知的选项，还有数不清的可能等着她。

改造后身体已经可以承受时空穿越带来的影响，她必须尽快动身，然后尽可能多的尝试，直到找到最佳方案，也可能不止一种。

萧柏星给自己打气的同时，又有了些无用的期待。

但这不是坏事。

转眼国庆假期结束，萧柏星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程祈和高唯伊听说了这事，给萧柏星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萧柏星顺着她们的话，说自己要做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课。她还是隐瞒了那场车祸，包括在车祸中丧生的两个赛博格。

萧柏星现在对他们的感情很直白，她很感激。博士让他们将自己抚养成人，他们始终抱着完成任务的念头，他们做得很好，完全融入了萧柏星父母的角色，没让她察觉出异常。

但也仅此而已。

不管是程琳也好，萧牧丰也好，他们已经死在了萧柏星十二岁那年的那场车祸里，因此萧柏星无从得知有他们存在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萧柏星也有点同情那两个赛博格，因为他们的存在必须被完全抹除，赛博格的不死之身在他们身上失去了作用，他们的芯片已经被送回原本的时空，永久被销毁了，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循环的稳定。

虽说程琳和高唯伊只和萧柏星相处了半个学期，但她们本就是很好的人，会对萧柏星的遭遇产生同情，会因为她要做手术的事忧心忡忡，打算等放假后去看望萧柏星。

萧柏星说：“好啊，那到时候见。”

但她很快就要离开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

要是放在几年前，萧柏星会认为离别前的告别非常重要，她不可能一声不吭的消失，这样既不礼貌也不体面。

但她想了很久，或许没人记得她来过这世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站出来，就总得有人继续天真地过好日子，不如说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他们不需要担忧人类存亡这样的大事，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就够他们操心的了。

萧柏星打算借用另一个时空的科技，修改所有身边人的记忆，这对她们来说不是难事，更别说米娅跟她打包票，一定让她的存在消失得干干净净。

米娅的动作很快，短短半天过去，萧柏星就成了地球上的“黑户”，没有身份，没有归宿，她和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就只有常卿和言尽欢，除了她俩，没人记得她曾经存在过。

这还是常卿和言尽欢主动要求的。

她们不想忘记萧柏星，也不想忘记自己的宿命。

哪怕结局是死亡，但这本就在她们的认知内。被动接受和主动选择，后者会让她们更开心。她们不清楚自己能给萧柏星争取多少时间，但不想袖手旁观。

等着别人来拯救，不是她们的性格。

兰斯特在这个时空待了三天，一直被主脑催促，她烦的受不了，在第四天早上回到了原本的时空。

她走后很快就给米娅发送了信息，让她联系那个时空的所有监管者，让她们尽最大可能把所有逃亡者都抓回去。

时空穿越技术让两个时空间的屏障变得像一张薄薄的面巾纸，这些逃亡者的存在就像往纸上泼水，屏障被破坏，结果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们必须极力维持这个时空原本的样子，不然被循环察觉到不平衡的存在，又会动用未知的力量进行自我修复。

在萧柏星找到逃离循环的方法前，她们得保证这个时空不会被外力破坏。

属于过去的人们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处于未来的萧柏星一行人正在朝着循环的正中心前进，并且带着些视死如归的念头。

萧柏星再次见到艾斯特尔是在周末，那天天气不太好，暴雨下了一整夜，没有星星的夜空尤为单调，好在艾斯特尔也无暇欣赏，她还能带着最美好的记忆回去，回到那个没有星星，不分昼夜的时空。

这些天艾斯特尔一直和米娅在外忙碌，萧柏星无从得知她们对付了多少难缠的逃亡者，然后把他们打包都送回原本的时空，但米娅和艾斯特尔身上多了很多伤口，这让萧柏星很不好受。

“别急，等我们回了那边，会给身体打个补丁。”米娅瞥见萧柏星不大好看的神色，出声安慰她，“你什么时候动身？”

看似混乱的循环有着自己的秩序，博士亲身经历过的二十亿八千次循环并不是循环的终点，而是博士生命的终点。

循环抢先一步预测了博士的行动，把她的所有可能都装在了一个盒子里，不论里面的东西怎样碰撞，结局都指向了博士的死亡。

但这并不代表她失败了。

博士用尽浑身力气，翘起了盒子的一个角，将萧柏星送了出去，更广阔的未知里或许藏着更多希望。

萧柏星接下来要做的，是前往没有她存在的未来，创造新的存在，她就是掉进水桶里的石子。

当石子不断累积，水桶里的水就会溢出来，到了那时，或许能找到跳出循环的方法，或者建立新的循环，那个循环可以被人为操控，未来将真正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

但这些都只是博士无数大胆假设的其中之一，连她自己都没验证过可行性，萧柏星只能靠自己去尝试。

“两天后吧，我还想再回去看眼家里人。”萧柏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老人，虽然他们有养老金，但程琳和萧牧丰都是家里的独苗，他们死后，没人能照顾他们。

萧柏星已经把他们送去了市里最好的养老院，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老人家能寿终正寝已经是她能预见最好的结果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会经常去看望他们。”养老院是常卿帮忙联系的，她家里和那家养老院有合作。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读博，但她对言尽欢有信心，就算她不能留在国内关照萧柏星的姥姥姥爷，言尽欢也会帮忙的。

常卿现在更担心的是萧柏星，她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更别提现在萧柏星要为了她们的未来进行可怕的尝试。

她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博士的结局她们都已知晓，那是一个伟大的悲剧，哪怕她对萧柏星有信心，但还是不忍让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承受这一切。

“嗯，想好了。其实我挺讨厌命运这么一说的，就好像不论我们怎么挣扎，都在原地打转，一点意义都没有。”萧柏星说，“我不甘心。我想象中的未来不会这么可怕，每个人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她们当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就像她刚遇到艾斯特尔的那段日子，虽然纠结又不安，但她能选择要不要和艾斯特尔建立“亲密关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不能将心里的感情直白地倾诉。

因为那看起来像是一个无期的承诺，她不想让艾斯特尔留有遗憾。

“萧柏星……”常卿抿了抿唇，努力扬起嘴角，握了握她的肩头，“加油。”

除此之外，她也做不到更多了。也许未来的某天她也能够成为萧柏星的支柱之一，但现在她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我有事要先回去一趟，两天后回来找你。”米娅看了眼艾斯特尔，“你呢，就留在这好好陪她吧，好好做个告别，之前不是还因为这个跟我闹呢吗？”

都要为了这事跟她打起来了，傻子都能看出她喜欢上萧柏星了。

博士肯定没料到这个。

米娅总会因为这个老同事的失算幸灾乐祸。

艾斯特尔冲她友善地笑了下：“谢谢。”

萧柏星暂住在酒店，等所有人离开后，周围安静下来，她就坐着，和艾斯特尔面面相觑。

她忽然笑了下：“要告别吗？”

“我们还能再见的，一定。”艾斯特尔说得很笃定。

但越是这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就越是大范围地在萧柏星心里铺开，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开，视线也垂落。

“你又不开心了。”艾斯特尔伸手捧着她的脸，“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有烦心事要向彼此倾诉。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任何关于你的秘密，我都不会让她变成刺向你的利刃。”

萧柏星当然知道她不会这么做，可要是那把利刃刺向的人是她呢？让艾斯特尔知道，未来再也没有萧柏星的存在是好事吗？让她们的感情到此停止是好事吗？还是带着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迈向黑暗的旅途是好事？

哪一件都不好。

萧柏星深吸一口气，抬头，视线撞进她蓝色的眸子。

她能透过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每个时刻的艾斯特尔——孤独地坐在草坪上仰望无边夜空的白发少女；在爆炸中将她紧紧护在身下的艾斯特尔；会提出各种无理取闹要求的艾斯特尔。

瞳孔里也有萧柏星的倒影。

她看到了初见艾斯特尔时的自己，谨慎地打量她，但也不认为她是坏人；和艾斯特尔相处的自己，总是别扭又大方地包容她的行为；还有喜欢艾斯特尔的自己，渴望陪伴她生命的每一个瞬间。

她听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总是忍不住认同，然后她们拥抱，互相说着想念。

人的第六感是很神奇的，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会替自己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她的第六感指引她相信艾斯特尔，靠近艾斯特尔，最后沉溺在她的存在里。

萧柏星很不舍，不想和她告别。

“萧柏星。”艾斯特尔轻声叫她，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萧柏星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从一开始她就默认了这一点，并且从此之后再没思考过。

“萧柏星。”艾斯特尔又笑着叫了她一声。

“嗯。”

“我们的关系很亲密，是吗？”

萧柏星嘴唇颤了颤，深吸一口气：“当然。”

“我很感谢你，因为你的存在，让我更加喜欢这个时空。我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博士也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但另一个时空也需要我，就像我们需要你一样。”艾斯特尔用指腹轻轻扫过她的脸侧，“我知道，你很想让自己变得自私一点，只考虑我们两个，但你就是做不到，也不应该这么做。”

“其实这不是件值得悲伤的事，对吧？你要做一件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事，为了那些毫不知情被带着走的人，也为了我们这些瞥见了世界的真相，拼命想逃出去的人。”

“如果你觉得这个目标太过于庞大、缥缈，那就试着想一下，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我也会一直记着，不论什么时候，宇宙中都存在着一颗为了我努力发光的星星。”

“再过几天，我们都要开始自己新的旅途，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每当夜晚降临，我们都会抬头仰望同一片星空。”

“等我们再见面的那天，我会把旅途中的见闻都告诉你，包括我对你的想念。”

艾斯特尔往前坐了坐，张开怀抱把萧柏星包了进去，她听见萧柏星克制的抽泣声，感受着她肩头的颤抖。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问：“萧柏星，我可以一直喜欢你吗？”

萧柏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她也不想管了，用力回抱艾斯特尔，把脸埋在她的颈窝。

她没有出声，但从今往后，每一颗星星的闪烁，都是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