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宁城中。
低矮的篱笆围了一个小院,院中开辟了菜地,地里长着稀疏的蔬菜,正对着一字排开的三间瓦房。
瓦房后面,仍然是一个院子,有水井,水井边上是三间低矮的瓦房。
这就是城中凡人的住所。
整座城的防御由弘元仙山修士负责,自然修得有几分气势,可是到了这凡人的居所,也就是那样而已。
如今,院子里一家六口都聚集在其中一间瓦房里。
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六岁,窝在母亲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做母亲的尚未回答,家中年纪最大的长辈已经开口,“这种事,以后不许问了。”
语气之严厉,令晚辈心里生出几分不满,那个六岁的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天真地瞧着自家爷爷。
这孩子不怕严厉的爷爷,可也不敢说话了。
感受到屋子里的气氛,白发苍苍的老者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啊,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就是等着,总会有个结果的。”
这话里分明有一丝绝望的味道,尚未经历太多事情的家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瞧着老者,似乎还想要个下文。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老者再次叹息一番,“这就是我们凡人的命运。”
视线从家人身上缓缓挪动,最后落在那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停留片刻。
老者挪开目光,看向大门处,眼睛似乎望向城外远方。
“要是我们家能出一个修士就好了。”
“可惜啊,我们都没有灵根,没法修行,这一世,便只能如此了。”
……
小院外,便是一条小道,沿着小道拐三个弯,走百十丈,便来到固宁城大街上。
此时,街面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大白天的,也是静悄悄,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三名身穿统一着装的男子提着刀,徐徐走来。
这些人不是修士,是负责维持城中日常秩序的凡人。
当然,也有几分武艺,允许持刀。
如今正是非常时期,自然要加强巡视。
其实,也没什么可巡的。
城中修士都被调去负责整座城的防御,凡人被勒令待在自己的住处,没有获得允许,不得离开。
谁也又敢在此时违背命令呢?
就是巡逻的三人,也是无话可说,想找个话题,话还没到嘴边,感受到那紧张的气氛,于是又咽回去了。
于是,这三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遵照命令,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巡了一圈又一圈。
……
听到脚步声,原本就紧张的年轻修士,下意识握住手里的法器,神识释放。
这里是城中一处仓库,归修士管理,没有太多要紧之物,可也不至于放弃防守。
于是,就派了他过来。
年轻的修士,躲在门后面,两腿微微战栗。
竖起的耳朵,已经使用到极致的神识,帮助他辨识门外大街上的动静。
还好,还好,只是三个凡人而已。
庆幸之余,这名年轻修士便又恼怒起来。
不过区区几个凡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如此时刻,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可恶!
年轻修士正要推门出去呵斥,忽然想起这三人应该是城中负责巡逻的凡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仍然坐了回去。
真的是凡人吗?
万一是偷偷潜入城中的魔修呢?
要不要出去看看?
万一是,说不定可以立功呢?
不不不,此时能入城的魔修,不是他区区一个练气期可以对付的。
这一出去,不就是送死吗?
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可不想死。
念头一转,年轻修士虽然再度放弃了推门出去的打算,可悬着的一颗心,并未放下。
作为杂役出身、侥幸成为正式弟子的他,对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很庆幸。
当初被指派到固宁城,也只是认为待个几年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道,这才不到一年时间,便遭遇围城危机。
据小道消息,这可是固宁城近二十年来遭遇的最大危机。
又有传言,说魔道修士即将大举进犯,固宁城作为北方边境城池,首当其冲。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修士想办法调到别处了。
他也想,但自己在山门之中无依无靠,便是想疏通关系,也拿不出像样的修炼资源,又能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认命的念头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而强烈的求生欲,仍然在刺激着这个年轻修士。
……
城楼上,城中余下的几名筑基期修士都在遥遥观战。
有人神色凝重,有人面容严肃,有人始终没什么表情,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尹师兄,他败了……”
话音落下,出声之人已经面色惨白。
在没有外援之前,尹溯周是固宁城实力排名前三的修士,不可或缺的战力。
现在,他的尸体像是破布一般被那个名为韩绦的魔修捶打着,惨不忍睹。
“你在干什么?”
“我要去救尹师兄!”
“站住!难道忘了你自己的职责了吗?”
……
城楼上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再次恢复平静。
只是此时,这些修士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愤怒的情绪正在蔓延。
那边,韩绦终于把尹溯周的尸体扔下,环顾四周,最后面向固宁城方向,高声说道:
“这小子妄图靠丹药提升实力,已经被老子打死了!”
“嘿嘿,你们常说魔道不循常理,所以叫魔道,这便是魔道的修士的手段!”
韩绦得意洋洋,甩了甩袖子上的血,满眼挑衅。
此时,即便是应该愤怒的固宁城一方,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应战。
按照事先的安排,除了出战的五人,其他人无论战果如何,都必须待在城中,以守卫固宁城为第一要务。
这是铁律。
就算外边五人全部战死,也不得更改。
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韩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高声叫嚷道:“五局三胜,你们已经输了一局,剩下的人,都小心了!”
这是在对所有人喊话,原本就喜怒莫测的魔修,纷纷躁动起来。
……
陈点石双手掐诀,脸色阴沉。
原打算此战直接除掉陈净耘,一雪前耻,没想到战斗僵持至此,反倒让韩绦先胜一局,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他以后是难以立威了。
想到这里,陈点石终于决定不再保留,拿出最后的手段。
“陈净耘,这一次,不止分胜负,还要决生死!”
无论是从语气还是眼神还是动作还是接下来的事,都说明了陈点石的决心。
但陈净耘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仍然云淡风轻地开始掐诀,哪怕身上气息波动,隐隐显示灵力消耗极大,还是改不了他的脸色。
这简直是在蔑视对手!
陈点石一张脸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
“退!继续退!现在,还有退路吗?”
秽山上人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数丈之内,已经是浓厚的秽气。
又一具傀儡倒下,如今的林缘,已经被逼到边缘处。
按照约定,如果其中一方修士率先离开场地,即算是认输。
而认输这件事,怎么能发生在林缘身上?
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可她还有什么后手?
林缘冷着一张脸,看着散落的傀儡肢体,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是时候试试那个压箱底的本事了。
……
吕宗樊一双老眼几乎要掉出来。
这来回交手多次,对面的荣谈也只是轻松应对,并无费力之感,这无疑是对一个修仙界“前辈”的羞辱。
再次布下一个新的杀阵,此时吕宗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信心,他倒是希望天上降下雷劫,立刻劈死这个天才阵法师才好!
至于荣谈,她一边应付吕宗樊,一边暗暗观察褚宁伊那边的情况。
只有褚宁伊先胜了,她才能打败吕宗樊,这里面的时间顺序不能乱,可是褚宁伊那边,情况不大好。
……
打斗的间隙,一个闪身,褚宁伊以极快的速度打开储物戒,拿出一个青绿色小瓶,倒出里面的红色丹丸送进嘴里,顺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也就是这时候,一件飞刀状的魔器已经到了褚宁伊身后。
一个扭身,褚宁伊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开飞刀魔器的攻击,同时长剑一击,顺带将那件飞刀魔器打落。
尚未来得及喘息,又有数件魔器已经到一丈之内。
这贺仙上人实战经验丰富,积攒的魔气也多,在确定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打败褚宁伊后,便打起了消耗战。
损失魔器不要紧,重要的是,不断消耗褚宁伊的灵力,拖住她,让她没有补充灵力的机会。
要是旁人敢相助,便算是正道修士一方首先违背规则,到时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难得看见魔道修士占据道德制高点。
这会是个好笑的结果。
当然,真实情况是,尚未发生。
褚宁伊仍然在顽强地回击,甚至连挥剑的动作都没有慢下来,脸上更是没有出现一丝疲惫之色,就好像这战斗也能生生不息一般。
贺仙上人暗暗算计着时间。
人力有时穷,他就不信了,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能扛得住这种程度的灵力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