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终于开始安静地吃晚饭。
饭毕,顾朝岳依旧跟着柳步蘅,亦步亦趋的。柳步蘅有些无奈:“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我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跟着地头蛇了。”顾朝岳用柳步蘅的话回敬了她,柳步蘅忍不住道:“你这男人,看着光鲜得很,怎么如此小肚鸡肠。”
“男人就不能睚眦必报了吗?”顾朝岳反唇相讥,“我这人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个记仇的纨绔子弟。”
柳步蘅蓦地站定,她回过头来看着顾朝岳,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你确定要跟着我?”
顾朝岳刚想点头称是,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茅厕。
“……当然不,我岂是那种人。”顾朝岳张口结舌,最后还是悻悻地离开了。毕竟他再怎么放浪不羁,也干不出尾随人家大姑娘上厕所的事情来。
当柳步蘅回到书房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顾朝岳居然还坐在这儿,看到她来了,顾朝岳还露出了一点类似于可怜巴巴的表情来。
柳步蘅奇道:“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天色已晚,顾公子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我倒是想,”顾朝岳吭哧吭哧地扭捏了一会儿,这才说完了下半句话,“我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柳步蘅:……
——
左右柳步蘅现在也无事,便干脆自己带着顾朝岳去了他的房间。那间客房离柳步蘅的房间倒是不远,正在一个院子里面,顾朝岳发觉了位置之后,整个人又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柳步蘅觉得这男人的心思真的是捉摸不定得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此时此刻看到他又高兴了,便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些什么?”
此时黑夜初至,凉月如弓,淡淡的光华洒在二人的身上,平添了两份朦胧,叫人看什么都觉得有些柔和模糊。偏偏柳步蘅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愈发的明亮了起来,恍惚间倒像是和那天上的星星混成了一堆似的。
顾朝岳不错眼儿地看着柳步蘅,只觉得这个姑娘真的是给人感觉太过于奇妙,进退有度,沉着冷静,便是不少男子也是及不上她的。
柳步蘅被顾朝岳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往后蹭了蹭,也不等顾朝岳回答,便赶紧换了个话题:“明日我们去找胭脂。”
“这是应该的,”顾朝岳柔声道,“总要看看,那位梁姑娘是受了人的蛊惑,还是真的是个冷心冷肠之辈。”
柳步蘅平日里也是和梁胭脂有过接触的,她自诩看人的功夫不差,却不知道梁胭脂这回究竟是玩的什么花样。此刻听到顾朝岳这么说,她也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事情九曲十八弯的,怕是内情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看来要忙上一阵子了。”
“柳大人如此为了百姓尽心尽力,当真是我辈之楷模,”顾朝岳笑话柳步蘅,在柳步蘅即将反唇相讥的时候,却又突然正色道,“天色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只把个柳步蘅噎的不上不下的,最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欲再和顾朝岳计较,自己转身回房去不提。
半夜,顾朝岳在自己的房中睡的迷迷糊糊,他素来有些认床,如今骤然换了地方,总是睡的有些不安稳。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顾朝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张瘦削的女人的脸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眼帘。
天知道顾朝岳用了多大的劲儿才把那一声尖叫憋在了嗓子眼儿里,最后只发出了一声哼哼来。
那个女人却没有挪动的意思,她目光沉沉,表情冷峻,那怕是屋内没有点蜡烛,也能够看出来她面色苍白。顾朝岳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就往那女人的脚看去——听说鬼都是没有……
“我不是鬼。”女人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朝岳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讪讪地,不过这个世道,人比鬼还要可怕些,顾朝岳不敢放松警惕,只是陪笑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半夜三更闯入……那个我的房间,似乎有些不妥吧?”
女人没有接话,只是又用那犀利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过了半晌儿才突然说道:“我乃天庭的散花天女,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你说。”
顾朝岳:……
王母娘娘善妒,把天庭的散花天女都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啊?
一个没忍住,顾朝岳便说道:“这……您这幅尊容,恕我直言,和散花天女实在是有些不相符。”
“你不信?”女子又问道。
顾朝岳心里头战战兢兢的,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实在是没有办法违背自己个儿的良心。
谁知那女子居然呲牙一笑,黑暗当中,这笑容端的是狰狞无比。顾朝岳还没回过神,就听那女子说道:“有些眼力,我确实不是散花天女,我其实是地府中人,唤做白无常的便是了。”
顾朝岳:……
这一下子就从天庭跳到了地府了,跨度还挺大。顾朝岳叹了口气,心里面约莫有了些猜测——这女子只怕是疯的厉害,说话颠三倒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杀伤力,又是从什么地方摸到他的房间里面来的。
为了保证自己的小命的安全,顾朝岳决定还是顺着她的话来说。
“白无常来我房中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年纪也很轻,还没有到死的时候。”顾朝岳很认真,“想来您是走错了吧?”
女人看起来好像很无奈,居然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嘛,我今天晚上来找你,是有事情要告诉你。”
……对,他刚刚光顾着想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把她的话给忽略掉了。顾朝岳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女人刚刚翻得白眼好像有些眼熟。
“是什么事情?”顾朝岳不动声色。
女人低低地笑了两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内,被女人的身影遮去了大半。她背对着那柔和的光辉,惨白的脸在此时此刻的黑暗当中显得愈发的奇异,眼睛里面闪烁着的光芒,甚至要比月光还要亮一些。
顾朝岳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接下来这个女人会和他说一些很神奇的事情,这个认知让顾朝岳感到兴奋。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顾朝岳:“……哈?”
“不要装傻,”女人的表情十分严肃,“我给她准备了上好的嫁妆,你要知道,既然是我白无常的孩子,那自然就不是**凡胎。想要娶仙人,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真的是浪费感情。顾朝岳僵着脸,刚刚想要开口说话,却看那女人眼神一厉,接着她便往后一跳,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忽地开口尖叫了起来。
这么一叫,便把这不大的院子里面的人全都叫醒了,当柳步蘅散乱着头发,披着外袍,脚上趿拉着鞋子飞奔到顾朝岳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躲在墙角尖叫着的闻玉笛,以及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顾朝岳。
柳步蘅反应十分迅速,她一进屋,扫了一眼情况之后便将房门猛地关上了,将闻声赶来的下人们全都拦在了外面。
蝴蝶在屋子外头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柳步蘅含糊其辞,“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顾大人来处理就行了。”她声音平静,但是语气坚定,让人不容拒绝。
于是尽管还是担心柳步蘅,但是迫于命令,下人们也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柳步蘅闯了进来,顾朝岳则和看到了救星一样,在屋子外面的下人们走后,顾朝岳刚往柳步蘅的方向走了两步,却看到原本还在尖叫的闻玉笛突然以一种十分迅猛的速度,跑到了柳步蘅的面前,双臂一张拦住了顾朝岳。
顿时,顾朝岳又停下了脚步。闻玉笛挡在柳步蘅的面前,对着他毫不客气地大吼道:“快点离开!快点给我离开!你这个刽子手!”
顾朝岳是真的委屈——他干什么了?!他不就是和这女人周旋了两句嘛?怎么就成了刽子手了!
还好,柳步蘅知道自己的母亲平时是什么样子的,她一把就从后面抱住了闻玉笛,然后熟练地开始安抚起了自己的母亲:“娘,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应该回去睡觉了。”
闻玉笛有些迷茫地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步蘅,下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已经是晚上了?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是啊是啊,”柳步蘅轻轻拍着闻玉笛的后背,声音放得很柔,“你现在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儿了,来,我扶你回房间。”
顾朝岳一直没有说话,他抿着嘴唇,下巴的线条微微僵硬。
闻玉笛在柳步蘅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门口走着。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回过头来,和一直注视着她的顾朝岳一下子对上了眼神。
面对着面色僵硬的顾朝岳,闻玉笛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慢慢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