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庄大气的书房,纯实木的书架古朴典雅。
从温念说完那一长段话后,空气就陷入安静,气氛压抑而沉重,封启宁没没说话,温念的心也跟着悬起,小心翼翼的抬起眼,观察他的神色。
说实话,封启宁是有些惊讶的,也没想到小姑娘会找到他,说出这么一段话。
他挑眉打量着温念战战兢兢的样子,个头矮矮,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但发质顺滑,只是这样看着,好像就可以想象出抚摸在上面的手感。
她身上穿着封烈的大衬衫,肥肥大大,袖子长的挽在胳膊上,下摆可以当裙子,光着脚,因为紧张,整个身体都绷紧的,目光忐忑中带着几丝乞求,就像是讨食的小猫小狗,有种单纯质朴又弱小的美感。
封启宁之前就仔查过温念,这种要跟在儿子身边的人,肯定要查清楚的,身世清白,没有坏心思,才能放心。
因此,他也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身世凄苦,勤奋努力,是真的不容易,蜗牛一样一步一步努力向上攀爬。
可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能混到封启宁这个高度的,心早都硬了,这世上的苦命人多了,难道一个一个都要让他同情?
对于封烈而言,封启宁是个慈父,但也只是对着封烈。
作为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温念这种身份,在他眼里真就只是个物件,也只能是个物件。
封启宁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茶水是他最喜欢的碧水毛尖儿,恰到好处的温度,浓郁的茶香,茶水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热气连成一条线。
紧接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露出一抹有些嘲讽的冷笑。
“小姑娘,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也糊涂。”
“啪!”上等汝窑天青釉的茶杯被拍到桌上,发出重重的声响,也让温念的腿一抖,强忍着腿软想要跪倒在地上的冲动。
“你算个什么东西?”
封启宁的这话很不客气,但语气并不激动。
是疑问句,也是陈述句。话语中没有刻意的轻蔑与羞辱,仅仅只是在陈述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封启宁是真的挺生气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单纯觉得温念不知好歹。
他原本真的没将这个看着就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放在眼里的,长得不算出彩,性格也懦弱,只觉得是阿烈心血来潮点的清粥小菜。
没想到,几天过去,阿烈非但没有厌倦,反而越来越上心,越来越沉迷。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
知子莫若父,封启宁了解自己的儿子,对于封烈而言,难的从来不是为了女人忤逆自己,而是为了女人做出退让。
封启宁想起昨晚与封烈的对话,同一个书房,相同的位置,封烈吊儿郎当的站着,19岁的少年,脸上已经有了男人的棱角,全是郑重。
他说他要留着温念,将她养在家里。
“男人当然要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啊?不然还能算作男人吗?”
封烈理所应当的这样说着,将两只胳膊撑在办公桌上,义正严词的与封启宁宁谈判。
他说与苏家的联姻他会接受,不会再逃课,书也会好好念。
他甚至愿意开始接受封启宁布置给他的家族任务,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将温念赶走,必须将她留在封家。
别人不知道,封启宁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天**自由,个性张扬,让他去处理那些政务,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封启宁之前已经提过很多次,苦口婆心的劝他开始学习接手家事。毕竟封家以后注定是他的,孩子大了,也该懂事了,有些东西一定要学,以后才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
可之前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封烈都堵着耳朵,一副油盐不进,烦躁不堪的模样,抗拒得不得了,也让封启宁满心无奈,毫无办法。
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妥协了?松口了?
封启宁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总归心情很复杂。
看着儿子一脸认真的模样,他第一次觉得孩子像是长大了,因为个女人,突然变了模样,开始有了责任感,像个大人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点头应允。
臭小子的眼睛登时亮了,美滋滋的模样,就连眼神都柔和下来,也不跟他废话,急着回房间抱女人。
封启宁则一晚上都没睡好,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族长,要考虑的事情总是很多。
权家,苏家,即墨家,各个要堤防,各个也要合作。
帝国上层局势愈发紧张,各方势力角力,风云变幻,就连他也不得不时刻保持警醒。
权家势大,权律深更是个智谋过人的,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苏家虽是联姻,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总想推封家挡在身前,独善其身。
唉,虽是盟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即墨家倒是有意向自己示好,封启宁其实并不想与其交恶,至少明面上还不能撕破脸皮。
所以,过几天的宴会要去参加,届时,也要商讨下在库什纳地区的合作。
封启宁想了很多,脑子里闪过一张张脸,将最近政坛上的所有风吹草动过了一遍。
然后又想到封烈。
封启宁当然很看重封烈,这是他的独子,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天赋者繁衍子嗣困难,他能有封烈这样优秀的儿子已经算是上天庇佑。
封烈就是封家的未来,他现在如何殚精竭虑的筹谋,将来封家不也要交到他手上?
只是没想到,阿烈对那个女孩竟然那么看重。
封启宁暗暗思索,觉得自己似乎也该改变对温念的态度。
……
但令封启宁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这个女孩便主动找到自己,并且说了这么一番话。
在她说话的时候,封启宁的脑子里就一直浮现出封烈的脸,认真的,迫切的,带着温柔的……
与眼前少女避之不及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多么刺眼。
听着温念战战兢兢的回话,封启宁面色不动,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大,逐渐膨胀。
“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不!封先生,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请求……”
在政坛沉浸多年的老狐狸,封启宁的愤怒显然不是温念能承受得住的。
看着男人不苟言笑的脸,温念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飞速倒流,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感受到那股从天而降的压力,膝盖更是忍不住发软。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敢,只是……”
只是,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已经走投无路了。
封伯父,你明明很讨厌她,不是吗?明明看不起她,将她视作一个麻烦。
所以,干脆赶她走吧……
让她离开……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女孩到底天真,考虑事情也很简单,却忽略了一位父亲,一个十分宠爱儿子的父亲,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会产生怎样的感受。
呵,你算个什么东西啊!
一个一无是处的泥巴种,低贱到泥里的东西,
阿烈能看中你,已经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了,
你竟然敢嫌弃我的儿子?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封启宁脸色阴沉,眼带愠怒。
温念只觉得肩头像是被两座大山压着,两条腿瑟瑟发抖,还是没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头顶,封启宁的声音冷冷响起。
“现在,阿烈对你还感兴趣,你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待在封家。”
“等阿烈哪天腻了,不用你说,自然会放你离开。”
“温念,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时刻心怀感激。将阿烈伺候得好了,封家不会亏待你。”
“但若是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也休怪我不讲情面。”
“——哦对了,听说你在灰影巷还有个关系很好阿姨?我会派人将她带出灰影巷,安置妥当。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
封启宁深谙人心,熟练的恩威并施,温念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跪倒在地上,心脏就像是被几股沉重的力量来回挤压。
她满身大汗的瘫软在地,几分钟后,封烈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男人下身穿着短裤,上身则裸着,肌肉分明的胸口,皮肤上还有未干的水迹。
“温念,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头红发似火,原本长得就能凶,怒目圆睁的样子更是吓人。
温念娇小的身子抖了抖,在两个人强大的压力下,真的觉得喘不过气。
面对封烈的质问,她嘴唇煽动,却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嗡鸣,眼圈却是瞬间红了。
“哭?你还有脸哭!”
“行啊你,背叛我?想离开我?你可真是可以!”
封烈宽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伸出大手向上一带,温念就像无法抵抗的小猫般被他提起,拎在怀里。
因为生气,封烈的力气并未收着,温念只觉得两边肩膀被抓得一阵剧痛,却咬着牙不敢出声。
办公桌后,封启宁已经再次低下头专注于政务,闻言也没抬头,只随意摆了摆手。
“谢了!”封烈想起昨晚自己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的样子,愈发觉得心痛丢脸,粗声粗气的道了声谢,抱着温念大踏步离开。
……
回到房间,封烈始终一言不发,一把将温念扔在床上。
大床松软,温念并未受伤,可心里的惊慌却难以平息。
她瞪大眼睛转头望着男人紧绷如弦,难掩怒气的脸,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打在她脸上,也让她愈发惊惧不安,抖个不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封烈低吼着,向着温念伸出手。
她以为他是要掐死她,但对方却只是将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挡住她视线的同时,也挡住她那写满了恐惧的,无比刺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