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第6章 第 6 章

宁玉盈只觉得自己入场之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地多。若当真是个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不曾见过大场面的人，这般场景，只怕已经吓得手足无措。

可她却能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当做不存在，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泰然自若地跟着宁玉蕙与人打招呼，又被宁玉明拉着去认识朋友。

宁玉微在无人关注的时候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不免闪过羡慕与嫉妒。

等到宁玉嘉过来时，正对上她凝望宁玉盈的背影，手中帕子紧紧捏在一起。

“二姐姐？”

宁玉微连忙收敛了脸上表情，笑道：“四妹妹有什么事？”

“方才方家姑娘请我们同去赏花，二姐姐要不要一起。”

宁玉嘉所说的方家姑娘是武将家的庶女，只是方家没有别的女儿，她也是娇宠着长大的。方家如今圣眷正浓，小郡主也就请了她过来。

不过毕竟是庶女，好些人都不愿意与她一起玩，反倒是宁玉嘉这种庶房嫡女，或者是宁玉微这种嫡房庶女还能与她多说两句话。

宁玉微就点头：“那就一同去。”

这边宁玉盈也被宁玉明的朋友叫了一同去赏花。

几人正要走，就听外头叫，说小郡主来了，顿时止住脚步。

秦王府的小郡主今年与宁玉盈年岁相当，整个人明艳亮丽，尚未进门，远远地就感受到她的存在感。

等进了门，宁玉盈在心中感叹，可真是个小美人。

小郡主的美是那种颇为少见的明丽，活泼大方却又不粗鲁。她与众人招呼一圈，又让指点说哪里的花开得好，哪里是名贵的花种：“有几盆是下面上供的牡丹，皇帝伯伯特意赐下的。”

话音一落，果然收到连串的赞赏之声，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就翘了翘。

视线掠过人群，漫不经心地就要移开之际，忽然看到远处一团小孩儿中间站着个身高独树一帜的，不免好奇问：“那边那个是谁？”

身旁自然有人上前小声说了，她立刻就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宁家三姑娘。”

视线在人群中宁玉蕙身上一扫而过，她就笑了起来：“宁三小姐，初次见面。”

宁玉盈不得不上前与她寒暄，被她亲亲热热握住手臂：“我一见三小姐就喜欢得紧，今日就厚着脸皮缠着三小姐了。”

宁玉蕙吃了一惊，不料宁玉盈居然有这样的待遇，眼睁睁地看着宁玉盈被小郡主身边的人群携裹而去。

飞霜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跟，反过来将忧心忡忡的宁玉明按住了：“四小姐不必着急，好生陪朋友玩就好。小姐那边，奴婢自会好生照顾。”

宁玉明被她一拦，不得不停住脚步，咬了咬唇，心道，你一个丫鬟，照顾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只是理智上却知道，飞霜是为了自己好，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略一迟疑，宁玉盈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彻底失去了跟上去的机会。

宁玉蕙这才走过来，忧心忡忡地说：“三妹妹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虽然婉转，意思倒也还是担心。只是宁玉明年岁还小，此时却听不得，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四下环顾一圈，发现其他人都指望不上，心灰意冷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就连不一会儿秦王妃和各家夫人过来坐下和众人聊天，她也顾不得了。

倒是宁玉蕙想起之前大夫人所言，咬着唇迟疑了又迟疑，终究是放下了担忧，袅袅婷婷上前去在夫人们面前表现了。

这边宁玉盈被小郡主握着手，状似亲密一路前行。

“你一直在扬州长大吗？”

“天呐，所以你身边没有长辈？”

“扬州的衣裳首饰是不是和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听说她们还流行去年的样式呢。”

每一句都好像是好奇，却每一句都在伤人。

如果真的是初次进入京城社交圈的闺阁小姐，此时被她这样明里暗里地刺，大约委屈得要哭出来。

小郡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结果对方却仿佛浑然不觉，脸上始终笑吟吟的，一点都没有觉得丢脸。与她这副表现不符的，她的口舌倒是厉害得很。

“我在扬州托居于族中三奶奶家中，三奶奶是当年先帝赐下牌匾的节妇，族中上下向来敬重。”

“扬州与京城路途遥远，风格确实大有不同。扬州的样式到京城，也是略有延迟。只要好看，倒也同样受人追捧。”她笑吟吟地说起自己身上的裙子：“这就是扬州去岁秋末的款。”

小郡主正要讽刺两句，就听旁边一人笑道：“这可是仿的过年时柔福郡主的那条裙子？也就是你身姿窈窕肤色又好，穿起来才漂亮。我可不敢轻易尝试。”

说话的人轻轻握住小郡主的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听那人这样说，小郡主也回神，顿觉一个激灵。虽说她与柔福郡主不对付，可太后夸奖过的，自己再非要说不好，那可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看着宁玉盈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的脸，她的心情一下子就糟糕了。本来就看人不顺眼，如今连口舌上找几分场子都不行，怒气一下子就卷了上来。

方才帮小郡主说话的人平日里与郡主玩得好，只是出身略差了些，将自己当做了郡主的跟班。此时见小郡主不快，当下笑吟吟地代替郡主发话。

“原来扬州与京城这般大有不同，不妨请宁三姑娘说说，扬州有些什么好玩的？”

宁玉盈简单地说了些扬州的吃食风景，那人就拍手道：“果然是江南之地，就是风流妩媚。”

她笑吟吟地看着宁玉盈，状似好奇地问：“听说江南之地美人众多，其中有一类扬州瘦马，多为身姿窈窕姿态妩媚的，不知道宁三小姐可曾见识过？”

说是询问，视线却若有似无地在宁玉盈的身体上扫过，唇边的笑意更是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明显是在暗示，宁玉盈只怕就是按照扬州瘦马的标准养出来的。

旁边顿时有人低低地笑起来，只是人数众多，却也分辨不出来是谁。

更多的人都是唇边带上了笑意，拿了帕子掩唇，不敢让人看出来。

这般被人恶意指责，宁玉盈反而笑了起来：“真的吗？我在扬州，倒是不知道原来还有扬州瘦马。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知道的呢？这些扬州瘦马，平日里出没在什么地方？还请小姐告知，以后我也好见识见识。”

她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那人身上，眸子里带着幽深的凉意，那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转瞬明白过来她话语当中的意思，不由得涨红了脸。

自己讽刺她是扬州瘦马，结果她反口就说我从来没见识过还请小姐指点，这要让她怎么说？说地方，那可就脏了嘴；可若是不说，自己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一时间她反而陷入僵局。

小郡主原本指望那人替自己出一口恶气，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此时见那人这般表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拉下了脸。

“宁三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

“比不得郡主待客周到。”

双方视线接触，宁玉盈眼中的笑意深深地刺痛小郡主的心，让她心中的怒意越发地蓬勃-起来，根本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见宁玉盈穿着一双薄底的绣鞋，她就眼珠一转，对旁边众人笑着说：“总是赏花也没什么意思，花再漂亮，看看也就算了。皇帝伯伯新赏赐我一匹小马，不如我们去跑马？”

顿时就有人露出为难之色，只是看郡主的脸色就知道只怕只是为了甩脱这位宁三姑娘随口想出来的借口，这个时侯拒绝，无异于站到了宁三姑娘这边，将郡主得罪了。

于是一群人纷纷附和，只有旁边的丫鬟们个个变了脸色。外围有人悄悄地退出去通报消息，生怕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郡主闹出什么事来。

宁玉盈正要开口，就听小郡主笑着说：“只是宁三姑娘今日的衣裳可不适合跑马，三姑娘不如还是留在这里赏花？”

说罢，不等宁玉盈拒绝，就随意点了一个丫鬟留在这里给宁玉盈带路，一群人一溜烟地走了。

宁玉盈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由莞尔。

自己本来也不想去，如今正好对方说出来，倒是省了自己的功夫。

“方才来的地方，可方便带我过去？”她对那丫鬟开口，那丫鬟一个激灵，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飞霜这才站到宁玉盈身边来，低声为她抱不平。被她轻轻一眼看过来，忿忿不平地安静了。

三人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上花木无数，宁玉盈听着它们说话，步伐不由得就慢了下来。中间更有一朵花语调活泼身姿可爱，她就停下脚步听它多说了两句。

等她回神抬头一看，方才领路的丫鬟已经消失无踪。而自己和飞霜正在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宁玉盈看着眼生，之前过来的时候，路上似乎也没有经过。

飞霜懊恼地自责：“刚才她说要去小解，我以为……就不该放她走的。”

“无妨。主人家既然要设计我们，我们又怎么避得过。”

她听着花花朵朵热切地说要给自己指路的话，唇边浮现出纯粹的笑：“不过，倒也不必担忧。这路，总是找得到的。”

笑容如花般明媚，远远地落在一人眼中，却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