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黎巫表情淡淡的样子,突然想起来那个始作俑者还是黎巫的父亲,顿时闭上嘴,唯恐黎巫觉得难堪。
“事情是他做的,而他确实是我父亲,你不必顾忌我的感受。”黎巫其实心里非常平静,他不打算为沈乱的所为承担些什么,毕竟沈乱从前就没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古岚呐呐地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那……”古岚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把憋了好几天的话给问出了口,“你和那个道长,真的是一对啊?”
黎巫头都没抬;“是啊。”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古岚觉得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她苦恼地抓了抓脸蛋;“可是……你们俩个不都是男人吗?男人和男人,也能那个吗?”
黎巫眉头一挑;“那个?什么那个?”
诶?古岚噎了一下,她记起来黎巫在遇到那个伏宴道长之前是个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的木头,否则当年早就被她捷足先登了。
这么说来……古岚突然生出了点坏心,她朝黎巫勾了勾小指头。
黎巫一脸莫名其妙,虽然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下意识还是凑了过去。
两个人凑在一起叽里咕噜了半天,黎巫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舒展开来,面无表情地对古岚竖起了大拇指。
古岚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顺便从袖子里掏出了点东西往黎巫怀里揣;“这是我从我爹那里顺来的,听说只要小拇指指甲尖那么一点点的分量就极为有效……”
黎巫心领神会地笑纳了。
伏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窗外,最近气候适宜,而且他修炼得道,已是百病不侵,怎么还会感冒呢……
“伏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没好气道,“上次不告而别离开昆仑,又突然回到这里,你到底在瞒着我们些什么?难道身为同门师姐弟连知道你去向的资格都没有么?”
同坐一堂的清虚宫其他长老也点头算是赞同云逸的说法。
“抱歉,方才有些走神。”伏宴淡淡一笑,“之前是因为担心友人安危所以没来得及告知各位同门,让大家挂念实非本意。”
“既是友人有难也可以理解。”长老们面色稍霁。
“这次回来,是想向各位同门和长老们告知一声,或许今后,伏宴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昆仑,至于这时间是一两个月,还是十年八载,或是永远,都未可知。”
“为何这么突然?”众人哗然。
“若是在山下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和师兄弟们说,不要一个人扛着。”还在恢复中的云单撑起身子焦急道。
伏宴心中微暖,他摇头,轻笑道;“并非是因为遇到什么困难,而是我遇上了一个人。”
“遇上了一个人?”持秀楼楼主云若眸光流转,心下有了一点猜测。
“是,”伏宴说道,“而我打算和这个人结为道侣,踏遍山河万里,匡扶正义也好,归隐田园也罢,只要是这个人,都可以。”
……
所有的昆仑门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面面相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对于他们来说,清虚宫中若有人找到了道侣,这个人可以是每一个人,却唯独不可能是伏宴。
这位是谁?伏宴!一个完全有可能抱着他的剑过一辈子的人!
道侣?不存在的!
但是现在伏宴本人轻飘飘一句话打破了他们心中坚定不移的信念,所有人都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半响,德高望重的掌门人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是伏宴看上的人,只要品貌端正,都无需指摘,顺从本心就好,若是那位姑娘愿意,接来昆仑久居也不是不行。”
“此人,并非女子。”伏宴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潭里又砸了块石头下去。
“男人?”云若脱口而出,“你看上了个男人?”
旁边的云单连忙小声劝道;“师妹,注意仪态。”
“他确实与我一样同为男子。”伏宴坦坦荡荡道,“而且他并非凡人。”
众人心尖又是一颤。
“他是神与魔结合的后代,他的父亲是身为魔界尊主的沈乱,成为我的道侣的这个人,身上有魔族的血脉,此人大家也曾见过,他名唤黎巫,曾经救过我的弟子玄素,也曾被昆仑误会为刺杀云单的凶手,还曾经在昆仑疗伤过一段时日与众门人相处甚欢,掌门也曾劝我将他收为门下弟子。”
整个议事堂瞬间炸开,众人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此事说出来,大家难以接受,昆仑弟子与魔尊之子结为道侣,此事若是让外界知道必然有损昆仑百年清誉,若如此伏宴难辞其咎,所以,我愿自行贬出昆仑,昭告天下,从此与昆仑再无瓜葛,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绝不牵连昆仑。”伏宴抱手朗声道。
“……”掌门沉默半响,叹道,“伏宴啊,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龙阳之好分桃断袖之癖虽然自古有之,可终究上不得台面,何况是昆仑这样受众生仰望的清修之地,而对方又是那样一位……
掌门这般为难,其他人也不好开口,心里却各有想法。
就在这时,云若率先打破了寂静,她想了想说道;“掌门,我觉得我们既然身为修道之人,本来就不该受世俗偏见的约束,我觉得伏宴做的没有错,他只是遇到了心仪之人,且并没有违背任何道义,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不应为此被逐出昆仑。”
“这……”掌门似乎心有所动。
云单也接着说道;“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弟子与伏宴同门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弟子们都很清楚,既然是伏宴看重的人,必然不会有错的。”
这两人替伏宴说话后,越来越多的人纷纷站了出来附和。
伏宴有些愣怔,在他提出来离开门派之前,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替他求情。
“此事,等我与诸位长老商议过再说。”掌门让包括伏宴在内的众人先到外边等候。
伏宴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昆仑之巅终年不化的茫茫积雪,耳边响起一声悠远的鹤鸣,已经记不得入山是哪一年了,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原以为一生都将用来求仙问道,却不想最终还是为了一人重新踏回凡俗。
而自从遇见那个人之后,曾经所执着的目标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们都在好奇,那个人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迷住了你。”云单从身后走到他身侧,与伏宴并肩看远方,“你本是我们这一代最有希望突破飞升之人。”
伏宴道;“修道之事与情爱无关,并不冲突,若是强行克制自己的感情,反而容易堕入心魔。”
“你说的也对。”云单笑道,“此事在掌门和长老门那里必有转机,他们是看着你长大的,而你又是如今昆仑最为出众的弟子,他们不会舍得就这样让你离开。”
伏宴对是否能继续留在昆仑并不是那么在乎,他向来孤立独行,极少与人往来,修道,在哪都是一样的,即使这里对他来说曾有过一些回忆。
大殿的门轰然开启,掌门从门内走出,轻捋白须。
“掌门,”伏宴抱手施礼,“各位长老们是否商议出结果?”
“伏宴啊……”掌门慢悠悠踱步到伏宴面前,叹道,“你是湛云门下最令他得意的弟子,从前我与他下棋时他三句话里两句都在跟我炫耀你这个弟子,自他百年前陨落之后,每每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师父在世时的模样……”
“是伏宴令师父和掌门失望了。”伏宴垂眸道。
掌门摆手;“此事也怪不得你,你师父总说你道心坚定,不会为情感所动摇,可我们都忽略了,人非草木,你从前刚入昆仑的时候也是个爱笑爱闹的小娃娃,开心、难过、愤怒和喜爱,这些凡人共同的情感你都具备,只是你太过优秀……唉,我们怎么能要求你成为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呢?”
“至于你的那位道侣,我们也略有了解,知他虽曾为朝廷效命,但也算行事磊落,不曾行恶,又救过昆仑的弟子,既然你心悦此人,我们断没有干涉你的道理,今后,你依然是昆仑山清虚宫断岩峰主人,方才那样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掌门……”伏宴正欲开口,却被掌门打断话头。
“我知道你是出于为昆仑考虑,担心昆仑因此陷入世人的舆论,遭人指摘,不过你别忘了,昆仑身为天下第一仙门,靠的不是其他门派的拥护,而是昆仑自身的实力足够我们俯瞰一众门派,只要问心无愧,我昆仑何惧天下人唇舌。”
掌门一番话说得伏宴心服口服,不再坚持离开昆仑。
“不过,虽然我们算是认可了你和那黎小公子的关系,可你始终是我门弟子,除了云游历练之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留在昆仑,若是那小公子不愿……”
伏宴肃容;“这一点恕伏宴无法保证,若是黎巫不介意,伏宴自然愿意长留昆仑,可他自在惯了,怕是不愿。”
伏宴不肯让步,掌门也强求不得,只好将此事延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