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岳就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倒是没有说什么话。柳步蘅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尽管和我说。”
顾朝岳挑了挑眉,没有再和柳步蘅开玩笑,而是正色道:“柳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柳步蘅撇了撇嘴,伸手推开了书房的房门,抬脚跨进了里屋。顾朝岳很乖觉地跟了进来,柳步蘅的书房并不大,东西也是少得可怜,不过一桌一椅一盏灯而已,不过在另一面墙的面前,放着几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顾朝岳再看看,却是一丝装饰也无,不过角落处一个香炉,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柳步蘅没注意到顾朝岳暗中大量的神色,她正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你自己找个椅子坐。”
顾朝岳拉过书桌边的另一张椅子,撩开衣袍坐了下来。柳步蘅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怀中抱着一些卷宗,将它们一下子全都堆在了自己的书桌上面,扬起了一阵细细的灰尘。
顾朝岳微微往后仰了仰头,他用眼睛看着柳步蘅,似乎在询问她想要干什么。
柳步蘅瞥了他一眼:“看卷宗啊。”
知道你看卷宗,但是你现在看卷宗做什么?顾朝岳有些不解。
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最后看在顾朝岳来头不小的份上还是和他解释了:“我怀疑秋生这次是被人陷害了,如果说谁有动机的话,那肯定就是那些盐商。”
“嗯?”顾朝岳顿时来了几分兴致,“为什么这么说?”
柳步蘅很干脆地将手里面的卷宗递了一份给他:“自己看。”
顾朝岳没趣儿地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一起开始看卷宗了。
通州虽然是个交通要道,但是地方还是偏的,想要做生意那就肯定免不了要接触一些外族人。这些外族人以邻国的魏国人为主,而和魏国人做生意,卖的最好的就是盐。
顾朝岳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吐槽道:“这些魏国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用矿石来换盐,疯了吧?”
那些矿石里面,可有不少是十分珍贵的矿产,魏国人哪怕是平民都能够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一些矿石用于换盐,这简直就是……
顾朝岳看的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就和看大戏似的。柳步蘅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只能够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道:“你久居京城,难道不知道上面对于魏国是个什么想法吗?”别跟我装傻。
顾朝岳正色道:“在下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这种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柳步蘅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看了半天,把个顾朝岳都给看毛了,脸上的笑容也给收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了,柳步蘅才开口说道:“是嘛?”
说完,柳步蘅就重新低下头开始看手里面的卷宗,打定了主意不理顾朝岳。顾朝岳缩了缩脖子,张嘴想要说点啥,却看着柳步蘅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一时间,书房里面只有人翻动纸张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突然听到顾朝岳轻轻地“咦”了一声。柳步蘅一直无意识地关注着顾朝岳这边的动静,瞬间就抬头向他看去。
只见顾朝岳微微蹙着眉头,用手指着卷宗上的某一处说道:“这通州城里面的盐商……手上总共有多少盐引,柳大人心里面可有数?”
柳步蘅不假思索地说道:“虽然不如两淮之地,但是……城中最大的盐商,手中究竟有多少盐引,我其实是无法摸清楚的。”
也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而且还是女子之身,能够在官场立足已经很不易了。顾朝岳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卷宗当中,有不少和盐商相关,粗略一看杂乱无章,但是仔细看看……”
说着,顾朝岳将几份卷宗挑了出来,摆在了柳步蘅的面前:“是不是有点关系?”
柳步蘅粗略地瞥了两眼,就在顾朝岳满心得意洋洋、想要邀功的时候,就听见柳步蘅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顾朝岳顿时呆愣愣的,他看着柳步蘅,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一瞬间没有跟上柳步蘅的节奏:“……什么?”
“这些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柳步蘅干脆从自己的那堆里面又抽出了几份,和顾朝岳挑出来的摆在了一起,“那些盐商干了什么,你知道,我知道,老百姓知道,马大人也知道。”
柳步蘅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些:“如果能够整治,你觉得还能够拖到现在?你看看马大人,你觉得那老头儿是个无恶不赦的大贪官吗?是会和那些盐商同流合污的人吗?”
当然不是。
顾朝岳默不作声,柳步蘅看着他的模样,突然狡黠地笑了笑:“没错,他是的!”
……什么?
还没等顾朝岳回过神来,柳步蘅便接着说:“别说马大人了,连我这个小小的县丞,也不是什么好人!”
“盐商的那些孝敬,我可没有少收,”柳步蘅看着桌子上面的卷宗,脸上的笑一直没止住,只是笑的顾朝岳心里面发冷,“这年头,清官是没有活路的,只有当一个贪官,才能够在这个官场上面继续混下去。”
许是觉得自己好像偏离了刚刚的路线,柳步蘅又及时的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我那好友入狱,必然是因为那些盐商的缘故,至于是什么缘故,无外乎他挡了人的财路。”
“只是这手法干净利落,案情也是一波三折,你真的没有问题吗?”顾朝岳想了想,又补了这么一句话,刚刚柳步蘅说的那些,则被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忽略了过去。
“若是没有问题,你就不会坐在这儿了,”柳步蘅又想翻白眼了,“总之盐商可以动,但是不能伤筋动骨,所以我们暂时只能够在几个关键人身上下手。”
顾朝岳无语凝噎,他哗啦啦地抖动着手上面的卷宗,将一个桌子拍的啪啪响:“既然是这样,你让我看这些东西干什么?”有什么用吗?
柳步蘅嗯了一声:“没有办法把他们扳倒,让他们稍微吃点苦头也是可以的。”
她这厢话说的风轻云淡,那厢顾朝岳倒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尺度可真的是难把握了,一边要教训人家,一边还要摸着人家的头说不哭不哭,合着好人坏人全都让你一个人给做了?”
“所以让你看啊,”柳步蘅挑了挑眉,“京城来的顾大人,铁面无私,两袖清风,你觉得这个人设怎么样?够不够镇得住那些盐商?”
顾朝岳沉默了半晌,这才幽幽地说道:“你这是打算让我做挡箭牌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柳步蘅说的是一点都不心虚,“顾大人,既然我们两个一起共事,有些时候可能还是要委屈你一下,毕竟这儿的地头蛇是我,论起情况来,我总要比你更熟悉一些。”
这话说的不客气极了,但是却把个顾朝岳给听得笑了起来,他笑的开怀,答应的也极为爽快:“舍命陪君子罢了,柳大人不必与我客气。”
柳步蘅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小丫鬟蝴蝶站在门外,声音脆生生的:“大人,晚饭已经烧好啦,咱们现在吃不?”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柳步蘅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招呼一边的顾朝岳,“走吧,该吃饭了。”
柳家人并不多,并上看门的老大爷,两个手都能够数的过来。要不是因为闻玉笛平日里疯癫的过头,连仆妇都用不到这么多。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总共桌上就坐了顾朝岳和柳步蘅两个人。两人身边各有一个丫鬟站立着侍候。顾朝岳心里面觉得古怪极了,倒是柳步蘅,一派泰然自若的样子,抓着筷子大快朵颐,显然是饿狠了。
顾朝岳跟着吃了两口,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柳步蘅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觉得有些惊奇。她先叫蝴蝶和另一个丫鬟下去,然后才对顾朝岳说道:“我以为大家公子都是习惯了这些的。”
“旁人许是都习惯了,但是我没有这个习性,”人一走,顾朝岳就放松了不少,“柳大人不用特意因为我布置这些。”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顾朝岳笑的也挺灿烂,看起来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柳步蘅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埋头吃饭。顾朝岳讨了个没趣儿,自己摸了摸鼻子,根本不尴尬,再接再厉:“平日里都是柳大人一个人吃饭的吗?”
柳步蘅手里面的筷子顿了一下,她一双凤眸清凌凌的,可以说是不耐烦地看向了顾朝岳:“食不言寝不语。”
顾朝岳打心底里喜欢柳步蘅的这一双眼睛,被她这么一看,反到心里面好似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怔愣之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