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看着顾朝岳,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个眼神叫人有点招架不住。
顾朝岳一开始还在笑,后面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了一副纯良乖巧的模样来:“人家不是故意的。”
柳步蘅:……
“算了,”她背过身子,往巷子口走去,“该问的也都问了,饶过你这一遭。”
他们两个刚刚被梁胭脂用大扫帚从门里面赶了出来,好不狼狈。梁胭脂管你是京城来的达官贵人还是县衙里面的芝麻小官,统统一视同仁,全部大扫帚伺候。
幸好顾朝岳还算有点担当,让柳步蘅先一步出门,自己吃了好几下大扫帚的拍打。只是这祸源也是顾朝岳,因此柳步蘅并不承他的情。
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的背影,微微一笑,赶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两个人牵过拴在巷口的马匹,不约而同地没有上马,而是慢悠悠地往回走。
“梁胭脂谈吐之间不像是那种乡野村妇,”顾朝岳开口打破了平静,“她难不成识字?”
“梁家祖上也是做过官儿的,”柳步蘅要平静很多,她向顾朝岳解释道,“梁父未曾能够考取功名的,但是也是识的几个字,梁胭脂若是读过两本书,通晓些世事,倒也并不奇怪。”
顾朝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今天看她的动作神情,倒不像是单纯的气愤,反而像是夹杂着一些紧张。”
害怕有什么事情会被他们两个发现的紧张,因此梁胭脂今天的表现才会这么的暴躁而易怒,放在平时,借她两个胆子都不敢举着扫帚把柳步蘅和顾朝岳赶出门去。
“肯定有鬼,”柳步蘅给出了断言,“这女人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决计不会无辜便是了。”
顾朝岳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同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证据呢?”
没有证据,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柳步蘅站定了脚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对顾朝岳道:“走,我们去查查看,梁家平日里都有那些交际往来。”
于是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衙,把个坐在后院乘凉的马良给吓了一跳。老大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点回不过神来:“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我们今天去了梁家,”柳步蘅喘了口气,“有点不太对劲。”
她因为急着赶过来,路上倒是没有耽搁,就是现在脸上身上出了不少汗,有颗汗珠正巧挂在她的睫毛上,随着柳步蘅眨了眨眼睛,汗水也滴落了下来,滚进了她脚下的泥土里。
一边的顾朝岳看着这一切,随机便十分自然地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条帕子抖了抖,递给了柳步蘅,柳步蘅也很自然地接过了顾朝岳手里面的帕子,擦干了自己额头上和脖子上的汗。
马良的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悠了两圈,这才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当然有不对劲,这案子里面疑点重重的,哪儿有这么简单了。只是……”
马良顿了顿,他颇有深意地对柳步蘅说道:“暂时不能动的,你心里面有数。”
柳步蘅微微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雷打不动的沉稳模样,只是手里面还抓着顾朝岳递给她的帕子:“下官自当仔细的。”
马良知道柳步蘅的为人,见她承诺了,便点了点头,挥手道:“你自己去吧,东西都摆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柳步蘅又对着马良行了礼,便带着顾朝岳下去了。顾朝岳老老实实地跟在柳步蘅的身后,跟一个跟屁虫似的。
等两个人走后,马良背后的屋子当中闪出来一个人影,却是先前带着顾朝岳游通州城的年叔。
“他们两个相处的倒是不错,”年叔依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看起来富态又慈祥,“小公子能够安静下来去做一件事情,倒是叫我惊讶的很。”
马良看了他一眼,心里面暗骂了两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顾小公子这次来通州城,究竟是所为何事?”
“当然是来散心的,”年叔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家小公子在京城呆的时间长了,没事儿跑到通州城来,也不是很稀奇吧?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信你的鬼话。马良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下去。和这位顾家的“年叔”也是相识多年了,马良自然知道,若是他不想说,怎么着都不可能从他的嘴巴里面撬出来一点消息的。
……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愈发的生气。
倒是年叔,见马良不说话了,还用自己的胳膊肘捣捣他:“哎,这位柳大人……看起来倒是和我家小公子颇为熟稔啊。”
他话里面的意思是个人就能够听出来,马良简直不知道这种热爱看主人笑话的家伙究竟是怎么能够一直活到现在的:“君子不在背后妄议他人。”
“搪塞我,”年叔抖了抖自己的双下巴,对于马良的行径表示了控诉,“算了,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随意猜测的,小公子自己心里面有数就行了。”
马良听到年叔这种带着隐隐的炫耀味道的话,忍不住道:“小公子心里面有数就行了?想多了,这丫头后头的人可不一定会答应。”
年叔楞了一下,他看着马良问道:“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马良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看起来懒洋洋的,“后来我知道,这丫头和城郊西华观的人有来往,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年叔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了一下,他笑了笑,没有再提刚刚的话题,两个人心照不宣。
——
柳步蘅走在路上,手里面还抓着顾朝岳的帕子,等到了地方才想起来。她对顾朝岳道了谢,刚打算将帕子还给他,顾朝岳那边便接过了她手里面的帕子:“何必如此多礼?再这么见外,怕是明天又要叫回我顾公子了。”
这个俏皮话听的人还是有点高兴的,柳步蘅便很捧场地笑了笑,还没有等她笑完,顾朝岳便抓着帕子,在她鼻尖轻轻一抹,旋即动作迅速地把帕子塞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根本没有给柳步蘅反应时间。
柳步蘅就这么听着顾朝岳一脸正气地说“你的鼻子上有汗水”“为官者要注重仪容仪表”等等的话,大脑里面还有些迷糊——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是哪儿不对她也形容不出来。
搞不明白的柳大人便将这个小问题给抛到了脑后,而跟在她身后的顾朝岳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当然,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马良将关于梁家的那些消息资料全都放在了柳步蘅的“办公处”,当柳步蘅和顾朝岳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差点没被桌子上面的那一堆东西给吓傻了。
“一、二、三……这是得有多少啊?”顾朝岳惊得瞠目结舌,“一个梁家,关系这么复杂的吗?”
倒是柳步蘅,在经历过了刚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地就冷静了下来:“梁也是通州城里面的大姓了,哪怕梁家落魄,但是也不过是他梁胭脂家落魄罢了。”言外之意,就是梁家还是属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
“好吧,”顾朝岳嘟囔了一声,“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吧。”
两个人开始排查梁家的关系网,不查不知道,一查连柳步蘅都吓了一跳——梁胭脂家看起来就是个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但是偏偏梁胭脂家有一门富贵亲戚,还没有出五服,称呼上来看,梁胭脂还得叫人家一声叔叔。
“做盐商的,”顾朝岳啧啧出声,“跟你说的一样,果然是有点猫腻在里面的。”
“但你不能因为她家有个做盐商的亲戚,就认为人家一定是背后的凶手啊,”柳步蘅皱着眉头,“我倒是觉得,这个盐商暂时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联系。”除了和梁胭脂是亲戚之外。
顾朝岳挑了挑眉:“柳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在下也没有什么想要反驳的。”说着,他便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
柳步蘅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没有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说,梁胭脂说当天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为什么就能够一口咬定是郑秋生干的呢?”
“绣鞋这种物件,虽然私密,但是也并不是不可以弄到手,”柳步蘅若有所思,“她和郑秋生先前,想来还发生过什么吧?”
顾朝岳听的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她就是不肯说,你能怎么办?”不仅不肯说,还要用大扫帚来招呼你。
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顾朝岳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如果你想要问出点什么来的话,也不是不能,就是可能要麻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