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雪欲夹菜的手当场愣住不动,转眼去看凤游。
凤游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在他的身后,他罩在黑暗中,照不到一点。
唔,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看他?心下思量,转了转,恍然大悟。
像师弟这种孤僻的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也是渴望别人关注的。
再想到凤游小时候,小小的一个人,本来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偏偏安静得让人心疼,虽然不爱说话,但自己走哪他就跟哪。
会不会师弟小时候就是这样,因为内敛害羞,不善于表达,一边渴望师兄师姐的关爱,但又不好意思说,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离他越来越远,该多难过。
应如雪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师姐未免太不称职了些。
唉~
想到小版的凤游面若冰霜地站在一旁看他们玩闹,看似高冷,实则内心巴巴地想融进来,应如雪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夹菜的手顺势一转,落到了凤游碗里,关爱地看着凤游,热情招呼他,“师弟,吃菜。”
看着低头不言,默默吃东西的凤游,乖巧懂事,应如雪下定决心,从今天起,一定要好好关心师弟,像师兄师姐关心自己一样关心凤游,希望能弥补这么多年凤游受伤的心灵。
凤游默默地吃着她夹的菜,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心也热脸也热,完全不知道应如雪要把他当缺爱儿童关照了。
两人吃过饭后,各自睡去,直至半夜。
应如雪睡得并不安稳,白天的种种在睡梦中晃晃荡荡,以至于听到吵闹声还以为是梦中的事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侧耳倾听了一会,男人的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方向像是陈三娘夫妇居室传来的。
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试图听清一点。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一身天青束腰长袍的凤游站在门外,碧青玉簪将他的长发挽了一半在身后,看她出来,浅色的眸子带了了然的意味。
【果然要听热闹。】
不怪凤游这般想,毕竟从这次相遇以来,他看应如雪不是在听墙角,就是在蹲墙角的路上。
应如雪:?
转念一想,好像说的没错,她现在确实要听听陈三娘他们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何,哪怕验证了饭菜没毒,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转眼一看,风游已经熟练的从储物袋拿出了传音符。
……
应如雪一脸黑线地把传音符塞回去,看凤游一脸茫然,无奈扶额:“稍微往前走走就好了,用不着这个。”
一百灵石一张的传音符,这些普通人又没灵力,他们就是走到陈三娘窗外也发现不了自己,那里要用这个,也就凤游这个花起灵石没个数的敢这么用。
其实站在这里也能听到一点,男人的声音没有掩饰,像是故意要让谁听到般。
不过还是走近了一些,来到一个靠近陈三娘夫妇的屋子亭子下坐着,凤游被她赶回去睡觉,自己悄摸着靠近。
果然一走近,发现不止男人骂声和小孩哭声,还有陈三娘哭着劝男人说话声音小点的声音。
谁知她一说,男人好像更加来劲,骂得更大声了。
“怎么,怕那个小白脸听到啊?”
“劳资就是要骂,怎么了,这是我家!”
“娼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想给我治腿,看上那个小白脸了是吧,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谁看得上你——”
“婊子,毒妇——”
小白脸是谁?应如雪继续听,只听陈三娘隐约抽泣,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有灵力,怕也是听不清。
“我没有,大人答应了给你治腿。”陈三娘压抑的声音传来。
大人?大夫么?
继续听,只听男人狂喜,“真的?”
忽然又暴怒,“大人为什么会突然答应给我治腿?你是不是和他……你,你,……”
随后又是一阵打砸声,和陈三娘慌乱的哭泣声,“你别砸了,别砸了,大人看在我给他送了两个人,才答应我。”
男人停下,“真的?可是那两人……”
就在这里他像是顾忌什么一般压低了声音,有些听不清,应如雪分出一抹灵力,只隐约听到陈三娘跟男子保证,“……过去就行,剩下的他会处理。”
随后无话,只剩应如雪听了这番对话摸不着头脑地回房间,好像就是单纯陈三娘丈夫疑心病犯了,两人吵了一架?
大人是谁?村里很有名望的大夫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天色破晓,反正也睡不着就出去走走,走出房门没多久,又看到了陈三娘的小孩,一看到她,小孩直喊‘猪,猪,猪跑了。’,不等她回击,小孩一溜烟就跑了。
独留郁闷的应如雪一大早被人骂了几句,虽然是小孩子,还是心情不好,刚想转身离去,看到小孩的拨浪鼓在地上,可能是刚刚跑得急掉了。
想起昨天晚上这拨浪鼓泛着银光,有心捡起来一看,却发现还真是银子镶的边,鼓边上旁边系着两根捶打绳子,绳子下坠着两颗鲜红的珠子,不像平常人家用红豆,珠子是实打实的珠宝,光泽艳丽。
心下诧异,虽说昨天听陈三娘说过他们做走运生意赚了点钱,但看她穿得朴素,没想到给孩子玩的玩具却如此昂贵。
拿着随意摇了两下,宝珠打在鼓面发出沉稳又清澈的声音,倒是比一般的拨浪鼓听着要悦耳,不知道鼓面是什么材质做的,摸起来柔软细腻,倒不像是一般的布匹制成。
她又摸了两下,感觉确实不错,又把玩了一会才给它放在假山旁。
那孩子应该会来找吧,放下之后就出了大门。
大概是天色还早的原因,街道上空无一人,远远看去,倒像是空村一般。
不过空村可不会这么繁华。
应如雪走在街上,看到的都是高门大院,高屋建瓴,不说奢华,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住得起的。
莫非这个一个村都是做水上走运生意的?以至于都发了财。
沿着街道一直走,在朦胧的雾气中,隐约看到河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沙青色长袍,鹤骨松姿,头发简单地用碧绿玉簪束在身后,隐约有些熟悉。
或许是听到背后有动静,那人转过头来,松风水月,浅色双瞳淡淡望着她,不是凤游是谁。
凤游一身沙青长袍,一根靛青腰带束在腰间,勾勒出挺拔有形的身姿,眉目淡淡,细长不失棱角的眉峰与缥缈雾气融在朦胧的清晨里。
越发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雍容典雅。
或许是甚少见凤游穿深色衣服,感觉贵不可言,竟有些认不出来,好在凤游轻声喊了她一句,缓过神来。
“早啊,师弟。”她走上前去,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早。”
两人站在一处,望着远处的山峰,雾气随处飘散,山峰也是忽隐忽现,太阳隐藏在雾里,云里,也是一会有,一会没的。
忽然有人穿过雾气向他们方向走来。
凤游最先听到脚步声,不过他没回头,然后是应如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打扮,应该是启村村民。
谁知那人看到她的脸,像是看到什么山间精怪般,惊诧异常,手中的东西也是掉落在地露出斑斑锈迹。
一把刀。
应如雪微微眯眼,那人惊讶过后也不着急,慢慢把刀捡起来,朝着河边走过来,边走边跟他们打招呼。
“我见过你们,昨天晚上,是陈三娘家接待的那两个客人吧?”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陈三娘知道吗?”
说话间这人就走到了他们身边,蹲在旁边石岸上就着河水细细磨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刀。
这话有些不对劲,这人似乎很在意他们出来陈三娘知不知道般,而且这人如果昨晚见过他们,刚刚见着自己为什么这么惊讶?
就好像……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不该出现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
暗中思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像是什么都不知情一样笑着应他:“三娘昨天睡得晚了,我们就自己出来走走。”
“哦。”那人手中的刀微微一顿,又继续磨着,磨了一会后,弓着的背稍稍直了一点,低头向他们说道。
“这样啊,其实这村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有戏,应如雪眼眸一闪,掩下精光,继续向他套话,
“没有啊,这村子房子也漂亮,风景也好,要不是家里有人等着回去,我还真想多住一段时间呢。”
那人还在磨刀,本来生锈的刀刃,雪色与锈色相夹,露出点点刀刃原本的颜色。
他弯着腰,缓缓说道,“既然都是客,不如上我家坐坐?”
“我们家本来是做杀猪生意的,后来不做了,手艺也生疏,今天难得遇见你们,等我把家里剩的那头老母猪杀了,两位尝一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说着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被刀磨破了嗓子一样,粗哑难听,这时他转过头来,应如雪这才看清他的脸,不自觉吓了一跳。
一条刀疤斜跨半张脸,从眉峰到下颌,像是紧紧扒着的巨大的蜈蚣,异常可怖。
视线往下,原本满是锈迹的刀,此刻刀刃雪白,刀锋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