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踏金枝 第20章 他来了

大街两边零星挂着的红灯笼被疾驰的马飞一般抛在身后，街石上迸溅出一溜的火花。

大红色的金丝蟒袍，黑色疾驰的大马，闪电般穿过石街，驰向客栈。

温淮序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朝迎客楼而来，十六策马紧跟其后，神情肃穆。

霁无羡上次纵火不成，又派死士暗中埋伏，妄图置主子于死地，主子为避免牵连晏姑娘，将人引出客栈，最后以少胜多，将其全数歼灭，生擒其中一人，问出了霁无羡的老巢。

这本是大好的事，可是主子的脸色从刚才就阴沉得不行，抹掉那人的脖子后，即刻翻身上马，二话不说就往迎客楼疾驰而去。

十六虽不说，心中却有数，能让主子如此上心的，除了迎客楼里头的那位晏姑娘不做他想，估计是遇到什么险况了。

只是像晏姑娘这样娇弱的病美人，多走几步路都娇喘微微，身边除了那个冷着一张脸的小子会些功夫外，又有哪个护得住她，眼下只怕是凶多吉少。

温淮序哪管这群属下怎么想，□□那匹踏雪乌骓撒开四蹄狂奔，几乎要擦出火星子来，就差长上一对翅膀，直接飞到迎客楼。

客栈这头，蒙面人知道自己这伤口再耽搁下去，也是凶多吉少，还是早早把这些人除掉，回去疗伤才是正事。

他不再犹豫，快速提刀冲过来，双眼已被怒气熏红，似乎要把眼前孱弱的少女给生吞活剥了。

“姑娘！”几人再也顾不上晏绾的示意，拼了命的往那赶，可比她们更快的，是破空而来的利剑。

那红得发黑的剑身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在空中发出铮鸣，精准地没入蒙面人的心脏，穿出，擦过晏绾耳侧的碎发钉入走廊的木柱。

一丝一毫都不偏颇。

蒙面人的眼睛睁得老大，僵硬地伸手去捂胸前的破洞，却怎么也捂不住涌出的血液，勉力支撑数秒，终于还是轰然倒地。

这手法，晏绾心里瞬间有了底，能把名剑湛卢当箭矢来耍的，除了温公子还有谁，她偏头往前方看去。

只见一身暗红色绣金龙飞鹤服的温淮序站在不远处，面色竟是意料之外的阴沉，带着凉意的目光轻轻落在少女身上，两人对视的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晏绾之前不曾像这般认真打量过此人，男人笼在阴影里的骨相极度立体，高挺下勾的鼻梁多了两分攻击性，中和了阴柔的面孔，美却不显女气。

尤其是那双鹿眼生得极好，眼尾略垂，看人的时候平添几分无辜深情。

只是眯眼时，眼尾上飞，眸光尖锐，杀气便罩过艳丽的眉眼，令人无端地想要退避三舍，似乎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不得不说，温淮序这样得天独厚的容貌太适合穿红色的衣裳，配上他高挺的鼻梁和无辜却微微上扬的眼尾，显得整个人妖艳异常。

晏绾看了片刻，不经意地看向男人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各个颔首低眉，神色恭谨，她能看得出来，这些都不是寻常人物，身上的杀气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温淮序见她盯着鹤厂的人瞧，以为小姑娘害怕，轻咳一声，后头的人立刻跟退潮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去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晏绾转而看向迈开长腿，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能够有这样训练有数的属下，温公子绝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富商巨贾，那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你......”温淮序刚刚开口，便见面前的少女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站起身，唇色和面色都是诡异的苍白，他眉头一皱。

晏绾站起身后，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刚想迈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支撑不住身体往前倒去。

身边传来青荷几人的惊呼声，在彻底昏迷之前，晏绾能感受到自己跌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带着冰凉却好闻的气息。

温淮序在下意识接住少女的一瞬间身子一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女子，他垂下长睫，沉默地看向怀里昏迷的人，神情复杂，而后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

习珏快步上前，目光紧紧盯着男人怀里不省人事的少女，“不敢劳烦温公子，姑娘可以交给我了。”

温淮序带着凉意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从习珏的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比习珏高一些，闻言止住脚步，垂眸在少年绷紧的面上轻扫而过，无端给人以压迫感，他凉薄地勾勾嘴角，吐出两个字，“让开......”

十六敏锐地察觉主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滑了一下，立马上前一步，“你家姑娘受伤了，与其僵在这里，不如快些去找郎中来。”

习珏看向少女锁骨下方被血液濡湿的衣物，视线落在面前男人妖异异常的面容上，冷哼一声，终是让了步。

十六心里松了口气，主子的脾气他知道，若是起了冲突，弄死这些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几乎在习珏哼出声的同时，温淮序就迈开步子与之错身而过，擦肩而过时，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习珏算不上好看的面色，没有开口。

青荷和桃枝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位温公子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他毕竟救了姑娘两次，她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屋。

温淮序将少女轻轻放在床榻之上，动作轻柔，而后直起身，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和方才与习珏针锋相对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晏绾的穴位已被他封住，伤口不再流血，只是人仍旧是昏迷。

男人站在床头没动，屋内谁也不敢说话。

十六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臭着一张脸的习珏和半夜被拽来的郎中，“主子，郎中来了......”

温淮序的睫毛一颤，收回目光，转过身来，“交给你了。”

十六恭敬颔首，他知道主子还得去调查霁无羡的事。

待温淮序离去后，屋内的气温一下子回暖，青荷几人松了口气，赶紧各自忙碌开。

有十六和习珏两人盯着的郎中丝毫不敢怠慢，拿出了毕生所学的医术，又是包扎又是开药，直忙到天色微亮才被十六送回家中。

*

飞雪融融，红墙雕梁，御书房内，鎏金卷耳瑞兽香炉的事兽嘴顶盖之上，静静地泛着乳白色的烟雾，丝丝袅袅，不绝如缕。

“皇上可是在烦心......”梁守义不敢直呼那人的名号，只拿眼神一瞟。

他是新得皇上重用的贴身太监，揣摩皇上的心思比自个吃饭睡觉还熟练，“皇上虽烦心，也别忽略了身子。”

伏案看折子的纪晔将奏疏往前一丢神色不郁，“连你也不敢直呼其名讳，他这个九千岁可真是权势滔天啊.......”

梁守义知道皇上虽然忌惮温淮序的权势，但却离不开那人，更何况若不是九千岁的雷霆手段，皇上如何能够少年登基却稳坐皇位？

于是他温声附和了几声，转身递上一盏白玉盖碗，“九千岁的事再如何要紧也大不过龙体康健啊，不只是奴才挂心，娘娘们也挂心，方才纳兰婕妤亲自送来了这碗参麦汤，说是红参与麦冬所制，最能补气安神，皇上您用些。”

纪晔吐出一口浊气，接过玉勺，用了大半碗，“嫣儿有心了，明日，你亲自将造办处新做的那盆画珐琅蜜蜡佛手盆景给她送去。”

想了想，又添上句，“另赐封号‘淑’，明日一并传旨。”

“奴才领命。”梁守义将玉碗撤去，乐呵呵地说道：“左相大人可真是好福气，有淑婕妤这样的女儿。”

纪晔接过巾帕擦擦嘴，帕子轻飘飘地落到托盘上，听闻此言，神色有些复杂。

当初反对他登基的朝臣里，力挺鲁南王的左相是最激进的一个，只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温淮序反让他更加惧怕，于是他有心扶持左相与之分庭抗礼。

他如何不知道此举不亚于与虎谋皮，纪晔叹了口气，只是权势在手，人难免会生异心，温淮序多智近妖，不得不防。

“嫣儿年轻、漂亮，又一向侍奉勤勉，虽偶有骄纵，朕也愿意纵着她些。”

“是.......淑婕妤自然是极好的。”梁守义的眼睛转了下，该说正事了，“皇上，钦天监正使黄大人正在殿外候着。”

“黄玄？”纪晔似乎想起不久前自己曾让钦天监的人推算温淮序的命格，于是他站起身，走到高座之上，“传进来吧。”

得召后，黄玄低着头稳步入内，一撩官服跪下，“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朕前些日子让你推算他的命格，你可推出什么结果？”纪晔闭眼扶额，神色倦怠。

黄玄低着头，身上冷汗涔涔，脖颈上似乎还残存着剑刃冰凉的触觉。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爱卿直说便是。”纪晔忽地睁开眼，哪有刚才的疲惫之色，看着黄玄的眼神布满狐疑和打量。

黄玄回了神，“回皇上，经钦天监几日观测演算，九千岁......命主荧惑，荧惑之星入太微......会压制身边之人，或短寿或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