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在那个年代都是亘古不变的事儿。
古越以前在少林寺讨生活的时候,啥给钱他就干啥。
早些年间,唱戏能赚钱,尤其是当时幼年花旦一角稀少,为了多捞点钱,古越跟着师兄没少练唱戏,吊嗓子,练眼神,姿态拿捏的都很到位。
你别说,有时候有些传统戏曲里的花腔。
在舞台上看没什么,但一旦脱离妆造氛围,放到日常生活中去看时,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尤其还是个男生在唱女腔。
古越和以前小不懂事儿的时候,没少拿这些去吓师兄们玩。
直到后来,年龄再大点。
古越能靠武术吃上了饭,他才渐渐从戏班子里退了出来。
他原本都以为他这把子本事没用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倒还有了用武之地。
别说李娜被古越吓到。
现场众人,包括一向以阳刚威武著称的傅老爷子,都被古越这突如其来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古越是被夺舍了,或者被鬼神上了身,亦或者被激发出了其他的隐藏人格,有了超自然的现象。
大家皆一脸震惊地看向古越。
李娜颤抖,“你...你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说啊!”
古越咧个嘴,一板一眼地转过头。
就像是被上好发条的机器人,“那这事儿你只能问你自己了啊。”
其实古越手上什么把柄证据都没有,他就是单纯拿这事儿出来吓李娜。
李娜嘴上喊着他胡说。
但却犹如被看穿了心思,下意识避开了古越的视线。
最后还是张琴芯鼓起勇气走上前,拍拍古越的肩膀,
“小越,你...你别吓妈妈...”
怕张琴芯担心,古越眼睛一眨,这才恢复了正常。
只是古越这边刚一正常,那边的傅炜就立刻跳起来,指着古越鼻子就开骂,
“装神弄鬼,你个坏批!爸,你看这他,就他也配当我哥的孩子?”
老爷子怒视着古越,一声怒吼,中气十足,“你给我跪下,跪下!”
“家法伺候,我们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伴随着老爷子的一声令下,整个别墅瞬间就安静了。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能清楚地感受到,到底谁才是傅家的真正的主人。
管家小心翼翼递上来鞭子,张琴芯想说什么,最后又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眼泪急得一个劲儿在眼里打转,“爸...爸...”
只有古越抱胸倚在墙上,冲着老头淡淡地笑,
“哦?要对我实行家法,怎么着,你是承认了我是傅家长孙了?”
“那既然这样,你们傅家,是不是还欠我一个公开身份的发布会?”
“否则,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样身份,对我事实家法?”
不是古越觉得自己高贵,做错事儿长辈们想说他教训他都不行。
而是换作是正常家庭,出了这样的事儿,长辈们至少该问一句孩子,为什么会当众公开苏子明的性向。
等搞清楚事实后,长辈们再作责罚也不迟。
而不是先画靶子后射箭,先认定孩子是个坏孩子,然后孩子做了不好的事儿,长辈们二话不说就要揍孩子。
尤其是古越这样的情况特殊。
他被遗弃在外好多年,苦日子没少过罪也没少吃。
长辈们难道不更应该多问一句吗?
现在他们什么都不问,就想上来用家法。
到底是为了维持正义。
还是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人设形象。
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老爷子本来就在气头上,古越这话一出,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挥着鞭子起身就冲古越走来,一双眼睛瞪得圆且突出,“我今天就替阿启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凭你也配做阿启的儿子,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鞭子即将抽在古越身上时。
就见古越徒手攥住那鞭子。
他控制着手上的劲儿,并没有多用力。只是将傅霆山推回到了沙发上,没让他受伤。
古越拍拍手上的浮灰,居高临下地看着傅老爷子,“为了我爸教训我?”
“老爷子你说出这话你心不虚?”
“别装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爸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挡箭牌,立人设的工具。”
古越很早就看出来傅霆山并没有把傅启当成是一个人。
而是当成是一种炫耀自身优秀教育理念的工具或者商品。
他不能接受傅启有任何一点瑕疵或不好,同理,他也不能接受傅启的孩子有任何的瑕疵。
所以这到底是父爱,还是掌控欲?
古越的话犹如刀子一般狠狠戳在老爷子胸口。
气得老爷子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傅炜和李娜两口子围在老爷子身边,一边照顾着老爷子,一边大骂古越是孽种让他赶紧滚。
傅霆山气到锤沙发,“我看你真是疯了疯了!”
张琴芯也怕出事儿,连忙拉着古越离开。
先把古越和老爷子隔开。
张琴芯上午还有个会,走不开,陪着古越没一会儿就去上班了。
网上的事儿倒也没影响古越的心情,古越下午继续复习考试资料,抽空还眯了会儿。
他下楼吃饭时,傅家那群人就跟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盯着他。
他倒是无所谓,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晚点时分,张琴芯回来了,她敲开古越房间,想和古越聊聊。
古越知道张琴芯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些礼义廉耻仁义孝道,让他看在傅启的面子上,去给老爷子道歉。
古越不想听这些,索性就打住了,没让张琴芯再往下说。
古越能感觉到张琴芯对他的爱,但是在他心里始终有道过不去的坎。
就是原书剧情里,他自杀死后,张琴芯没多久就收养了苏子明,然后将苏子明捧在手心当个宝,丝毫不去调查苏子明曾经对他做过些什么。
古越索性把话摊开了,他问张琴芯,“如果我没有主动回家。如果等你找到我时,我已经死了,假设有个小孩和我生前有几分关系,你会考虑收养那小孩么?”
这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张琴芯啊了声,
“小越你问这个干什么?”
但对上古越说一不二的视线后,张琴芯无奈只好闭嘴。她闭眼沉思了许久,最终她点了点头,看向古越,“大概率会的,就当是为你积福,我会收养他的。”
古越眨眼,“不去调查下他生前和我的关系,就直接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就收养他吗?”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很容易共情和代入。
张琴芯光是想了想这个问题,眼睛就红了。
最后她摇摇头,“不会,不会调查。”
古越用眼神问她为什么不去调查。
张琴芯苦笑,“是不敢,小越。妈妈是不敢去调查。妈妈怕查出来,你在过去过得不好,你在过去受了委屈,你这要让妈妈后半辈子怎么过?”
她流着眼泪,捂着心脏,闭眼摇着头,“我会恨死自己的,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活?”
“就哪怕是你现在被找回了家,妈妈都不敢去想象,也不敢去调查你过去经历了什么。”
说着,张琴芯第一次给古越讲了傅启的故事。
当年,张琴芯怀了古越,即将临盆时,傅启专程在公司请了假,准备陪产妻儿。但架不住张琴芯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离了工作不能活,恰巧那段时间有个项目赶得很紧,负责人亲自给张琴芯打电话,希望张琴芯能来趟现场,帮着监工。
张琴芯挺着个大肚子,二话不说就要往公司赶,傅启怎么拦都拦不住。
无奈傅启只能开车送她过去,没想到就在路上出了事儿,一辆大卡车直直撞了过来。
傅启为了保护她当场毙命。
她也因为受惊早产,提前生下了古越。
当时又是车祸又是雨天又是临盆,加上事故地点在郊外。
所有人都忙得一团乱。
古越也是在那时被人给抱走了。
所以,直到现在,张琴芯都认为是她导致的古越和傅启一死一丢的结局。
她夜夜辗转反侧,痛苦梦魇,起初几年甚至需要靠安眠药才能维持基础睡眠。
其实这事儿疑点挺多的。
当初什么项目就这么急,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张琴芯即将临盆,负责人还敢给张琴芯打电话,催她去现场监工。
古越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见着张琴芯已然情绪失控,古越便没有再往下多问。
张琴芯满脸泪痕,静静凝望着他,“小越,妈妈不敢想,如果妈妈知道了你过去过的并不好。”
“你让我后半辈子还怎么活?”
“小越,这太残忍了,这对妈妈太残忍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对于这种因为想让自己良心好过,就刻意忽略逃避自己孩子过去的母亲。
古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可以理解张琴芯的想法。
如果他是张琴芯,他或许也会这么做,人都是利己的。
但站在他的视角,他作为孩子的视角,他还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对仇人好。
古越把张琴芯送回房间,陪着张琴芯喝了稳定情绪的药。
他坐在床边守了会儿张琴芯,亲眼看着张琴芯睡着后,他这才离开了张琴芯的房间。
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十五分钟前,瞿丞发来的。
瞿丞问他,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古越猜测,估计是瞿丞看到了苏子明那事儿,网上对他一边倒地谩骂。
怕他心情不好,所以想约他出去散散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或者瞿丞就是单纯地想找人喝一杯。
但不管是基于什么目的,古越这会儿心情确实不太好,他也想出去喝一杯。
经过前几次的相处,古越感觉,或许瞿丞是个很好的聆听对象。
他回给瞿丞消息,问他现在还来得及吗?
瞿丞消息回复得很快。
当即就发来酒馆地址,约定半个小时后见。
古越披了件外套就往出走。
时间不早了,古越走到一楼客厅时没开灯,怕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
一楼客厅中央还悬挂着傅启的遗照,正巧鞋带开了,古越便低头系了个鞋带。
李娜半夜睡不着觉,跑到厨房倒水喝。
她最近心里慌得很,总有种当年她和傅炜策划的事儿,就要大白于天下的感觉。
尤其是古越从某些角度看过去,和傅启长得别太像,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她上午被古越盯着看了那么一下,她到现在心里都不舒服。
她只恨,她当年心软了,留了古越的贱命,把古越送去福利院。
早知如此,她就该狠心点,把傅启和古越一起送上天的,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给傅臣席把路铺得再实一点。
路过客厅,李娜脚步加快,看都不敢看墙上傅启的遗照。
古越也就是在这时系好了鞋带,倏地站起身。
一下子,在昏暗的客厅中,墙上挂了个大傅启,面前还站着个小傅启。
李娜又想到了上午时分古越看向她时,那个空洞的眼神,和冷冽的笑意。
就跟被傅启借尸还魂了似的。
李娜扔下水杯,尖叫一声,“鬼啊!”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她狠狠剐了眼古越,暗骂了一声,“大半夜的,你不开灯,是有病吗?”
然后逃一般地飞上了楼。
全程什么也没做的古越:...
到底谁有病?
他回头多瞥了两眼李娜,转身走了。
古越到酒馆时,瞿丞已经到了。
这家酒馆是露天大排档的形式,平民消费,不是很贵。
古越没想到瞿丞会约他在这种地方喝酒。
他脱了外套,放在一边。
经过之前几次和瞿丞的相处,古越早就发现这人不像他想象中高知分子那般高高在上,阳春白雪,反倒瞿丞这人接地气得很,也会爆粗,也会说脏话,有时候比他坏心眼还多。
他感觉他和瞿丞的距离一下就被拉近了。
他现在再和瞿丞相处,已经没了最之前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反倒能平视瞿丞,相处起来更舒服了。
古越环视四周,玩笑道,“没想到你会选在这种地方喝酒。”
以瞿丞的身份,怎么照不该是个五星酒店的顶层私人包间么?
瞿丞给他倒上酒,瞥他一眼,“你觉得我选这儿,是为了谁?”
古越:...
愣了半秒,古越笑了,“瞿医生,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
他喝了口酒,大咧咧地靠在廉价的塑料椅上,顺手抓了把T恤领口,好让自己呼吸得能够更痛快些。
他懒懒地望着瞿丞,挑眉,“其实我很有钱,贼有钱,瞿医生,你信吗?”
瞿丞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傅家的长孙,以及张家独女张琴芯唯一的孩子。
如果傅家张家的继承权都落在他手上,他未来有钱着呢。
真要算起财产的话,他身价肯定比瞿丞都要高。
瞿丞毕竟只是个神经学教授和心理医生,放在普通人里肯定绰绰有余,但放在资本视角里,这点钱就没得看了。
瞿丞点的烤肉送上来了,“下班时间,别叫我瞿医生。”
“叫我瞿丞。”
古越不置可否。
他分不清这俩称呼之间有什么区别,就真的很重要吗?
可能是瞿丞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古越发现瞿丞八成是有洁癖。
他拿着卫生纸,把烤肉签头接触到碳灰的那一面反复擦拭。
换成是别的大老爷们干这么细节的事儿,古越其实会有点受不了。
但换成瞿丞,他就会觉得刚刚好,一点都不违和。
大概是瞿丞擦拭烤肉签子的动作就像是在擦拭一块高级的古董。
让人看着总是赏心悦目的。
瞿丞最后把擦干净的烤肉放到他盘子里。
随后抬眼看向他,懒洋洋的,“我信,我为什么不信?”
古越被这句话弄得一愣。
反应过了会儿后,他才明白瞿丞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他问瞿丞信不信他是有钱人。
古越倏地就乐了,是发自内心的乐了,眼睛跟唇角都轻轻弯起。
管他瞿丞是真信,还是打嘴炮假信逗他玩。
但被无条件信任的结果,都有够让古越感到愉悦。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时不时瞥一眼瞿丞。
瞿丞也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偶尔看一眼他。
两人相顾无言,只有夏日带着微醺暖意的晚风吹在身上。
古越喜欢这种氛围,更喜欢瞿丞的点到为止和适可而止。
他来之前最怕的就是瞿丞拉着他问东问西。
问他要如何应对网上的舆论,问他心情如何,问他当时为什么要当众揭穿苏子明性向,问他和张琴芯之间的破事儿要如何解决。
这些事儿他自个都没想好,更别提让他作答。
光是想想就有够让人头大。
好在这些问题瞿丞都没有问。
古越他喜欢瞿丞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古越又喝了些酒,他没有醉。
以前讨生活的时候,登台一口气连炫八瓶啤酒演杂技,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古越喝酒容易上脸,耳骨连着脖子红了一片。古越的胳膊撑在桌上,脑袋抵在手心,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瞿丞。
良久,古越想到了什么,他眨眨眼睛,开了口,“瞿医生...”
意识到说错了话,他改口道,“哦,不对,瞿丞。”
“我现在得了这个精神病,说不好那天就会自杀死了。”
“这样,我到时候送你个礼物吧?”
他笑眯眯道,“我抽空去签一个人体器官捐献协议。”
“这些等我死后,你就把我尸体拉走,然后解剖我的大脑。”
“你做神经学研究的,像我这种病理性的大脑组织,应该对你有研究价值吧?”
“嗯?你觉得呢?”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哪有人把脑子送给别人的,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有够变态和恶心。
古越都做好了被瞿丞当成是神经病的准备,他虽是有捐献遗体的心思,但把大脑送给瞿丞,也是故意为了逗瞿丞玩。
没想到,瞿丞只是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眼他,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还有,如果我说,我早就见过了你的大脑组织,你信么?”
诶?这个答复倒在古越意料之外。
他抬眼对上瞿丞的视线。
发现瞿丞的神色和往常并无二样。
愣了两秒,古越又一次笑了。
他没想到瞿丞这么会接梗。
比他还爱开玩笑。
和瞿丞在一起的感觉总是让他没由来的觉得舒服。
古越举杯,隔空和瞿丞碰了下杯。
他复述瞿丞刚和他说的原话,挑眉道,“我信,你说的话,我为什么不信?”
“就当是你为了你曾经见过我的大脑组织...?”
“这杯我敬你。”
瞿丞的视线在他脸上静滞了几秒。
继而敛眸,举杯,和他隔空碰了下杯。
然后仰头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另一头的晟睿和沈桥正开着车炸街散心。
路过市中心的一处红绿灯,晟睿不耐烦地停下车,眼神四下乱撇。
不经意间,他似乎瞥到了街边大排档似乎坐了一个熟悉的人。
等等...
那人不是古越么!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又是谁!
晟睿连忙摇下车窗,对着一旁的沈桥就是一阵比划。
沈桥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
诶,嘶...
等...等等!
他小舅舅怎么会吃大排档?
又怎么会和古越在一起?!
再次感谢诸位的抬爱与支持(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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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