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第15章 第 15 章

一句话说出口，屋子里一片寂静。就连旁边还在支支吾吾的青衣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带来一点行人的喧哗。

陆景文被了林瑞祯的话惊呆了，完全没想过这位看上去冷峻过人的世子殿下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感觉……像极了无赖。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着尴尬的气氛。宁玉盈却一声轻笑：“救命之恩啊……”

她垂眸，反手将那盏茶放回了桌上，素手落在桌面上：“确实如此。救命之恩的话，确实不是一盏茶能谢的。”

话音落地，林瑞祯忽地心跳加快，心中充满期待。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陆景文也觉得不妙。宁玉盈是和他定亲的人，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起来的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不许”，迟疑了一瞬间，就听宁玉盈含笑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那么，下辈子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龚雪岚心道一声果然，忍住浮上唇角的笑意，笑道：“宁三小姐果然风趣。”

被吓了一跳的宁玉明也连忙在旁边说话，总算是将屋内尴尬的气氛掩盖了一点。

林瑞祯一颗心在方才还充满期待，瞬间又落到谷底，盯着宁玉盈的眸子眯起，遮盖了眼底翻涌的暗色。

这个小丫头，果然……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生气还是好笑，捏了捏拳头，只觉得有一股气在心底想要发泄出去。

视线落在宁玉盈身上，就见对着友人们笑得温柔的少女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抬眼直直地看过来。那双眸子清澈又透明，看上去温柔可亲，背后流动着的，却是少有的狡黠。

果然有趣。

他在心中默念，扫过一旁呆滞地凝视自己的青衣人，大步走了过去：“审出什么了吗？”

乐豪头皮发麻，心中暗道糟糕，一贯嬉皮笑脸的表情都收敛许多：“爷……”被林瑞祯一扫，没有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景文深觉自己在林瑞祯面前一直毫无存在感，就连宁玉明这个小丫头眼中都没有自己。见林瑞祯调转话题，觉得此时是自己发挥实力的好机会，连忙上前道：“世子殿下，不如就让在下来讯问？”

说罢，朝龚雪岚拱拱手：“若有得罪之处，在下先提前向龚小姐赔罪。”

宁玉盈看着林瑞祯发黑的表情，觉得今天他似乎一直心情都不太好，若是被审讯出那人是谁，只怕心情会更糟。

怜悯浮上心头，让她在陆景文开口之前打断了他的询问：“不如，今天之事就这样算了吧？那人左右不曾达到目的，也不必穷追不舍。”

林瑞祯冷声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以为宁三小姐该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话一出口，忽而想起当初她的侍女毫不犹豫将锅扣到那丫鬟身上的样子，又觉得她大概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是为什么？

她猜出来背后之人是谁了，想要顾忌在场某个人的面子？

视线在陆景文身上转一圈，心中的戾气越发地翻涌了上来。这个家伙，真是令人不快。

“说罢，”他的视线落在那青衣人身上，忽略心底涌上的不快，竭力冷静地说：“若是不招……”没有说完，那青衣人已经成功地白了脸。

乐豪在旁边焦虑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一时间表情为难。

林瑞祯冷眼看到他的面色，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也猜出来了。

只是这猜出来的结果让他表情更黑。若说之前还只是阴天，现在已经是黑云压城，肉眼可见地就要刮起狂风骤雨。

青衣人颤抖着，却不敢开口。

“在左边还是右边？”压抑当中，龚雪岚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自己，恍惚之间，她脱口而出：“右边。”

说完之后她的脸色就发白，站在原地脸上慢慢地浮上苦笑。

宁玉盈暗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搂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的宁玉明。后者等到林瑞祯大步出去了，方才慢慢回过神，懵懂地问：“那个幕后主使之人，就在旁边房间？”

同样才回过神的陆景文听到隔壁一声尖叫，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让他口中泛苦，心中飞快地盘算今天这件事该如何将自己撇清。

林瑞祯快步出了门。门口的两人尚未反应，他就已经一脚踢开了旁边的房门，盯着里面慌乱地站起身的少女，眼底闪过阴霾：“果然是你。”

从刚才听到隔壁有人问起是左边还是右边的时候，林语琦就已经感觉到不妙。还不等她离开，门就已经被一脚踢开，自家兄长站在门口，黑沉着脸看着自己。

她慌乱万分，叫一声“大哥”，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站在那里僵硬得像是一个奇怪的人偶。

旁边丫鬟看不过去，贴着她的耳朵刚说了一个字，一道冷光射来，顿时也不敢说话了。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林语琦听到林瑞祯冰冷的声音：“你可真是能啊。”

害怕与委屈的情绪一同袭来，她的声音都带上哭腔：“大哥！”

“滚回去，带着你的人滚回去！”

林语琦听得越发慌乱，还要再说什么，抬眼人就已经不见。门板晃动着，不安地拍打在她的心上。

为什么，又被大哥撞上了？明明……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林语琦被丫鬟扶着，有人低声叫着“郡主”依旧无法让她回神。

都是那个龚雪岚的错！要是她不出卖自己，根本就不会被大哥捉到！大哥一定是因为自己丢了秦王府的脸所以才这么生气，如果不被他发现，自己就没有错！

就算理智在提醒她事情并不是这样，惊怕之下，她依旧对自己重复这样的理由。

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她终于慢慢地回神。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出去，正看到宁玉盈与宁玉明一同轻巧迈出茶楼的大门。两人对身后之人行礼，那人露出脸，陆景文的笑容温柔又和煦。

林语琦出神地看着陆景文的脸，心脏慢慢地平复下来。

陆公子值得更好的。她在心中低声对自己说，宁三，不配。

宁玉盈只觉得旁边有一股恶意袭来，抬眼看到缓缓走远的马车。

“多谢陆二公子，还请留步。”身旁银屏已经低声向陆景文告别，婆子们围上来，遮住她与宁玉明的身影。

林瑞祯黑着脸坐在茶楼的房间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一时火气冒上来，抬脚踢翻了凳子。

乐豪站在门口，小心地扶住门框，头皮发麻不敢上前。

“滚进来。”

听到自家爷这么说，他不得不苦笑上前，躬身道：“爷，人送走了。”

一片沉默，他忽然福至心灵，将手里捧着的罐子小心送上前：“爷，这是宁三小姐的谢礼。”

“哦？”

乐豪连忙上前，小心打开罐子：“爷要不要尝一尝？”

那茶罐子并非常见的款式，而是烧成一只兔子模样，提着兔子的耳朵取下兔子的头，才能看到兔子肚子里的空间。里头小小一只银匙，柄的顶端也是兔子耳朵模样，分外可爱。

里头的茶叶根根分明，细如毫针，上头一层白霜，不知道是何品种。

盖子移开，就有一阵淡香弥漫，乐豪小心说：“爷，这香味，只怕就是之前闻到的那味茶。”

林瑞祯矜持地点头：“泡一壶尝尝。”

见他面色变化，乐豪心中一松，果然是过去了。他连忙叫了茶博士过来泡茶，往门边一站，就听茶博士对那茶叶赞不绝口，夸个不停，连声问这茶叶是哪里来的。

“是有人送的。”

“那想必那人说有求于爷，这茶叶，虽说如今声名不显，但小的敢说，以后定然是价值万金的。”

“价值万金？”

“那可不，”茶博士说起自己的专业立刻就来了兴致：“咱在这茶楼里也待了多少年了，见过的茶叶可不少。就连如今宫里头喝的，咱也见过不少。可这茶叶……”

乐豪惊奇地发现，自家爷脸上居然渐渐地浮现出了笑脸。这让他惊奇之余忍不住想，这宁三小姐还真是有点本事，这一罐子茶就哄得自家爷眉开眼笑。

以前有这样的礼物和人吗？他想了想，居然想不起来。

可惜了，她已经和陆家那小子订了亲，否则，就自家爷这拧巴的性子，难得碰到一个能哄着他的……

宁玉盈与宁玉明一路回了宁家，立刻就有跟着一同去的婆子将消息告诉了宁家几位夫人。

宁老夫人眯着的眼略微睁开，半掩的眼帘遮盖了眼底的情绪：“哦，还有这种事情吗？”

她沉吟片刻，问那报信的婆子：“那陆家小子，是什么表现？”

婆子为难：“老夫人，奴婢粗鄙，可不敢跟去屋内。屋内伺候的，也就是两位小姐贴身的丫鬟。”

宁老夫人就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等到那婆子走了，她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陆家，嘿，好一个陆家。”

“老头子啊，等你回来，这京城里，只怕是有一场好戏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