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师衔出去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很静,空荡荡的屋子有些霉味,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趴着仰头任人打量,一个站着居高临下俯视。
“大……”
炆池吸了一口鼻息,待到吸了一些进去后,才缓缓说:“大人,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吗?我……有点冷。”
轻佻的指尖抽回,“去吧,别着凉了。”
炆池立马双手撑着从檀木桌上起来,由于自身的温度,檀木桌上有些水汽,有点滑,他撑起手后不敢站立,摸索着顺了下去。
找到了衣衫,他跪坐在衣衫旁边,匆忙的寻找里衣,一层一层按照规矩穿好,这人并不清雅,也没太多规矩,办事也同样笨手笨脚,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衣衫披上了身子,将头发从衣衫里撩出来。
他转过身,准备给云镜行礼,谁知云镜一直负手看着他,并没有离开。
意识到自己被她全程注视,炆池低下了头,“大人。我……奴好了。”
“我方才一直在打量你,你不会穿衣,办事也笨手笨脚,实在不像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可你这张脸,又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你今年多大?”她绕开话题。
“十九,”他回答,又意识了什么:“才刚到十九岁。”
“已经不小了,”云镜走上前去,带着铁片凌厉的步伐,让炆池更为紧张,想要后退,又不敢后退。
云镜难得伸出手来,蹲下身替他解开衣裳打起的死结,重新系了一个漂亮的活扣,悠悠说:
“死结,一般只有奴隶才会打。贵族不太珍惜衣物,坏了就坏了,一般都打活扣。”
打完了扣子,云镜给他的衣衫陇了拢,抬手就抚摸起了那张绝色的脸。
有些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鼻梁,感受到了暧昧的气息,炆池有意识地加重了呼吸声,微张开了自己的唇,眼神迷离,含情脉脉。
头向着那手蹭了蹭,示意讨好。
“没在暗娼院里呆过,却有暗娼的心思,谄媚,讨好,浪荡,用身体求生换钱,但十九年以来,你太过仙品,世人都想把你送往上级,为了维持你的完美舍不得碰你。最后反而树倒猢狲散,让你沦落为俘虏。也算是成全了我,捡了这个便宜。只可惜,我不太满意你。”
她站起身来,背过去:
“太下贱,太蠢,太有奴性了,看不出来像个人。”
说到这句话,炆池也听出了云镜话语里面的不满意,立马跪身上前,扭捏着姿态讨好云镜,双手环抱着她的腿,蹭了蹭。
“奴……身子弱,不这样活不下去,大人……奴什么都不懂,奴可以改的,求大人怜悯奴。”
“奴……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别的,只心意里想为大人当牛做马,报答大人恩情,求大人不要嫌弃奴。”
云镜被他环抱着腿,挪动不开身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方才他对自己是那样恭敬畏惧,害怕得直打哆嗦,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却敢突然间抱上她的腿,撒娇乞怜,肯定是因为以前经常使用这一招,并且屡试不爽。
从今以后,只要一遇到问题,他就会撒娇乞怜,换得他人施舍。
他已经将自己都视为了玩物,没有自我,没有自尊,不懂自爱,只能任人作贱。
要知道,梁洲刺史虽然爱好美男,却不意味着喜欢这般类型的奴隶,上位者最不缺的,就是臣服。
一个从骨头里面就已经软了的人,除去皮囊之爱,剩下的只有上位者对他们的厌恶和嫌弃。
她们既需要绝对的臣服,又嫌恶绝对的臣服,实在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梁洲刺史绝对不可能愿意施舍自己宝贵的爱,给这样一个毫无自尊之人。
但偏偏,他又有着世界上难得找寻的容颜,如果悉心培养,一定是可以勾引梁洲刺史,为他们的作战拖延时间的。
“放开。”她冷声。
“奴……不放……大人……求求您了……怜惜怜惜奴……”他声音微弱,带着微喘息,哭唧唧一副勾人心魂的样子,若不是云镜定力极强,能做到在三听青楼之声而继续饮茶看书,只怕此刻已经忍不住要与炆池暧昧一番。
“你挨过板子吗?再不放,我就拖你出去打板子。”
“嗯……对不起……奴不想挨板子,奴怕疼,奴身子弱,禁不得打。”
他跪在地上,卖乖地放开了手,跪着往后退了几步,跪着的身子瘫软,双手扣着膝盖,一副认错领罚的乖巧样子。
云镜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尽力想要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正在为烦心事所恼,但也不自觉心里被气笑了。
见过贱的,这样贱的,还头一次见。
心里的那股征服**忽然间熊熊燃绕,世上很多上位者都很奇怪,他们不喜欢听话的人,却喜欢把不听话的人征服成听话的人。
够变态,够坏,以玩弄人心为乐事。
“逼良家子为娼,救风尘人从良”便是这种变态的写照,较之梁洲刺史的逼良为娼那种高高在上,她更喜欢引人从良的挑战方式,第一,她还不算太变态,第二,她没太多时间跟无关紧要的人耗着玩,她有霸业未成,第三,乱世中,她不是纯善之人,但也勉强算个……好人?
装成圣人,或许终有一天,真能活成王兄口中所说的“不被诟病之人”。
“你叫什么名字。”
“炆池。”
“怎么写?”
“一个火一个文章的文,另外一个是池水的池。”他乖巧回答,解释的很清楚。
“很矛盾的名字。”云镜淡然说道。
“嗯……我没有名字,是一个侍卫大人给我取的。”炆池扭扭捏捏,说不出太多话来,声音娇弱,惹人恋爱。
“收掉你那从鼻息里面发出来的娇吟声,嗯嗯啊啊的,听着起鸡皮疙瘩,我们是在说话,不是在床榻上切磋武艺,不需要你放肆承欢。”
她皱眉,言语间有了怒意,整个人如同冰山一样,冷得瘆人。
炆池一抬头就对上了那狠戾冰凉的眼睛,低头颤抖:
“奴……知道了。”
“收掉这个称谓,从今以后,以我来做代称,不要说话都带着鼻息的闷哼,听明白了吗?”
“奴……”
“嗯?”她挑眉,看着他。
“我……知道了。”声音仍有微微颤抖,还带着温柔造作的声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忽然一抿嘴,正准备磕头。
头被一双冰凉的手掂量住,“也不需要扣头认错。”
他抬起头,看着云镜,不明白这位兵长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自从他鲛州被占领之后,所遇到的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还是官员,都喜欢让他跪着,让他卑微称呼自己为奴,在众人面前卖欢,以此为乐取笑。
众人觥筹取笑,他也只得在台下跟着挤出笑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只知道自己越笑,他们越开心。
还是头一次有一个人,告诉他,她不喜欢这样。
“既然都认识到了自己犯的错,就重新来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名字怎么写。”
生怕触怒了云镜,他这一次不敢有差错,可是养成的习惯让他出口仍有沙哑,他长大了嘴,准备出声,却不敢。
“用喉咙发声,不要带有闷哼。”她蹲下了身子,离他很近,很温柔。
“我……”
“别紧张。”
他害怕的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我叫炆池,炆是一个火一个文章的文,池是池水的池。”
说话语气端正,虽少了中气,却也音正了。
他看着她,眼睛不再湿漉漉,而是巴巴地望着,祈求认可。
投其所好,是他最擅长的。
她不喜欢,他就可以改。
“嗯……不错。”
炆池的眼神温柔似水,又无比真挚纯粹,这样的眼神,让云镜血脉偾张,压抑下了自己的澎湃的心情,她淡定起身,说道:
“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刺史府,由我亲自教导你,你跟着我学习诗书礼仪,我禁足时长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我有信心把你教导成一个谦谦君子,给你一个新的人生。”
“事成之后,帮我办一件事。办完事过后,我就可以放你自由。”
听到了自由二字,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间颤抖了一下,有些惊慌失措,云镜巧妙的捕捉到了这一点,说道:
“如果你不渴望自由,我可以答应帮你办一件合理的事。荣华富贵,一生无忧,我一定可以许得出。”
“不说话?”她挑眉怒意,试图威压他。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明白,有些愣住了。大人恕罪。”他立马道歉。
“哦?”她不想去关心他为什么愣住了,平淡地笑了笑。
这天家的荣耀,上位者的恩赐,没有人可以不为之感动涕零,尤其是这类漂泊之人。
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足以肝脑涂地的,而对她而言,不过是顺手之物,不值一提。
“那你答应吗?”
她转身俯视他,离得很近,那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炆池虽然还在惊讶当中,却也知礼节地点了点头:
“答应。谢谢大人。”
“不问是什么事?”云镜蹲下身子,半蹲着的身子与跪下的炆池一样高,俩人贴得很近,鼻息都能互相触碰。
“我……不敢问。”炆池抬眼,对上眼神,又立马收回:“大人既然收留了我,为大人办事是应该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我不挑的。”
原本阴森得有鬼气的脸上忽的绽开一抹笑容,云镜气笑了,忽然间想要去逗逗他。
他太乖了,明明不懂这些事情,却把人际关系处理的极好,说什么都服从,生怕触怒了上位者。
故作聪明的笨拙,倒有一丝……可爱?
云镜半蹲着的身子往前靠了靠,与他的距离不过一拳,炆池吓得连忙往后缩,却又不敢有大动作,只有强装冷静,任凭着云镜侵略。
距离越来越近,她精致高挺的鼻尖慢慢从额头而下,到达了他的鼻尖,没有挨着,却靠得很近,呼吸声此起彼伏,云镜就在那一刻,停下,眼神打量着炆池。
一个坐怀不乱,一个心潮澎湃。
意识到炆池的耳根通红,她也不多做逗乐,嘴像是要吃了炆池一样,在离他唇不过一指的距离轻声说道:
“什么?都行吗?”
那威严的脸,就在眼前,唇就在呼之欲出之地,侵犯意味远大过了直接接吻,炆池抿紧了唇,点了点头。
“说话。”冰冷的唇,弯起戏谑的弧度。
“嗯,都……都……都行。”他更乖,眨巴着睫毛,随时准备着下一步,可那人没有继续,抽开了身子,站立了身子,如松柏一般笔直,云镜忽然开始爽朗的笑了起来:
“你真有意思。”
“啊?”
……
“能让我说出这句话,你就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我忽然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
他还是不懂,眨巴着眼睛看她。
知他不懂,云镜也不过多解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去吧,回去收拾东西,我给你安排间在主殿的侧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怪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