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们凭什么把我抓过来,我是当街追人,可我追的是我儿媳妇!我们婆媳之间有矛盾,我们自己就能解决,你们凭啥把我关起来!”
“凭啥?”
保卫科的干事刘虎都气笑了,指着身边的同事赵大壮的脖颈子:“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这喊冤,你瞅瞅你给我们几个抓的,这要不是被抓的不止我们几个,又有那么多人都看见,我们哥几个都不知道回家怎么跟媳妇解释!”
“是你们先拦住我要跟我动手!我是不得已反抗!”孙月红胡搅蛮缠,张牙舞爪地嚷嚷道,“你们赶紧放我出去!要不就把何晏这个连亲妈都不管的不孝子给我叫过来,让他跟你们解释!”
何晏的名字一亮出来,保卫科的人看向孙月红的眼神越发鄙夷。
——轧钢厂是万人大厂,是四九城这么多工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厂,保卫科的职责可以说是小到工人丢了颗蒜,中到两口子打架、婆媳矛盾,大到巡逻、歼灭间谍。
保卫科从科长到干事,几乎都是军人转业过来的,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嫉恶如仇!
对何晏,保卫科的人不管是出于他烈士子女的身份,还是对他这些年经历的同情,大伙儿都盼着他能好好生活,早点成家立业。
而对孙月红,这位在丈夫去世后,连一个月都没忍耐住就抛下孩子和别人再婚的烈士遗孀,保卫科这些人不能说多鄙夷她,也绝对地厌恶她这些年宛如疯魔一般,各种找何晏添麻,给他添堵的行为。
看着孙月红没有半点悔意,还在不停痛骂何晏和他爱人、叫嚣着让他们快点放她出去的行为,保卫科的人觉得也没必要再费劲和她沟通了。
刘虎朝一旁的赵大壮和王年高递了个眼神,俩人就会意地走上前,一个标准擒拿动作,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孙月红给控制住了。
被擒住的手疼得厉害,可比起这点疼,保卫科突然变脸直接动手的态度,才更让孙月红胆颤。
“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拷我……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孙月红声音哆嗦着,却因手提受控而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刘虎将她拷起来,将她带到了隔壁的空办公室。
刘虎无视着孙月红的叫嚷,公事公办地说道:“既然你坚持不配合我们的工作,那我们只能暂时将你关在这里,等待领导的通知。”
说完,刘虎几人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
孙月红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咒骂着所有她能想到的人。
何晏首当其冲地打了两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惦记。”何晏笑着问苏清溪,“是不是你为了这碗红糖水,在心里偷偷骂我?”
“哪有。”
苏清溪撇了撇嘴,却不得不在何晏的监督下,苦着脸喝了半碗浓稠到发苦的红糖水。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等了好久的护士同志,柔声说道:“对不起,给厂里添麻烦了,也辛苦同志你照顾我一中午了。”
小护士被这温声细语说得都有些脸红,连连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着,她看向何晏,“何同志,既然你爱人已经醒了,那我就去找工会的同志过来了?”
“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护士找人去了。
何晏对不明所以的苏清溪解释:“工会的人就是过来和你了解情况,因为当时厂里大半的人都在下班路上看见了这一幕,而且你是工人家属,这事又是发生在家属院里,这凡是和工人有关的,都是先由厂子处理解决,轻易不会闹到外面去。”
“不过这回估计街道办也得介入,毕竟这事一开始是在院子里发生的,本该由管事大爷和院里人一起帮着调解,但咱院不上班的人明明挺多,却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一个能担事的,街道办肯定得来院里开会。”
何晏不以为意地说着,又低声哄苏清溪再喝两口红糖水。
苏清溪乖乖喝了两口,没问关于院里管事大爷的话题,只说了句:“街道办这时候应该都在忙着和知青办一起安排符合条件的青年去插队下乡的事,哪会有时间给院里这些人开会。”
“可能街道办就是想借着给各个院里开会的机会,再动员一波人去下乡插队吧。像是你刚来院里那天说话的罗中海,他闺女就符合下乡标准,包括李大姐家的孩子,还有……”
何晏细细碎碎地说着院里符合下乡条件的人,这也算是帮助苏清溪增加了对院里各家各户更深层的认识。
苏清溪听何晏说着这几户人家为了不叫儿子下乡,和闺女、和街道办之间斗智斗勇的过程,心想,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老苏家有没有被街道办找上门……
不过,来不及苏清溪细想下去,小护士就带着工会的人进来了。
工会派来的也是个女同志,长得不算漂亮但看着精神气十足:“苏同志你好,我叫赵洪娇。”
在自我介绍后,赵洪娇先是关心慰问了苏清溪当前的身体状况,随后说道:“苏同志还有何师傅,领导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极度重视,派我来也是想把情况了解清楚,好能更好地帮你们解决这件事,所以还请苏同志你要把事情跟我说说。”
苏清溪看向何晏,在得到他一个满是安抚的肯定目光后,才缓缓说道:“这事,真是说来话长……”
作为一个诚实的人,苏清溪从自己和何晏结婚后就不被院里人排挤开始说起:“……阿晏刚一上班就有人来家门口不停敲门骂街,我当时怕得不得了,不敢有半点动静生怕对方会破门而入。后来过了好半天才消停,我这才敢起来,想着上门口看看那人是谁,还在不在。”
“我端着脸盆走到门口,想着甭管门口还有人没人,我都先把水泼出去,也是想叫人知道,我没那么好欺负。结果没想到真泼到人了,还是……我赶紧就道歉了,结果……”
苏清溪说到这里也是有点委屈:“我真不知道她会站在门口,我想解释来着,但她没等我说话就要动手,我吓得往外跑,她就一直追……我,我后面实在跑不动了,好想听见阿晏喊了我一声,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洪娇显然也清楚何晏和孙月红的关系,因此也更能理解何晏和苏清溪此时的心情。
“苏同志你放心,我回去后会如实跟领导汇报这件事,也保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医药费也不用担心,回家踏踏实实养身体。”
赵洪娇说了几句安抚人心的话后,对何晏说道:“考虑到苏同志的身体,再加上你们又是新婚,所以厂领导也安排我,让我转告你,厂里给你特批了三天假,回去好好照顾苏同志,多给人做点你的拿手菜,你瞅苏同志这小脸白的……”
赵洪娇:“苏同志你也要多吃点,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何晏和苏清溪都挺高兴有三天假这事,笑着又和赵洪娇说了几句相信厂领导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件事的话,双方也就都明白了。
在赵洪娇离开医务室回去跟领导汇报后,苏清溪又在何晏的陪同下,留在医务室观察了一下午,确定她除了还有些虚弱外没有其他问题后,俩人就准备回家了。
……
何晏背着苏清溪慢悠悠地往家走。
先一步下班到家的院里人也没闲着,全都聚在讨论今天发生的这事。
今天可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整整一盆子的水,一点没糟践,全泼在孙月红身上了,一身的棉袄棉裤当时就湿透了!紧接着孙月红就开始喊打喊杀,给何晏那小媳妇吓得抱着盆就往外跑!俩人就跟那狗撵兔子似的,嗖的一下,就从我眼前过去了,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孙月红已经让人摁住了!”
说话这人姓李,住在后院。别看他是个男同志,却是附近出了名的碎嘴子,久而久之就有了“李大嘴”这个外号。
李大嘴他家往前倒十八辈都是单传,还都体格不行。像是李大嘴他爹就是在他妈生下他之后,就把工作交给他妈顶替,主打一个女主外男主内。
包括李大嘴也是,为了改变下一辈人的体格,他爹妈就给他娶了个身强体壮的媳妇,嫁进来的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做完月子就接了李大嘴的班,天天美滋滋地和婆婆一起上下班赚钱,留李大嘴和他爹在家奶孩子。
“不过也幸好我这体格不好,没能挤到最前面,要不然我也肯定逃不过孙月红的‘毒手’啊!”
李大嘴还在比手画脚地说着:“你们可不知道,当时正赶上下班,好几个厂里的工人过去帮忙拦住孙月红,结果她是一手一个给人都挠成花瓜了!”
听到这里,住在中院的李大姐一拍大腿:“我就说我今儿下班回来路过旁边几个院的时候,看见好几个男同志捂着脖子,我还以为他们是受风落枕了,闹半天是叫孙月红给挠的啊!”
李大姐不在轧钢厂上班,她在纺织厂上班,能住在这院里也是她再婚的男人刘建平。他们俩一个寡妇一个鳏夫,还是轧钢厂和纺织厂搞联谊时,工会介绍在一起的。
刘建平是一儿子一闺女,李大姐只有个闺女,俩人纯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选择再婚,却不想弄巧成拙,插队的消息一出来,李大姐的闺女本来是独生子女,结果现在也成了符合条件的待选知青,两口子最近正为这事干仗呢。
但自家干架哪有看别人家热闹有意思。
李大姐磕着瓜子,继续听院里其他人说着孙月红被带走之后的发生发展。
“……医务室那边让工会的‘红辣椒’给拦住了,打听不到啥情况……保卫科那边倒是有点动静,好像是给孙月红暂时关起来了,但怎么处理还得看领导意思……”
院里人碎碎叨叨地说着各自打听来的情况。
何晏也是在这个时候背着苏清溪回了院里。
李大姐眼尖,瞅着何晏背着媳妇回家了,啐了口瓜子皮,尖声问:“哎呦,怎么就你们两口子回来了?孙大姐呢,不会海关在保卫科呢吧!”
这话一出,院里的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全然没了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转脸儿都开始道德绑架起来:
“小何,咱们大伙儿知道你这新媳妇娶回家才几天,这热乎劲肯定还没过呢,但你也不能就为了这点小事就真叫你妈被保卫科给关起来吧。”
“是啊,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赶紧回去叫人把你妈放出来吧!”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顾及何晏的感受,专捡他不爱听的说。
却不想,话音刚落,众人就看见街道办的徐主任从何晏身后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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