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 即便你错了,也别来找我,与我无关, 我在拒绝你。kanshushen
他甚至连她的名姓都没提,她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个念头:他该不是,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女生的脸色一瞬就僵硬了。
愣过没一会儿,带点儿尴尬地垂着眼皮,大概实在没什么话能说, 只得悻悻地:“那……那好吧……”, 转身离开了。
裴醒面色如常,自顾自温书去了, 只是拿出卷子平铺在桌面上时, 他看着长宁画在他卷子一角的小人儿, 又圆又矮,比着滑稽的姿势, 但很可爱。
“和她一样可爱。”他心里这样想着,手抬上去摸了摸。
只是——
——“……回头你考上大学, 我就得自己上学了……”
裴醒的思绪断了,眸色有些深沉。不知道从哪儿涌上来的烦躁和焦灼,眼前的单词再也看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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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宁在平城一中的高一一班, 全校最好的重点班。
这种班里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和勤奋, 她进班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做卷子背书了。
她昨晚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漫画, 看到很晚才睡,这会儿正困,沾上桌子就能进入梦乡。
她又不敢睡得太沉,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儿, 注意着周围的动向。能约摸感觉到同学来的越来越多,声音开始嘈杂的时候,她就知道,马上要打预备铃了。
这时候就该坚定不移的直起身子,揉揉眼睛再喝口水,清醒一下准备上课了。
可惜,陈长宁一向在这种事情上格外怠惰,拖延症晚期。别说清醒过来了,能赶在老师进门前一秒睁开眼都是好的。
不过好在今天陈长宁掐到了点儿,没被那个素来凶神恶煞的班主任周媛逮到。只是她还是带着困意,只能单手挡在额头前,遮住昏昏欲睡的眼,也遮住老师的视线。
很奇怪,一向精明的周老狐狸今天没在意她,甚至于班里低低的窃窃私语,也没有被喝止。
她带着好奇心,下意识支起耳朵——
“……新来的吗?……长得好帅啊……好高……该有一米八吧……”
她已经在细听其他同学的断断续续地低语后习惯性抬眼了,然后,小姑娘微微皱了皱眉。
的确帅,也高。棱角分明的脸,过分端正的五官,扬眉的时候,又带了一丝偶像剧男主角的痞气,透着点儿说不上来的邪性。
但这不是重点。
“这长相,这眉眼,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她这样想了,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来,向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老班面对着新同学的时候,格外的和蔼,陈长宁在心里吐槽:呸,装的挺像。
她没兴趣看了,低头去扒拉书包里的练习册,耳边大概响起了一阵粉笔在黑板上摩擦上的声音,然后她听见一个陌生地、不同于青春期男生那般过分嘶哑的男声:
“大家好,我叫段屿。我在家休学了两年,所以今年十八。以后都是同学,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陈长宁的手猛的一顿,像被击中脊背似的瞬间直起身子,看向讲台处。
她的瞳孔一瞬紧缩,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惊了。
讲台上那人好像也注意到她的目光,隔着重重人群,远远地朝她看过来,起初诧异了一瞬,然后他露出了一个不明就里的、玩味的笑。
这笑是什么意思?!!!
冤家路窄?!!!
陈长宁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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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屿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一中一向是按照考试名次排座位的,下次考试你排了名次,就不会给你坐最后一排了。”班主任这样安抚着,得了段屿一个点头后,重新走上讲台维持秩序,然后开始上课。
陈长宁心里装着事儿,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回过头去两次,每次都被段屿逮个正着,他好像也盯上她了,每次但凡她回头,就能和他视线撞上。
——呸,晦气。
陈长宁心里啐他一口,再也不转过头去了。
她是记仇的,虽说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再提起这兔崽子,她头一个还是想起来他当初欺负裴醒的时候那光景,当初听街坊说什么他爸爸进监/狱、家里破产的事儿,也就可怜了他一下而已。这么长时间,淡忘了也就罢了,偏生他竟然又回到平城,还好死不死地碰到她,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让她想忘都不成。
烦烦烦,看见讨厌的人,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宁,新来的那个同学认识你吗?他怎么总朝你这边看啊?……”陈长宁那个关系还不错的同桌怯生生地凑过来,问了一嘴。
小姑娘听了,一脸没好气,拿练习册扔在桌子上的声音,都格外大:“不认识,谁会认识他啊……”带着点儿阴阳怪气的冷嘲,说不认识,都没人信的那种。
小同桌识相地乖乖闭了嘴,没再多问。
上午最后一节课放学,陈长宁挂念着等她一起回家吃饭的裴醒,几乎没有多作逗留,铃声一响,拎起书包就往外冲。
前门被老师和问难题的好学生堵的严严实实,她只能从后门。一步之隔时,手里的书包感受到阻力,怎么也拽不动了,她低头一看,书包带子,正正好被段屿拽了个结实。
“……”
垂眼看去,人家也不吭声,就定定地微抬着头看她,眼里带一丁点儿探究。
陈长宁忍了小半天的火儿一下子直冲脑门儿:“有病吧你?松开!”她低低地斥他,还时不时抬头注意周围经过的同学和前门的老师,生怕别人误会他俩有什么关系。
段屿听了,非但没松,甚至还拽着那条带子,连着陈长宁,都往他边上拖了半步。
陈长宁一个细弱的小姑娘,除非放弃书包,否则根本拽不过他。
她目光凶狠地瞪过去:“想死啊你?赶快给我松手听见没有……?”
她原以为经过幼时那场架,他该对她有所忌惮的,结果对方听了她的威胁,半点儿惧色都无,甚至还轻笑一声:“我说……你是叫陈长宁吧?你不记得我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当年那副凶悍的样子?你看看别的小姑娘,哪个跟你似的……”
陈长宁极其厌烦他说这话的语气,搞得好像他们很熟似的,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唯一的牵绊,也只是当初的仇气。
她使了浑身的力气,猛的把书包拽过来,没想到段屿会忽然松手,小姑娘被逗弄的往后一个踉跄,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缓过神来,还是凶得像头小牛:“神经病啊你,我怎么样关你屁事?!”
段屿歪了歪头:“的确不关我事,不过我一看见你,就想起来当初被你揍得那么惨,我心里过不去,你说怎么办?”
陈长宁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退,毕竟他现在不是当初那个小屁孩子,她也不是当初那个靠小聪明就能侥幸占上风的陈长宁了。
“你别跟我提以前。你好意思吗你?要不是你手贱欺负我家裴醒,我会无事生非去揍你?再说了,你比我大两岁,还打不过我,你一大小伙子,真好意思提!”她目露不屑,语气嘲弄。
段屿听了竟没有什么气性,反倒被她这话挑起两分兴致:“你家裴醒?我原先以为他是你亲哥哥,后来才知道你俩半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一个借住在你家的、远得不能再远的人,你当初至于那么拼了命的去替他报仇吗?”他问这话莫名其妙,至少在陈长宁看来是的,她没听出他语气里除了疑惑还有藏也藏不住的羡慕,和不明原因的些微妒意。
“多管闲事,我凭什么回答你?我告诉你段屿,我当初能狠狠地揍你一顿,我就还能揍你第二顿,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惹是生非,否则……”
小姑娘顿了一顿,扬了扬拳头。
段屿眼前恍惚了一瞬,面前的人就忽然和当年那个举着钢筋,挡在裴醒面前的、又凶又勇猛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
——“让你们欺负裴醒,本姑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当初知道裴醒和来救他、替他报仇的小姑娘压根儿不是亲兄妹的时候,那个意难平的坎儿,就足已叫他惦记这么多年。
旁人没法理解他那种奇怪的执念。
他苍白惨烈的童年和青春期,也曾遭受过不亚于裴醒的委屈苦难,裴醒只是一时,而他则是长年累月。他何尝没有幻想过,他的生命里,也能像裴醒那样,出现一个如陈长宁这般的人;没有血缘牵绊,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救他。再逞能地对伤害他的人说一句:敢欺负段屿,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等啊等,等到所有苦难都扛过来了,等到鲜血淋漓地拼凑好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以后,他仍是没等到。
真羡慕啊。
怪不得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裴醒,就看他不顺眼。
陈长宁趁段屿失神,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段屿收回刚才拉扯陈长宁的手,捻了捻指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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