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他的朋友们仍会给他带来他想象不到的惊喜。
大多数时候的徐陈砚都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尤其是他的眼,深邃的眉骨像是加重勾勒,衬得他一双眼睛疏离又冷淡。
只有很偶尔,和朋友们在一起,他的表情才会丰富一些。
比如现在。
唱完歌,简然的腿也好了。
她蹲下,看着被她打碎的花瓶和拽下来的窗帘,一脸尴尬。
“别捡。”徐陈砚又一次把她扶起来,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花瓶不要了,窗帘明天让阿姨叫人上门来修。”
简然悻悻搓了搓鼻子,跟捂着鼻子的高锐生一起,到蛋糕前面给徐陈砚过生日。
高锐生吃着蛋糕还替自己委屈。
他明明观察过,徐陈砚开门从来只会开一小道缝,他绝不会暴露才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风大呀!
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聊着明天即将到来的开学,一边说着今天他俩准备生日发生的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意外。
比如简然买的装饰品正常明天才到,为了赶时间,他俩专门骑电瓶车去快递点取回来;
比如两个人都忘记订蛋糕;
比如只有一家蛋糕接临时预定,但需要自取,去取的时候下雨了,两个人一起踩进泥坑。
说到激动的时候,简然撸袖子站起来,像是要发表演讲。
对于她所有夸张的动作,徐陈砚都见怪不怪,他仰头,皱了下眉:“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
简然不明所以地摸了一下。
怎么有点疼?
她坐下,点开手机相机,看自己脖子。
高锐生咽下蛋糕,幽幽道:“差点被彩带杀了。”
相机里,一道纤细刮痕突兀地显现在少女纤细的脖颈。
仔细看,伤痕的边缘微微翘起,带着些许因摩擦而翻卷的皮肤碎屑,伤得不轻。
只是当时简然着急布置徐陈砚的生日,忘了看一眼伤口,连自己都不知道彩带的威力原来这么大。
甚至连自己差点被吊死都忘了。
相机里出现了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腕是少年独有的清劲,青筋分明,干净有力,覆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
手的主人用拇指扣住暗红的伤口,顿时整个画面都是他的手。
徐陈砚的手很好认,指骨清晰干净,下棋的缘故,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下摩挲,感受伤口的深度。
虽然力道很轻,但常年执棋让他指腹生出一圈薄茧,让简然被触碰到的肌肤痒痒的。
“还行,不深。”徐陈砚收回手,总结道。
高锐生挖了一块蛋糕,别说,简嘤嘤选的蛋糕味道还不错,他边吃边说:“那你是……嗯!!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出很痛苦的声音,像是窒息,也像是要吐。
简然跟徐陈砚的目光同时看过去,只见高锐生一路疾驰,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镜子里的高锐生,满脸憋得通红,手伸进嗓子里,痛苦地往里抠。
呕了几次,只吐出来了一点蛋糕碎末。
九月一日,休息一整个暑假的学生们回到学校的日子,凌晨的小区比往日宁静得多。
如果不是救护车突然开进来,这里本来只应该有轻微的呼噜声,从某个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躺着高锐生的担架车推进急诊室。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检查后,高锐生并无大概。
医生嘱咐这几天多喝水,让棋子随着粪便排出即可。
九月一日,凌晨一点。
三个孩子,四个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家长,脚步虚浮地从急诊室出来。
深夜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而身后的急诊室,宛如风暴的中心,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担架车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后是医护人员在大声询问病情。
一起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孔雨仙问简然:“把真棋子放在蛋糕上,这办法是你想的?”
“我俩一起想的。”高锐生接过话,“而且是我自己没注意才吃进去的,跟嘤嘤没关系。”
孔雨仙笑了:“干嘛啊?我又没要说她。”
两家人在停车场道别,徐陈砚坐简然家的车回去,两个人坐在后排。
车辆稀疏的马路上留着白天洒水车的痕迹,湿漉漉的,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等红绿灯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岑惜回过头:“躺躺猫生日快乐啊。”
靠在座椅上的徐陈砚稍稍坐直:“谢谢岑惜阿姨。”
“好像好几年没给你过生日了吧?”岑惜回忆起来,“好像上了初中以后,你们几个的生日就是自己过的。”
徐陈砚点头:“大多数时候是,只有嘤嘤初二的生日在家里过的。”
“哦,对对对。”岑惜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姥姥姥爷过来了,所以大家来家里一起过的。”
夏末的夜晚有些凉,车里则格外温暖,舒适的温度里,如果不是妈妈忽然和徐陈砚聊天,简然已经睡着了。
简然放松地靠在车座上,微微张开惺忪的双眼,声音有点哑:“躺躺猫。”
前排车的尾灯照在徐陈砚脸上,他侧过头看简然,红色光影浓重勾勒着他的挺直鼻梁:“嗯?”
简然担心地问:“那个,棋子少了一颗,会影响你下棋吗?”
“不会。”徐陈砚也靠过来,两颗头在同一颗水平线上,他摇头,“又不是飞行棋。”
简然放心了。
头一歪,睡过去了。
经历了一整个假期的昼夜颠倒,学生们第二天起床格外痛苦。
九月一日的太阳很大,很痛苦。
要去军训,更痛苦。
在军训之前,需要把教科书从一楼办公室搬到二楼教室,苦上加苦。
负责搬书的是班里最高的几个男生,都戴着眼镜,上楼下楼几次后,眼镜七扭八歪地搭在鼻梁上。
他们腾不出手,只能低头靠在书本上将就扶正,大口喘着气抱怨:“高中的书也太多太沉了。”
平平整整的一摞书用浅棕色牛皮纸包着,看起来不多,但抱过的人会懂,未经使用过的一摞新书,实际重量比同等体积的旧书重的多。
看起来最壮实的男生怀里抱了两摞,胳膊被书本压着的地方印出两道清晰的勒痕。
“反正这种事,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班就是我干,干到现在高一,希望以后上了大学没有痛苦。”他说。
“谁不是啊,而且这种活从来都是男生干,女生一到这时候娇贵着呢。”
这已经是他们搬书的第三趟,说完,说话的高个子男生把书放在扶手上喘口气,他已经累到失去连弯腰把书放下去的力气。
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道纤瘦的身影从他们身后轻盈地蹿过去。
她搬着两摞书,没有像他们一样把书抱在怀里,而是左右手各提一条打包带,拎在手里。
他们几个男生站的不太齐,有人靠着墙,有人靠着楼梯。
这位娇贵的女生甚至拎着书从他们中间轻松地跨了一条障碍赛,又在他们头顶噔噔噔跑完剩下的半层台阶。
十六目相对。
第一个男生:“……”
第二个男生:“……”
第三个男生:“……”
第四个男生:“……”
“刚才那个,好像是女生?”
“我闻到她身上的洗衣粉味了,应该是女生。”
“有洗衣粉味的就是女生?”
“矮一点的也能是男生吧。”
得到了一致的答案,他们像是怕撞见什么似的,抱起自己的那摞书,继续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一些。
才爬两节台阶,那道纤瘦的身影再次出现。
——完,还是撞见了。
皮肤细嫩白皙的少女,长发在脑后绑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
还没发高中校服,她穿着自己宽松的裤子,跑起来轻薄的布料勾勒出一双细长的腿往一楼跑,看样子是去搬下一轮。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花了大半年时间忍着寒冷练习冬游,到了夏天穿着泳裤到达比赛比赛现场发现是烧烤比赛,而他因为练习冬游冻坏了身体不能吃肉一样。
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感觉自己特别厉害,但无用,且伤害性极强。
到这学期所有的书都搬完,四位难兄难弟默契地保持着难得的沉默。
新课本从第一排往后传,发到每个同学们手上,准高一新生操场集合。
大家稀稀散散下楼,刚认识的新朋友们小声聊着天,高锐生在人群中跟简然吐槽:“以后再也不去南街新开的那家店理发了,这么丑的发型,居然收我230!抢钱的一样!”
简然怜惜地看一眼他这好像狗啃的头发:“你剪头发之前怎么没问啊?”
“我问的时候老板说30啊。”高锐生烦躁地揉头顶的头发,一脸懊悔,“结果后来又加这又加那,加着加着就230了,军训零花钱都搭进去了,早知道就不脸皮薄了!”
又是这样的情况。
买菜看错单位,买笔不问价格,到结账发现贵的时候又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放回去,高锐生从小到大因为这种事懊悔了一百次都是少说的,让人很难一而再,再而三同情他。
简然抿抿嘴,认真思考三秒,安慰道:“但你想想,你才花了230,就剪了一个250的头,是不是还挺划算的?”
高锐生挠着头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值250,等反应过来,预感到自己要被打的简然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简然率先跑到操场,看见有个手里拎着黑色行李包的女生,刚进学校。
好家伙,这个点儿才到学校,这是睡到几点啊?
她的行李包不算小,装的满满当当,每走一步,都会打到她的腿一下。
看得出来,她是真拿不动。
后面高锐生刚追上来,简然绕了一圈,顺便跑到那女生面前,单手拎起她刚才双手提不动的行李袋。
怕别人以为她是抢包的,简然倒着跑,边跑边回头,声音透着青春的甜脆:“同学,你哪个班的?”
新同学愣了一下,冲着她的方向回答道:“特长班。”
简然上扬的唇角笑得更开,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像是夏天里划出来的一道清凉风景:“哟,巧了,一个班的呢。”
简然把她的行李包放在班级最后面,新同学小跑着追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高锐生已经跑到她们这来。
高锐生的皮肤介于小麦色和古铜色之间,简然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体型也就是他的半个,真要打起来,简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所以她没有硬碰硬,几个灵巧的连续后空翻闪躲,没让高锐生占到便宜。
也就三五分钟时间,到楼下集合的同学越来越多,高锐生收手,提醒道:“小心点,别撞到人。”
简然停下来,正好看到新班主任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老老实实地站到班级队伍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蛋糕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