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踏金枝 第16章 京中来人

“姑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公主府来了个嬷嬷，指名要接您进京呢，说是公主的口谕。”青荷从外头跑进来，满脸欢喜，“老爷哪敢明着违抗公主，只好亲自领着那嬷嬷往玉衡院来呢。”

晏绾眼底闪过一丝亮色，原以为只是一道旨意罢了，没想到公主竟然派了嬷嬷来接，这样的待遇莫说晏绾本人惊讶，晏府上上下下一众人更是险些惊掉下巴。

其中最为提心吊胆的莫过于晏峰，毕竟当时是他同意了让晏曦顶替晏绾，虽然他用晏绾身体抱恙为由搪塞过去了，德惠公主也没有追究，但终归是在公主那留下了坏印象。

晏峰低眉敛目地走在嬷嬷身侧，愁眉紧锁，时不时偷着打量几眼，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极为端庄得体。

江嬷嬷像是没有注意到男人偷摸打量的视线，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晏峰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能挤出讨好的笑脸，默默引路，心里七上八下，只希望晏绾这丫头能够识趣些，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晏绾带着青荷与桃枝早早候在玉衡院门口，远远便看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这处来。

打头的应该就是德惠长公主府遣来的江嬷嬷，一身灰色素面织锦褂子，袖口领口一圈的毛边，高高盘起的乌发只簪了支素银簪子，看起来有着和身份不相匹配的素净。

关于这位江嬷嬷，晏绾有所耳闻，她原先是崇华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后来被太后指去做德惠长公主的教养嬷嬷，一做就是十几年，足可见其身份、地位非凡。

晏绾嘴角含笑主动迎了上去，恭敬又不生疏，“绾儿见过江嬷嬷，这一路辛苦了。”

江嬷嬷看晏绾的眼神全然不似看旁人，她上前一步，在众人的目光下，竟是执起晏绾的手，“晏家果然好教养，这六姑娘果真不俗。”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晏绾，观其面目，当真称得上天人之姿，只是透露出些许的病态，“公主对你的技艺赞不绝口，想见见你，怎么去的反倒是别的姑娘？”

话语中不带责怪，似乎只是单纯地询问。

晏峰强挤笑脸，在一旁偷偷给晏绾使眼色，警告她不要说不该说的。

晏绾的目光一划而过，垂下头，“绾儿有愧，实在是当时病重，无法进京，原想着让二姐代替绾儿孝敬公主，没成想惹了公主的恼……”

江嬷嬷是何等精明的人，当下便知这孩子有许多未尽之语，她拍拍晏绾的手，“无妨，公主未曾怪罪，还特地派我来接姑娘进京。”

晏绾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愧疚道：“实在是绾儿不周，若是嬷嬷不嫌弃的话，不妨到屋内饮一盏热茶。”

江嬷嬷心内对晏绾的欣赏更多了几分，晏峰厚着脸皮跟在两人的身后就要一同进屋，江嬷嬷突然扭过头，“晏家主便自行忙去吧，就由我和六姑娘交代些面见公主的事宜。”

“自然，自然……”晏峰连声应道，只好止住脚步，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进屋内。

屋内一切布置得宜，桌上摆着新沏好的热茶并一众瓜果点心。

江嬷嬷坐了下来，眼睛一扫，浮现一缕惊讶之色，她伸手捻起盘中的一块糕点，“这是稻香斋的豌豆黄？”

“嬷嬷真是好眼力，只一眼便能看出这豌豆黄出自稻香斋。”晏绾赞道，一旁的青荷立刻替江嬷嬷添了些茶水，是六安瓜片，这样的绿茶清新淡雅，用来配豌豆黄这样的糕点再合适不过。

江嬷嬷面上的笑意添了几分，“旁的说不准，这稻香斋的豌豆黄我只一眼就能分辨，色泽清亮，润而不油。六姑娘有心了……”

晏绾低头笑，在知道宫里派来的人是江嬷嬷后来，她就让人对其进行了详细而全面的调查。

原来江嬷嬷是南杭人，家境还算殷实，因此读了不少诗书。

因为不满包办婚姻，毅然决然地远赴临京，进宫做了女官，后效力于大长公主。

离开家乡十多年，江嬷嬷对于南杭最为留念的便是幼时常吃的豌豆黄，那时的稻香寨还只是走街串巷的小摊小贩，没有店铺，只将豌豆黄置于罩有湿蓝布的独轮车上去卖，却构成了江嬷嬷最为难忘的味蕾记忆。

晏绾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暖心，但也清楚其中暗藏的讨好，她将豌豆黄放回小碟中，“多谢六姑娘的心意，只是六姑娘不必如此，六姑娘是故人之女……多加照应也是应该的。”

啊？晏绾一愣，故人之女？

她与江嬷嬷对视一瞬，这才想起原主的娘亲曾是崇华大长公主的伴读，江嬷嬷又曾是她身边的女官，两人是旧识倒也说得通。

后来崇华大长公主病逝，才去了如今的德惠长公主身边。

江嬷嬷知道这姑娘回过味来了，感慨道：“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顿了顿，看着少女眼中的困惑，解释道：“我初进大长公主府时，你娘亲已是公主伴读，她本就出身丞相府，又是太后亲封的县主，身份贵不可言，可她却从未对任何人摆过架子......”

江嬷嬷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了，可提起故人却依旧陷入缅怀之色，“那段时间舍妹急病，四处寻医无果，我躲在廊下哭泣时恰好被你娘亲撞见，她二话没说就让我拿着帖子去丞相府，请来了宫里的医官，救了舍妹一条命，这等恩情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日后六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定鼎力相助。”

晏绾的眼眶涌起泪意，江嬷嬷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关于晏府的情况，她了解过一些，这晏峰就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对待晏绾这个嫡女虽不至于苛待，但也是不冷不热，由其自生自灭，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庶女顶了嫡女的功劳进京了。

晏绾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眼角的泪花，“绾儿失态了……只是不知德惠长公主与我娘亲又是何关系？”

江嬷嬷叹了口气，“姑娘聪慧，这次的事的确是公主殿下有意促成的，殿下懂事时，你娘亲已经远嫁南杭，只是殿下总是听大长公主提起你娘亲，心内好奇，于是总想见见你。”

难怪呢。

“若是姑娘准备妥当，不如早些启程，也省得两位殿下挂心。”江嬷嬷品了口茶，想了想还是说道。

“自然。”晏绾微微颔首，她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包袱行囊，“只是江嬷嬷在路上奔波数日，也该好好歇歇，在南杭城走走看看，待明日再启程吧。”

“也好。”江嬷嬷看了眼碟子里的豌豆黄，“许久不曾回来了，四处看看也好。”

“桃枝，你今日就好好陪着江嬷嬷在南杭城里转转。”桃枝做事认真勤快，人也活泼机灵，想来也能够讨江嬷嬷的喜爱。

江嬷嬷站起身，眼尾笑出蜿蜒的褶子，“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

“娘！您想想办法啊！”少女急红了一张脸，两道柳眉拧在一起，哼哼唧唧地摇晃着女人的手臂。

太师椅上的女人面色不悦，不耐道：“你爹给过你机会，让你替了那死丫头进京，奈何你不争气，没能得到长公主殿下的喜爱，还惹了嫌被提前送了回来。这回人家派了嬷嬷亲自来接，你我能如何？就是你爹，都只能笑容满面地把那丫头送上马车。”

“难道就这样看着那丫头获得、获得长公主殿下垂青吗？她本就出身高贵…又、又是县主之女，若再得了公主喜爱，难道不会报复咱们吗？！”晏曦说不清是恐慌还是嫉妒，渐渐地语无伦次起来。

这话倒是让魏氏眉头一挑，的确，这些年她们母女俩明里暗里地和晏绾母女俩不对付，在王氏病逝后更是变本加厉。

那日素心院的闹剧中她就看出，这晏绾虽然身体弱些，但定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否则如何能连消带打地废了柳氏的臂膀、禁了柳氏的足又拔了自己身边不忠的钉子？

见娘亲面色有所松动，晏曦赶紧趁热打铁，“晏绾这性子，咬死人都不吭声的，她现在没表现出来罢了，若是叫她得了机会，转头指不定怎么报复我们呢。”

魏氏冷笑一声，“报复？那就让她连见到公主的机会都没有。”

“娘的意思是……？”晏曦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魏兰茹五指并紧，在脖子上一划，慢悠悠道：“从南杭到临京的车马行程不算近，途中还需翻过几座山，若是在这途中发生什么意外，也是说不好的事情。”

晏曦的脸上喜色蔓延，“的确如此，再加上晏绾身子弱，死半路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魏兰茹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你和萧家嫡子如何？这可是个香饽饽，前途无量的主，你若是能牢牢抓住他的心，还愁往后享受不了荣华富贵吗？”

晏曦闻言瞬间羞红了脸，“女儿知道，这事也急不得嘛……”

“你心里有数就好，作为女子，嫁个好夫婿比什么都重要，”魏兰茹抿了口茶水，皱眉，“春杏，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