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踏金枝 第36章 前狼后虎

纪丹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她强忍着恐慌，颤着手整理好衣裳，跌跌撞撞地出外相迎。

阳光夹杂着翩舞的细微尘埃打在她眼前，她抬手挡了挡，往前看去。

没想到来的不只有皇上和娴妃，还有纪渊和甄冯远。

闻圣驾到，甄瑟连忙整理好衣物，跟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了纪丹身边。

纪渊的眼神已经像刀一样扎过来，惧怒交织，看昔日疼爱的女儿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纪丹不敢直视父王，打了个哆嗦，垂下头恨不得钻进地里。

“两位可真是教子有方啊。”纪晔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甄冯远，又转头打量身侧面色铁青的陇西王，“在宫里行这等苟且之事，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他的眼睛半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话一出，吓得甄冯远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丹儿做出此等荒唐事，本王百年之后也不知如何向先帝交代，全凭陛下惩处。”纪渊上前一步，沉声道。

纪晔眼皮子都懒得掀，呵！

自己这位皇叔可真是老糊涂了，竟敢旁敲侧击地拿先帝来压他。

是，先帝在位时疼宠年幼的陇西郡主，看重与陇西王的手足情谊，那又如何呢？

如今在这皇位上的是曾经不受宠的他，而不是与先帝手足情深的陇西王。

纪丹已是傻了，两片嘴唇打着颤，泪水涌了出来，“皇上，臣女有罪，求皇上恕罪......可是臣女是被算计的，臣女是无辜的......”

“闭嘴！”纪渊怒斥道，下巴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撕了。

纪丹吓得一个哆嗦，流泪不语。

“哦？你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你？”纪晔的眼神扫了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纪丹犹豫地抬头，先是扫了眼纪渊黢黑的脸色，然后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番，最后落在晏绾的脸上。

少女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压根不在意她会不会攀咬。

这事的确与晏绾无关，可若不是她，督公也不会对自己如此无情！

害她做出如此举动，不仅没有得到督公，结果倒和甄瑟这个草包扯上了关系。

纪丹暗恨，既然她不好过，那晏绾也别想好过！

“回皇上的话，臣女......方才在花园里散步，不知怎的晕了过去，再醒来已在琴房内......若说没人背后作祟，臣女是万万不信的。”纪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人群中的晏绾，众人也纷纷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郡主所看的，不就是几日前在太后寿宴上大出风头，又与德惠长公主交好的晏家女吗？

难道这件事是晏姑娘设计的？大家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吴佩青这会脑子的线倒是搭上了，突然跪了下来，高声道：“皇上，臣女有话，刚才的诗会，晏姑娘明明在宫中却并未参加，如今却出现在此处，实在是可疑！”

纪丹并未否定吴佩青的说辞，只一个劲地低头拭泪。

被点名的晏绾从人群中走出，并不急着辩驳，也不去看跪在地上奋力陈言的两人。

她神态自若地屈膝向皇上与娴妃问安，仪态端庄，地上两人的气势一下子落了半截。

可能是因为温淮序的威胁，纪晔对晏绾的态度还算得上好，此时竟露出些许笑意，“晏姑娘也在，玩得可还尽兴？”

“万景园很好，民女一时贪看景致才错过了碧湖诗会，倒让各位贵女们误会了。”晏绾笑道，与其站在那被人泼脏水，倒不如主动出击。

纪晔若是信她，就不会揪着这事不放。

“朕听说你身子不大好，入宫前才刚大病初愈，眼下春寒料峭，还是得多添些衣裳......”

晏绾听闻此言就知道纪晔并不在意两人的攀咬，心里也放松了些，客客气气地应了声是。

吴佩青已经毛毛地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皇上对待晏姑娘是这个态度，那她们往她身上泼脏水就是在找死。

她不敢看身旁的好友，着急忙慌地磕了个头，“是臣女冒失了，也许晏姑娘性子安静，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到别处去休息也是情理之中......”

只剩纪丹还咬着牙不松口，晏绾扫了她一眼，似乎只是随口一说，“郡主为什么会在半途离开诗会晕倒在花园，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竹吟楼的琴房，其中缘由恐怕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晏绾偏过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华服女子，这一细看倒是笑出了声，纪丹这通身的打扮若是不看脸，还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

纪丹的心一下子虚了，心里跟团乱麻似的。

晏绾怎么会知道内情？若是叫她说出来，牵扯到督公，今日恐怕是难以收场了。

她收回目光，难得地聪明了一回，恨恨地瞪了事不关己的甄瑟一眼，“臣女不胜酒力到竹园里散步解解酒气，没想到却被这样的浪荡子轻薄，发生这样的事，臣女实在愧对天颜，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她突然站起身，发了狠似的朝琴房的门柱上撞去。

眼瞅着要撞上了，纪晔咳了一声，身后的侍卫立刻跟箭似的冲了出去，在纪丹脑袋开花前一把将她扯住。

他虽然不信纪丹和吴家女儿的说辞，但也不会任由堂堂一国郡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尽身亡，这要叫天下人如何议论自己这个皇帝。

纪丹方才那一下是真的报了必死的心，她惹出这样的事来，就算皇上肯饶恕，爹也不会叫她好过。

倒不如赌一把，赌赢了兴许有可能扭转局面，赌输了便一死了之也好。

“大胆！敢在朕的面前寻死，真以为朕不会处置你？”纪晔面上依旧是厉色，只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变了，“若不是看在陇西王的份上，朕今日定要重重罚你。”

“是......是......皇上训导的是......”纪渊不在乎这个女儿如何，反正他还有别的孩子，可他担心此事会连累他，这可是天大的事。

这时在一旁闷不吭声看戏的娴妃说话了，她的脸上带着和婉的笑意，“皇上息怒，这赏花宴本就是为有情人牵线搭桥准备的，若是皇上打杀了这俩孩子，岂不是叫旁人都拘束了？依臣妾看，既然这俩孩子郎情妾意，不若皇上就当个好人，成全了他们如何？”

下头的人来报，说是方才的碧湖诗会上，纪丹屡屡向温淮序示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陇西王府想靠纪丹抱上九千岁的大腿，简直是做梦！

陇西王府的子嗣一个也别想好过！娴妃温和的笑意后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纪丹想嫁温淮序，那她就偏要让她和甄瑟这个草包绑在一起。

纪丹一听，张嘴就要反驳，却被纪渊狠狠一扯，只能匍匐在地上，咬紧牙关不敢吱声。

纪晔岂会不知道娴妃的心思，他不过是顾及着陇西王的长辈身份，不会对其女重罚。

可在宫里头做出这样的事，不罚不行，而娴妃的法子便是以赏代罚，明赏暗罚，如此大家面上也好看。

他看了眼毫无畏惧之色的甄瑟，“你因着祖荫，任着七品的宣德郎，如此不守规矩，就将官职革了，再不许入仕。至于你——”

纪晔看向低着头垂泪的纪丹，“你非自愿，朕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也不好重罚你，但终归是秽乱宫闱，甄家也算是世家，家学渊源，你嫁去也算般配，朕便替你父亲做了这个主。”

纪丹愣在那里，她要嫁的明明是温淮序，怎么竟被许配给了甄家？

她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想求他收回旨意，却被纪渊拖到一旁，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若再不识趣，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人的罪，整个陇西王府都要跟着你掉脑袋！”

察觉到周围人传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纪丹讷讷地垂下头，盯着鞋尖默默掉眼泪。

晏绾垂下眼帘，心中觉得讽刺，皇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其中有鬼？

就算甄瑟是个混球，纪丹也不至于跟他一起犯傻，胆大包天地做出这等事来。

明明知道却仍旧将这两人绑在一起，明着是赐婚，实际上是有意进一步削弱陇西王府的势力。

另外两个王爷不老实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若是陇西王这支再起来，那可真是四面楚歌了。

“走吧......”好戏散场了，纪丹攀龙附凤的梦算是破灭了，甄家于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归宿，只是她的心比天高，断然不甘心这样草草嫁去，后面也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几人正行至假山后，忽闻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晏姑娘请留步。”

晏绾回过身，只见男子一身米金色的圆领广袖长袍，正中绣着莲花团花纹样，腰配双流苏玉排腰挂，头戴玉壁藤蔓金冠，端的是一个贵气逼人。

她勾勾唇角，往后略退了一步，行了个礼，“问定王安。”

“不必多礼。”纪昀温润一笑，如同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自晏姑娘进宫，本王都未曾问好，不知晏姑娘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多谢定王关心，德惠长公主待臣女甚好，是臣女的福气。”

“是吗？”纪昀温润的笑容突然扭曲起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本王可听说，就连温淮序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也待你不薄......”

他上前两步，距离猛地拉进，眨眼间，一把锋利的刀蓦地驾在了晏绾的脖子上，“晏姑娘，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临京不是你们南杭，水深着呢，不该碰的事情就不要碰，不该攀附的人不要攀附，这是为了你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