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暖帐,良辰美景。
萧元嘉手中软鞭还缠在柴奉征的脖子上,下面是一具肌肉虬结的壮美身躯,迸发着属于年轻气盛的男子那种至刚至阳的力量。
精壮的**却是乖乖的躺在那里不敢私自乱动,任由她牵着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脖子,脸颊至耳根通通羞红。平时一副无辜表情的明净双眸已然变得混浊,毫不掩饰自己动情的事实。
萧元嘉处于上位,却也不比他好得了多少。三年来她用层层高墙把自己冰封,像苦行僧般靠着苛待自己来勉强活着,不仅山珍海味食之无味,色之一字更是想也没有想过。
此刻方才想起,她曾经享用过世间美味,也曾经享用过眼前美人。
和从前的少年家奴一样,他的眼中还是只有她。自重逢以来萧元嘉一直把人拒于心房之外,身体的契合却仿佛不曾随着时间流逝,柴奉征对她的喜好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小心翼翼的取悦着她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抛上高处,献上灭顶的欢愉。
萧元嘉想,她今晚大概真是疯了。
但是,活着真好。
×
萧元嘉素来不喜下人随侍,平日夜里都没有人在房中守夜。
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屋里屋外都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彼此之间略带沉重的呼吸声。
此时明明是夏秋之间,房里却比盛夏的日头还要炙热,空气里弥漫着暧昧浑浊的气息。
过了不知多久,她抬脚轻踢像小狗般乖乖枕在自己肩窝处的柴奉征:“去打些水来。”
嗓音有些低哑,沾染着激情过后的余欲,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柴奉征半个身子躺在她的怀里,自再遇而来周身散发出冷冽之气的主人彷佛真的被自己捂热了,一贯冷冰冰的身体如今也是暖暖的,让他不想下来。
“姐姐……”他轻轻低唤重逢而来一直不敢叫出的称呼,嗓音沙哑难辨,刻意的撒娇之中带着别样的成熟性感。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凌乱披散的墨发往她的颈间微蹭,颇有讨好之意。
萧元嘉嗤笑一声,一下子坐直,让他软绵绵地倚着自己的身子滑了下去:“嗯?”
柴奉征瞬间清醒,连忙跃下床去,匆匆披上了外衣。“奴……奴去去就回。”
知道自己逾越了,还自觉的换上了贱称。
萧元嘉嘴角微勾,似是嘉许,脸上神情却已没有了方才的温存,回复了一脸冷冽的样子。
柴奉征捧着水盆回到房中,看见萧元嘉对着窗外夜色怔怔出神。
他拿自己的帕子沾了水,一丝不苟的为她擦着身上污渍。
他想起自己黄昏时来到院子里,她也是呆呆的望着天边。“主人今夜好像一直在看着那个方向。”
萧元嘉低下头去,转而看着小心翼翼地侍候自己的男子。他的动作是出奇的熟悉,她记得从前每次欢爱之后,他都是这样为她洁净全身,唯恐有一丝自己的浊物玷污了她的身躯。
至少在那些事上……两人之间的默契,没有被时间的洪流冲淡。
她拍拍他的脸让他起来,又拍拍身旁的位置让他坐下。
柴奉征有些受宠若惊,却是不敢逆了她的意,乖乖坐在床上。
萧元嘉轻笑。“听说你对我那把断剑很是好奇。”
她用了断剑两字,他便知道二姑娘一字不漏的告诉她了。
便也大方的承认:“是。”
她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沿。“为什么?”
他静静听着她指间敲打的声音,和平缓的呼吸声。女子的话音如古井无波的平静,彷佛只是例行公事的问着,并没有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的意思。
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正色道:“因为飞景剑是萧元嘉这个人活着的证明。”
“我想知道——”
“萧元嘉这个人,是不是放弃活着了。”
萧元嘉沉默半晌,平淡的问:“若我不想活了,那又如何?”
世间用情至深的男女,这时候大概都会说一句“碧落黄泉,有我陪你”。
柴奉征却没有。
他说:“我便和主人一起,寻找活着的意义。”
萧元嘉轻轻一笑,和她这些日子以来面带嘲讽的似笑非笑不同,她的眉眼笑开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想起他昨夜的话,她回:“若我真的去死了,你也不会在建康城里见到我。”
“也许就像你昨晚说的,只是换了一种活法。只是这种活法,无法让我快乐。”
小狗眼睛里燃起了一丝火苗。
“也无颜面对飞景剑背后的一切。”
萧元嘉下颌微扬,向着窗外那个方向:“你好奇我在看着什么——断剑我的确丢了,并不在建康城里。”
柴奉征没有看向她示意的方向,而是扭头看着她一脸平静的面容,心下盘算着她此话的用意。
她有意让自己知道断剑的去向——是暗示自己可以去查么?
下一刻,却听她冷言:“你找不了它的。”
柴奉征心里暗叹,果然没有一丝想法瞒得过相识十载的主人。
萧元嘉似乎还有话要说。
她今晚的话比平时要多,他也不知自己那一番傻傻的举动是不是把她的心情哄好了。
大概是吧——要不主人又怎会用鞭子扣住他的脖颈,主动让他作最亲密的侍奉?
可是激情退却,她又回复了面若寒霜的样子,看不出她的心情好坏。
提醒着他,无论她今夜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三年前有多么相像,时光也终究不会倒流。
似乎看出了他的走神,萧元嘉待他回过神来,才缓缓说出剩下的话:“它葬在了兰陵。”
一个“葬”字,一个“兰陵”,柴奉征立时明白为什么他不会找得到那把飞景断剑。
兰陵,正是兰陵萧氏的兰陵。也正是处于萧元嘉呆呆出神看着的方向。
亦是萧大将军的衣冠冢座落之地。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萧元嘉斜眼看他,微微启唇:“还有什么要问的?”暗含赶客之意。
柴奉征会意,站了起来:“主人好好歇息,我到外面守夜。”
萧元嘉颔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挽留。
昔日在江陵城中,小萧将军和她的家奴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少年每次侍候主人歇下,两人都是相拥而眠。
他喜欢枕在给他无上安全感的肩窝之处,她喜欢像抱着大狗一般双手把他拥在怀中,轻抚他的顺毛。
如今就算是一时纵情,萧元嘉却把界线划得清楚,柴奉征也自动自觉的不越雷池。
尽管,他们都早已越了。
×
激情过后,萧元嘉周身又酸又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自从萧瑾瑜向她说起柴奉征追问断剑一事,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埋葬深处的阴霾再度涌现,挥之不去。以致于自己今夜,好像和他一起疯了。
两年前萧大将军战死江陵,周军虽不杀降兵,但柴兆言在破城之后紧守城门不让萧家残部离开江陵,也就没有人得以把萧大将军的尸骨运回建康附近的兰陵郡。但与萧大将军多番交手的他也敬大将军一身风骨,便下旨在江陵把他厚葬。
至于远在建康的萧家人和长公主三母女,便只能在噩耗传回京中之时,在兰陵郡的萧家祖坟为他立一个衣冠冢。
空棺前往兰陵出殡的前一夜,萧元嘉入宫面圣。
她褪去了女子衣饰,穿上了束之高阁已经一整年的铠甲,腰配飞景,跨上了一年前从江陵伴她回京的战马。马上驮着一个包袱,里面有足够支撑她到鄱阳的干粮用品。
鄱阳,是如今的陈周边境,郡城据鄱阳湖而立,也是大陈最后一条有险可守的防线。
没有人知道,已经强迫自己过起待嫁贵女生活一年的萧元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在萧大将军的衣冠冢出殡前夜身披铠甲入宫请战。
她耗费了余生仅剩的反骨和勇气。
出宫的时候,她没有骑着战马,包袱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她是坐着太子的车驾回到长公主府。
方才在太极殿外,太子看着一脸木然伫立滂沱大雨之中的她,在她头上撑起雨伞,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萧元嘉跌坐地上,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微乎其微的摇了摇头。
太子得到她的回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把她送上了自己的车驾。
回到府中的时候,长公主和萧瑾瑜正在灵前守夜。
见她面色不虞,萧瑾瑜慌忙迎上前去:“长姐怎么了?”
她默不作声,站在空空的棺橔前,动作利落的脱去一身甲冑。
丝毫不顾太子还站在一旁,也一眼都没有看向一脸惊愕的长公主。
甲冑之下,是一身缟素孝服。萧元嘉披麻戴孝站在灵前,双手拿起一旁刚刚解下的飞景剑。
右手持着剑柄,左手握着剑尖。双手高举过顶,在空棺之前跪下。
她定定的看着面前棺木,在场的人无论长公主、太子还是守夜下人,都只觉那道目光犹如冰锥,狠狠的刺向自己。
萧元嘉举着飞景剑,抬首看着灵堂高挂的“奠”字,冷冷扬声:“国之将亡,朝野**,赠剑之人不在,我受赠此剑却无能为力,空有一身反骨又有何用!”
太子呆若木鸡的站着,没有因她大逆不道的话而生出一丝怒意,眸中反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痛苦。
长公主低下了头。
小姑娘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长姐不要——”
“铮”的一声,天下名剑从中折断。萧元嘉双掌虎□□裂,手部经脉重伤,两截断剑“咣当”一声掉落地上。
折断一把千锤百炼的精钢宝剑谈何容易,萧元嘉用上了十二分的功力,而这十二分功力反噬自身,严重破坏了她的双掌脉络。
就算日后借用内功修为和珍稀药物得以疗愈,她也难以再像从前一般挥剑了。
虎口断裂之处依旧血如泉涌,她挣扎着想要拾起断剑,双掌却丝毫不听使唤。萧瑾瑜冲上前去,一脸慌乱的为她包扎。
她状若疯癫,低低轻笑:“衣冠冢岂能无物,瑾瑜帮我把飞景剑放进去吧。”
恍恍惚惚之间,她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声。一旁的长公主也似乎在抽泣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是听见而非看见,因为她的眼中泪如泉涌,透过那一片厚厚的水幕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她哭不出声。
之前七年的军旅生活再苦,她都没有流过一颗眼泪。在之后的日子里,就算是承受再多的冷眼、再多的奚落、再多的绝望,她也没有再流过一颗。
萧元嘉在灵前跪了一夜。那一夜,灵堂之外,轰隆雷声不绝,恍若萧大将军、边境将士、还是萧元嘉自己对于命运不公的咆哮。
灵堂之内,她断剑、断掌,也断了自己的泪。
两年后的这一夜,萧元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被褥上似乎还有小狗残余的体温。她知道那人就站在外堂,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他似乎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眼角似乎有一颗水珠在酝酿,却终究没有滑出眼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