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炜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尴尬的一顿饭。
他被迫低头坐在餐桌前,但一抬头一瞥眼,就能看到摆在桌上的他大哥的遗像。
这玩意,大清早的,还让人怎么吃饭?
在古越没回傅家之前,傅臣席一直是傅家的长孙,在家里一向是横着走的,谁敢给他委屈受?
古越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会儿,他直接拉起他父母的胳膊,强行准备离席。
“还吃屁啊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吃的是贡品呢,傻逼没教养的东西,我看他敢拦我?”
傅炜和李娜悄然跟在自家儿子身后。
傅臣席发誓,有他在这个家一天,他就不允许他父母受古越的欺负。
古越这次并没有起身。
他一边给面包上涂着花生酱,一边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傅炜一家,语气淡淡,“哦?对着我爸的照片你们就吃不下饭了?”
“难不成你们真的对我家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他思索片刻,做出一副突然顿悟的模样,眉心一抬,“我爸当年的车祸,莫非就是你们这家人设计陷害的?”
他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你们作案动机也有,因为只有搞掉了我爸,你们这家人才能继承傅氏。”
“也许,当年我也是被你们派人偷走丢掉的。”
“你们这家人就想将我们家人斩草除根,然后扶你们自己的儿子上位。”
古越自导自演,“哇,那你们这家人简直了...”
他望向张琴芯,表情严肃,“报警,现在就报警,好好查查他们这家人。”
古越虽说是武替武导,但他常年混迹剧组。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演员的演技,把黑的说成白的演员信念感,他跟着学了不少。
这会儿他也能跟着颠倒黑白了。
随便扯个杀人犯的帽子就往傅炜头上扣。
古越的话还没说,傅炜已经先一步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他涨着一张大红脸,情绪激动,李娜胆怯地躲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
“你妈放你妈的狗屁,你才是杀人犯,你再敢造谣老子一句,你试试!”
古越神色淡淡,“既然你不是杀人犯,那你心虚什么,你接着坐这儿吃啊。”
傅臣席原本还想拉自己父母走,在这儿和古越扯这些无意义的自证有什么意思,有种古越就报警,让警察来调查啊。
但他的胳膊猛地被人一拽,他余光一瞥,就见父母已经重新坐在了餐桌上。
傅臣席原本还想有别的意见,只是他刚要说话,就被父亲冷冷打断,“坐下,吃饭,少再折腾了!”
傅臣席:...
他摸了下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坐下低头吃饭。
他不明白父亲现在在发什么脾气。
餐桌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忙着吃自己的早餐。
张琴芯浅浅地吐出一口气,暗中观察着大家的表情。
诚然,她也被刚刚古越发疯的模样吓到,她不得不怀疑古越是不是有什么狂躁症。
但另一方面,看着傅炜一家人吃瘪,她这么多年一直被傅炜一家欺负,现在心里没点小雀跃是假的。
古越吃饭吃到一半时,手机铃声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他滑动接听,脱口而出,“哪位...”
电话那头的男声先他一步响起,
“怎么还不来复诊?”
“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也有些冷。
古越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他之前做心理咨询时的主治医生,姓瞿。
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都很儒雅矜贵的男人。
那医生怎么看都不该是个急性子啊。
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迟到。
唯一能说的过去的解释就是。
他的病情太过于严重,年轻的医生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儿。
说到底也是为了他好。
古越应了声,“在路上,马上到。”
电话那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沉默了两秒,年轻医生又恢复成了古越记忆里的淡然模样,
“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晚点见。”
“晚点见。”
挂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古越余光无意一扫。
就见傅炜和李娜夫妻在餐桌上全程低头畏手畏脚,多一眼傅启的遗照都不敢看,就差钻进桌子底下去吃了。
古越:?
这么怕傅启?
难不成这俩夫妻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之前傅启的车祸就是这俩夫妻搞的鬼?
这个想法有点太过逆天,毕竟现在还是法治社会。
傅启还是傅炜一母同胞的哥哥呢。
这个念头很快从古越脑海里消失。
他三下两下地吃完早餐,让佣人将傅启的遗照挂在傅家客厅中央。
佣人刚刚亲眼看到了古越发的那通疯,外加现在傅炜也有点怕古越,就怕他再不答应古越挂照片,古越又会给他泼脏水,再指认说他是什么杀人凶手,造他的谣。
于是他便默许了古越的行径,张琴芯更是没话说。
吃完早餐从傅家公馆出来时。
张琴芯走在古越身边,她想问古越去哪儿,她可以让自己的司机送古越去。
就在张琴芯组织着语言,犹豫着要开口时,古越看了过来,
“傅氏现在就依仗着你经营,离了你他们什么都不是,是他们该求着你的,你怕什么怕?”
张琴芯没反应过来,“啊?”
古越点到即止,摆摆手走了,“走了。”
在他身后,张琴芯喊道,“阿乐,你去哪儿,用我送你吗?”
古越走得头也不回,“不用。”
他得了精神类疾病的事儿,并不想告诉张琴芯。
因为除了让张琴芯担心以外,还有什么用?
另一点,如果他现在和张琴芯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羁绊,未来某天他病情严重,真的自杀了,到时候还让这个中年女人怎么活?
得到儿子,又失去儿子。
未免太过残忍。
看着古越远去的背影,张琴芯琢磨着古越方才的话。
是啊,傅氏她一手操持了二十余年。
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懂傅氏的命脉在哪里,包括公司很多体系班底都是她一手搭建的。
就连如今的傅老爷子都不如她对公司了解得深。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阿乐没回来,就算她坚持不收养傅臣席。
傅老爷子又有什么办法?
傅老爷子不把公司传给她,还能传给谁?
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代商业帝国逐渐陨落吗?
傅老爷子才没那么蠢。
想明白了这点的张琴芯脸上漾起一个久违的笑意。
助理躬身帮她拉开车门,张琴芯跨身上车,又一次看向古越方才离开的地方。
她想,她应该勇敢一点。
就算是为了保护阿乐。
她都应该更自信勇敢些。
古越打车赶到心理咨询室时是上午十点多。
他敲门进去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年轻的瞿医生,一如既往地穿着白大褂,端坐在会诊室里敲着键盘。
见他走近,他淡淡笑了下,“坐。”
盛夏阳光洒在瞿医生的优越的鼻梁骨上。
阳光下,他鼻上架着的金丝眼睛泛着一层冷冽的光,让他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这是古越第二次见瞿医生。
古越不了解国内医疗体系,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医生都属于国家高精尖人才。
不仅要脑子灵光,还需要读很多书,至少是研究生博士起读,才能配得上这一身白大褂,被人叫一声医生。
更何况瞿医生所在的这家心理咨询室,是京北最顶尖的咨询机构。
不少名人大腕都是他家的常客。
能在这样大规模的咨询室工作,想必这位瞿医生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要不是古越那段时间想死想得厉害,他也不会花费那么高昂的金钱选择这家咨询室。
古越从小忙着在少林寺走穴演出,所以他读书少,学历不高,目前只是大专学历。
所以,他对像瞿医生这样的高学历人才,天生有种低位者对高位者的仰望崇拜感,他有点不太擅长和这样的人相处。
他坐在瞿医生对面,接过瞿医生递来的水。
瞿医生笑着问他,“最近感觉怎么样?”
古越想了想,“过得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瞿医生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瞿医生天生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仿佛带着能将人看穿的力量。
古越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他撑着下巴,慢吞吞,
“自从我确诊有了精神病后,我好像突然就解脱了。”
“我开始真正尝试做自己。”
有脾气就发,有疯就发,活得像是个神经病。
当然,这些事儿,他是不可能详细说给瞿医生听的。
他还是想维持一下自己在瞿医生面前的形象。
古越像是陷入了一阵沉思,“但不好的地方在于,我时常陷入一种对自身定位的迷茫。”
“懂礼仪,知廉耻,每个人自从出生起就要学着控制着自己的**,学着压抑自身负面的情绪,要讲道德,有三观。”
“可是,瞿医生,我愈发发现,我控制不住我的**,更控制不住我的负面情绪。”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斜坐在他面前诊疗桌上的瞿医生。
他的眸中带着迷茫,急于求瞿医生给他一些点拨。
“所以,瞿医生,我该怎么办?”
瞿丞一低头就对上了古越的双眼。
瞿丞一生见多识广,他从没有在一个25岁男人眼中,看到如此干净澄澈如孩童般的神色。
何况,古越身高182,并不算小巧,他不是扮嫩的年龄,更不是适合扮嫩撒娇的性子。
但这样示弱且干净的神色,此刻出现在他的脸上却并不显违和。
瞿丞喉结微滚。
他之前看过古越的简历,古越从小生活在少林寺。
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光头小和尚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的Q版形象。
有点可爱。
他不禁轻笑出声。
这是什么很好笑的话题吗?
古越唤了声,“瞿医生。”
瞿丞回神,敛了笑意,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签字笔。
目光平静地和古越对视,“学会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是每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的必修课。”
“我们设想一下,你是无理由地在释放你的负面情绪么,在任何人面前都会释放你的负面情绪么?”
古越想了想。
他确实发疯,但他每次发疯都有理由。
李大伟从小把他当钱袋子,苏子明在剧组针对他,更别提傅炜一家是把羞辱张琴芯写在了脸上,所以他才会对着他们发疯。
“不是,是有针对特定的人群。”
瞿丞歪头,“那不就得了。”
一瞬间古越就顿悟了。
他这不算发疯,充其量是替天行道。
如果有天他无差别地对着所有人发疯,到那时,他才是真的疯了。
瞿丞重新坐回电脑前,他在电脑上不知道敲着什么东西。
边敲边说,“以后每周都记得来复检,直接来找我就好。”
古越哦了声,看来他的病情还不轻,不然也不会每周都要复检。
见瞿医生桌子上有名片盒,古越伸手想去拿名片。
正当他即将要抽出名片时,瞿医生伸手拦住他的动作。
下一秒,瞿医生在自己白大褂里取出一本名片夹,抽出其中的一张名片,递给他,
“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私人电话。”
“或者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古越扫了眼那张名片。
他第一次知道了瞿医生的全名,“瞿丞。”
瞿丞仍在敲键盘,“嗯,以后可以叫我本名。”
古越收好那张名片,但他还惦记着诊疗桌上的名片盒。
方才瞿丞为什么不让他拿诊疗桌上的名片。
非要从包里取出新的名片给他,是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么?
只是这话古越没有问出口,他不是个事儿多的人。
他想起另一件事儿,他病都这么严重了,都需要每周复诊了,“瞿医生,你真的不用给我开点药么?”
按照他在网上做的功课。
得了他这种病的人,每天都是成把成把吃药的。
但他自从确诊后,瞿医生一直没有给他开过药。
“叫我本名就好,瞿丞。”
瞿丞从电脑后探出头,
“你不用吃药。”
古越诧异,“嗯?”
瞿丞轻轻挑眉,“不信我?”
古越敛眸,所以他这病到底严不严重呢,“没...没有。”
古越从心理咨询室离开时,正好遇见了几个小护士和他同乘同一座电梯。
古越戴着帽子口罩,站在电梯最里面,并不引人注目。
他处理着手机上的消息,他之前给苏子明当武替的剧组。
也就是那个他被苏子明带头孤立霸凌的剧组,现在给他发来消息。
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等下去剧组补录几个镜头,然后就可以杀青了。
古越回给负责人一个ok的表情。
他刚收起手机,就听见前面的几个小护士叽叽喳喳聊着天。
“天呐,什么风把瞿教授吹到咱们咨询室了,这两个周都来了两次了。”
“是呢,瞿教授那么忙,还能有时间来坐诊,啧啧。”
“你说瞿教授他何必自降身价呢?谁不知道他已经是咱们这个圈最牛掰最权威代表了。听说就算是咱们院长,平时想联系一下瞿教授,都得先和瞿教授的助理约时间呢。”
电梯门开,两个小护士先下了电梯。
古越最后一个走出电梯,他拿起兜里瞿丞的名片,又看了一眼。
瞿丞是教授?
不经常来坐诊?
平时想要联系他,还要通过他的助理?
嗯?
另一头仙侠剧《长留》剧组里。
苏子明在手机上和傅臣席撩了会儿情,约定好两人下次见面的时间。
傅臣席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多金富二代的模样。
还和他说,说他马上就要继承傅家的财产了。
甚至不只是傅家,就连张家的财产也将会是他的。
苏子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下古越的消息。
傅臣席说自那天灌木丛事件后后,他家保镖就将古越赶走了,古越从此在没出现在过他傅家。
还说,古越再敢来他家一次,他就敢把古越打得满地找牙。
苏子明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吊着傅臣席,确定傅臣席还是他的小舔狗,就是想让傅臣席帮他守着傅家的财产。等他未来被找回傅家,他勾勾小手,这些财产可还不是他的?
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古越还是得早点死。
不然等古越那天被找回傅家,到时候哪里还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古越上辈子不是抑郁自杀么?
看来,他还是得再努力刺激一下古越。
正巧古越舔了三年的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男友叶北,现在也在剧组。
哦,不。
现在应该换个称呼,叶北现在是他苏子明的舔狗,早就和古越没什么关系了。
这么想着,苏子明放下手机,咧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走到叶北身边,声音柔且轻,“叶北老师,今晚是我的杀青宴,你也来,好不好?”
叶北本想拒绝。
他男友古越是苏子明的武替,苏子明今晚杀青,也就意味着古越杀青。
到时候的庆功宴古越也会去。
万一让古越看见他和苏子明卿卿我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闹。
大可以等古越走后,他去苏子明家里找他私会啊。
只是他一转头对上了苏子明那双温柔且乞求的眼。
叶北那些顾虑瞬间抛向脑后,他笑道,“你的杀青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放心吧,晚上一起走。”
古越:呵,正愁没地儿发疯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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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诸位的抬爱与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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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