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回到寝室的时候, 沈见夏已经洗过澡, 正坐在床上敲电脑。zuowenbolan
看到荼白, 沈见夏摘下耳机,对着荼白桌子的方向点了点下颌:“宵夜在桌上。”
“谢谢。”荼白走到自己的书桌旁边,桌面上放着一个塑料打包餐盒,餐盒外面套着两层塑料袋。看得出来, 打包的人装得很仔细。
为了防止油漏出来弄到荼白的桌子上, 沈见夏还细心地在餐盒下面垫了一张纸。
荼白把打包盒拿起来, 随手拿起那张垫在下面的纸一看:“……”
居然是沈见夏的作文,左上角还打着60分。
“你用这个来垫?”荼白震惊地扭头去看沈见夏,“这不是你的作文吗?贴在校道宣传栏的那种优秀范文?”
“喔,没事, 那是废纸。”沈见夏毫不在意, “我还有很多。”
荼白:“……”
满分作文当废纸?
这弟弟也太浮夸了吧。
“最近运动量大,清淡的减肥餐消化得快, 总想吃些重油重盐的东西。”荼白为自己找借口,并拿出手机,给沈见夏发了个红包。
沈见夏从屏幕前抬起眼睛,目光在荼白的脸上转了一圈, 才开口:“你胖一点更好看。”
“镜头对胖子不友好。”荼白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来,拆开餐盒。
一直到荼白吃完宵夜,洗漱完毕,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沈见夏都没有点开那个红包。
荼白以为他没看见, 提醒了一句:“宵夜钱,记得收一下。”
“没事啊。”躺在床上看手机的沈见夏听到荼白的话,放下手机,转过脸来看他,“我请你吃。”
“干吗呀?”荼白也转过头看他,笑起来,“哥哥还能少你那顿宵夜钱?”
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隔着半个寝室的距离对视。
其实他们是看不见对方的脸的。房间里的灯在荼白上床的时候就关了,唯一的光源只有从窗外漏进来的路灯灯光,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月光。
寝室忽然安静下来。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周围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在黑暗中,荼白看见,沈见夏的轮廓也一点点地浮现出来,他的发梢、脸、下颌线、脖颈、肩线,还有搭在被子外面的胳膊和修长的手指,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和被褥。
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是黯淡的,但沈见夏的那双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
“哥哥。”沈见夏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划破了寂静,随即融化进了此刻的黑暗里。
听到那声“哥哥”,不知怎么回事,荼白的心脏猛然骤停了一下。
要命。
虽然他平时总是自称哥哥,还总是弟弟弟弟小孩小孩地叫人家,可真当这两个字从沈见夏口中蹦出来的时候,荼白反而僵硬住了。
为什么听起来……
有点撩?
“我也不差你一顿宵夜。”沈见夏接着说,“就当我这个做粉丝的一点心意吧。”
还好没开灯,沈见夏没有发现他的僵硬。荼白动了动手臂,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你喜欢我什么?”
“嗯?”这回轮到沈见夏的语气变得迟疑。
荼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句有歧义,又补充一句:“我是说,你说你是我的粉丝,但是你粉我什么?这些年我也没有什么作品。总不能是童年光环吧?”
“我嘛。”沈见夏好像笑了一下,“我是你的颜狗呀,看你的照片我能嗑一天。”
又不正经了。
荼白翻了翻白眼,随口问:“那我每天跟你睡一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就叫睡一块?”这回沈见夏是真的笑出了声,笑声很轻,话语中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哥哥,你太纯情了。”
荼白:“……”
手握100个G资源的荼白第一次感受到了受人蔑视的愤怒。
他现在就想跳下床,把书柜里珍藏的那些冬日宴写的小黄书全部扔到沈见夏身上,大声质问:你!说!谁!纯!情?!
臭弟弟看不起谁呢?!
谁还不是博览群书来着?!
他看过的小黄书小黄漫比沈见夏炒过的菜还要多好吗!
“躺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才叫睡一块。”沈见夏慢悠悠地说,“你要睡过来试试吗?”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荼白还是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要!”
翻完白眼,他在被子里猛地一翻身,用后脑勺对着沈见夏,拒绝将聊天进行下去并准备睡觉。
“其实,”谁想到,沈见夏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声音接着从荼白身后响起,“奇怪是不奇怪,但是,会让我产生很多不该有的想法。比如……”
听到那句“很多不该有的想法”,荼白的背脊猛地一僵。
比如?
比如什么?
沈见夏顿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下去。
寝室再度陷入沉默。
不知怎么回事,荼白不由自主地伸手攥紧了被子,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不知道沈见夏会说出什么样的“比如”。
有点尴尬,有点害怕,但是……又有点想听。
就很奇怪。
沈见夏沉默了一下,盯着对方圆溜溜的后脑勺看了一眼,忽然翻过身,面朝着天花板,说:“睡觉吧。”
他没说下去,荼白反倒松了口气。
但是……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一个晚上荼白都睡不好,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蜷缩着身体侧着躺在寝室的单人床上睡觉,忽然身后好像多了个人。
那人从身后紧紧地将荼白搂在怀里,胸口贴着荼白的后背,下颌抵在荼白的头顶上。他的体温很高,烫得荼白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灼烧起来,
那人的双臂箍得太用力,荼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人的怀抱。
荼白尝试了半天无果,只能放弃,开口问:“你是谁?”
“我是冬日宴呀。”身后那人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回答,说话的时候热气吹进荼白的耳朵,麻酥酥的,“你最喜欢的Suer。”
听到这个名字,荼白浑身一个激灵。他猛地回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丹凤眼。
那双眼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子狐媚劲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荼白就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荼白躺在被子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
荼白愣了一下,迟疑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
……我操。
“起床了。”与此同时,沈见夏的声音在床下响起。
只是很平常的音量,但在此刻荼白的耳中却变成炸雷般的巨响!
荼白浑身一僵,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他拔高声音:“知知知知道了!别催!”
刚洗漱完好心过来叫他起床的沈见夏一脸莫名其妙:“……我没催。”
“你、你洗漱好了就先走吧。”荼白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在里面磨磨蹭蹭,“我再睡一会儿再起。”
没想到,沈见夏不仅没走,还在他床边停下来,一脸担心地伸出手,想要去试探荼白额头的温度:“怎么了?不舒服?是生病了吗?耳朵怎么这么红?”
荼白吓了一跳,猛地打开沈见夏的手:“没有啦!都说了我再睡一会儿,你先去上课吧!”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被打了一巴掌的沈见夏:“……”
好凶……
暴躁小甜兔在线打人。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的荼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室友突然的关心。
“抱歉,我有起床气,没睡够会发脾气。”荼白在一秒钟内迅速冷静下来,把状态调整回“若无其事”模式,将手收回被子里,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你先去吧。”
他再不走,荼白才真的要生病了……
还是七窍流血暴毙而亡那种。
“好吧。”沈见夏莫名其妙地走了。
沈见夏一走,荼白立刻跳下床,飞快地冲向卫生间,洗澡洗内裤。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马上就到了雀山市各个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日。
荼白报了艺术大学的表演专业和舞蹈专业,第一天考表演,第二天考舞蹈,上午考专业课,下午考文化课,晚上面试。
而沈见夏更辛苦一些,他报了艺术大学的编剧专业和中文大学的文学专业,第一天考编剧,第二天考文学,两个学校离得远,需要两头来回跑。
荼白在考试头一天晚上就去了考场附近的宾馆,没有在寝室住,说是方便。
寝室里只剩下沈见夏一个人,荼白不在,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对他来说也好,方便他准备某些东西,不用藏着掖着生怕荼白看见。
第二天,沈见夏起了个大早,和其他特招生一起搭乘校车去艺术大学参加编剧专业的考试。
尽管去年已经来过一次,但当沈见夏再次踏入这个学校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为校园里各种恢弘的建筑惊叹,不愧是艺术大学。
艺术大学的建筑非常有个性,连教学楼都修筑成塔尖高耸入云的哥特式风格,巨大斑斓的玻璃窗画看起来神秘典雅,很有文艺复兴后期的风格,一切都很美。
今年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在九月份成为这个学校的新生。
路过湖边的时候,飒爽的凉风吹过,沈见夏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在教学楼下,他遇见了荼白。
荼白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戴着一副Dior墨镜,镜片是半透明的粉色,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大概是为了方便,他穿了一件粉色的宽松T恤,T恤里是白色的长袖打底,下身穿了一条浅色的修身长裤,短袜和白色板鞋的搭配看起来十分休闲。
艺术大学要求考生素颜参加考试,一般的考生都会想方设法做点手脚,尽量化一些看不出来的裸妆。
但荼白没有,完完全全素着一张脸就这么来了。即便是这样,他的颜值还是照样吊打一大群人。
尤其是荼白把头发染回黑色以后,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纯了不少,说他只有十六七岁都不会有人怀疑。
沈见夏停下脚步。
荼白嫌热,不愿意去人群堆里挤,所以一个人站在树下乘凉。他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地,他忽然抬起头,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沈见夏。
沈见夏个子高,随便往哪儿站都是鹤立鸡群。
他今天的穿着也很简单,是直接穿着智才中学的蓝白色运动款校服来的。肥大臃肿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却像特地量身定做一般服帖,勾勒着少年劲瘦的腰和修长笔直的腿,看起来十分清爽。
目光对上,荼白没说话,只是仰着一张白皙的小脸,镜片下的眼神很沉静。
反倒是沈见夏按捺不住了,主动朝荼白走来:“来这么早?”
“嗯。”荼白点头,看着少年在自己跟前站定,“早点来比较好。”
“早上考什么?”沈见夏问。
其实他知道今天考表演,在校车上他已经跟其他特招生聊过了,只是想找点话题跟荼白聊罢了。
“表演。”荼白说,“你是来考编剧的?”
“嗯。”沈见夏点头。
和最开始相识的时候完全相反,那时候他们一个是文学特招生,一个是舞蹈特招生。而真正在考场上相见时,两个人的身份却完全不同了,一个成了编剧考生,另一个成了表演考生,怎么想都有些诙谐。
但这才是他们各自的初衷。
两人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会意。荼白没有问沈见夏为什么不去考文学,沈见夏也没有问荼白怎么又报了表演。
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两个人虽然选择的路不同,但前进的方向却是一样的。
一个真正遵循自己本心、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的方向。
沈见夏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殊途同归。
就像福楼拜所说,他们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将在山顶重逢。*
荼白的目光落到了沈见夏背着的黑色背包上:“你背了什么来?”
沈见夏背了一大包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荼白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掂了掂他的背包,皱眉:“你装了石头?怎么这么重?”
“就是平时写的影评练习和剧本。”沈见夏心里一惊,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撒谎,“面试的时候要用的。”
“喔。”好在荼白没有提出让沈见夏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
沈见夏的心虚总算下去了那么点。
要是让荼白知道,他的背包里装的都是他用“白的Suer”为笔名出版的书,那就真成了大型掉马现场了。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沈见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荼白他就是Suer,什么时候告诉,又该怎么告诉。如果要说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而是瞒到现在?现在才说出来,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动机看起来都很微妙。
但无论如何,这个马甲总是要掉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沈见夏陷入冥想的时候,前面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荼白探过脑袋看了看,对他说:“可以进考场了,走吧。”
“好。”沈见夏迅速调整过来。
荼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小鬼,加油。”
“……你也是。”沈见夏的喉结滚了滚。
两天以后,艺术大学的特色专业自主招生考试结束了。
成绩当天就公布了出来,面试和笔试加起来的综合成绩满分为100分,90分为及格线。
沈见夏的编剧专业考了91.8分,排名第五,而文学专业考了96.1分,排名第一,两边的保送资格都拿到了手。
在艺术大学的官方公众号查完录取名单后,沈见夏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又立刻去翻表演专业和舞蹈专业的录取名单,寻找荼白的名字。
没想到,“荼白”没找到,反而找到了一个“温荼白”。
沈见夏愣了半天,又找了好几遍,还是没看到荼白的名字,这才不得不确定,“温荼白”就是荼白。
荼白他不是姓荼吗?怎么姓温?
难道,荼白是艺名,温荼白才是本名?
沈见夏来不及细想,赶紧先去看成绩。
温荼白,表演专业,99.1分,排名第一。舞蹈专业,96.5分,排名第三。
“……”沈见夏有些迟疑地看着上面的分数。
99.1分……
这是什么妖怪才能考出来的分数?!
就在沈见夏震惊的时候,寝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荼白拿着房卡走了进来。
“你……”沈见夏抬起头,刚要开口问他,却见荼白身后跟了个女孩,又闭上了嘴。
“啊,进来吧。”荼白回过头,对身后的女孩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对一脸震惊表情的沈见夏说,“这是我助理桃桃,过来帮我收拾行李的。”
“收拾行李?”沈见夏猛地站起来,“你要走了?”
荼白没料到沈见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先是愣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过头,低声对桃桃嘱咐了几句话。
桃桃点了点头,走到荼白的位置前开始收拾。
跟助理交代完收拾行李的事情,荼白这才转过来,走到沈见夏跟前:“嗯,我来智才插班就是为了拿个学历。现在成绩出来了,保送资格也拿到了,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可……”沈见夏想说些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这几个月的短暂相处,两个人从最初的陌生人逐渐变得熟悉,后期荼白又和他一样为了考试而奔波忙碌,以至于沈见夏渐渐地把荼白当成了和他一样的学生,理所当然地以为荼白会在学校待到高考结束。
现在,梦醒了,那个人要回到原本属于他的舞台上去了。
荼白和助理收拾东西的时候,沈见夏上前问要不要帮忙,荼白却摇头说不必。于是沈见夏就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狐狸。
荼白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Suer的书占了一半,每晚睡觉之前他都会随机拿一本下来翻一番,其余时间就摆在书柜上,当作宝贝供着。
走的时候,他也只装了几件衣服和Suer的书,其他的东西都扔掉了,留下一堆昂贵的瓶瓶罐罐摆在桌面上,有的只用了一丁点,大部分甚至没拆过包装。
“这些都留给你吧。”荼白对沈见夏说,“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用的。”
沈见夏没有回答,而是问:“那拍毕业照的时候,你会来吗?”
荼白笑了一下:“我也就来了你们班不到一个学期,班上的人我都没记全呢。”
那就是不会来了。
沈见夏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
荼白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四下打量了一遍整个寝室:“那我走了,再见。”
沈见夏看着他,才发现祝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欲言又止的“再见”。
还有就是……
“我们还能见面吗?”沈见夏顿了一下,问。
“或许九月份开学以后,我们又是室友呢?”听到这句话,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荼白回过头,冲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小孩,哥哥走啦。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当了编剧记得来找我拍戏哦。”
*
回到空了好几个月没人住的家,荼白站在玄关处,按下点灯开关,灯光立刻照亮整个房子。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偌大的房子竟然显得有些空旷。
这房子确实很大,一共两层,六室两厅,四个卫生间,是当初他签下温皇娱乐之后,小温总以公司的名义给他租的。
荼白一个人在这个大房子里住了好几年,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一间练舞室,一间书房,还有两个衣帽间,都还不太够用。他的奢侈品和服饰太多,最近还在考虑要不要把那间没人住的次卧改成第三个衣帽间。
但是现在,荼白竟然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些冷清。
可能因为最近一直都住在学校的寝室里,他已经习惯不那么宽敞的环境,也习惯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旁边那张床上躺着另一个人了。
虽然他和沈见夏平时交流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但总归没有这么寂寞。
而且,他也习惯了每天晚上独自从练舞室回到寝室,桌面上总摆着一份热乎乎的宵夜……
荼白突然忧郁地叹了口气。
荼白回来之前,助理已经提前请了家政公司过来打扫卫生。他换了拖鞋,把行李扔在玄关,径直走进客厅,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对着天花板陷入冥想。
两个专业的保送资格都拿到了手。按照小温总给他制定的发展路线,荼白应该去舞蹈专业学习,然后同时到韩国进修,并以唱跳idol的身份重新出道。
温皇娱乐最近正在筹备一个男团,按照小温总的意思,荼白可以担任团队里Dancer的位置。
荼白确实也按照这条路走了。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小温总的意思。
十七岁,荼白在酒会上认识了小温总。小温总觉得他有眼缘,专门成立了一个温皇娱乐来捧他。于是,荼白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来减肥、学习跳舞、上表演课。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最开始总是压不下腿,疼得冷汗淋漓,而站在旁边的小温总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来,硬是把他的腿摁了下去。
十九岁那年,荼白终于减肥成功,温皇娱乐给他投资的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也进入了筹备阶段。
眼看着剧组一个个杀青,就等着该上映的上映,该播出的播出,偏偏那一年,如日中天的温氏企业受到竞争对手的栽赃陷害,陷入经济纠纷,还欠下巨额外债。
那年,小温总的父亲进了监狱,弟弟被送去了欧洲避难。小温总自顾不暇,行踪成谜,根本没有功夫管荼白。
失去金主温氏的庇护,荼白的两部剧和一部电影一直过不了审,总是被以各种理由打回来。连导演都等到崩溃,大半夜喝醉酒后打电话质问荼白:“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上面的人一听说你是主演,看都不看就卡下来了?!”
荼白无言以对。
眼看着荼白怎么捧都捧不起来,主持大局的小温总又不知所踪,温皇娱乐剩下的领导层一拍屁股,最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荼白主演的其中一部电视剧抠图换头,让另一个演员重拍荼白的戏份,最后用他来替换掉荼白的脸,再拿去送审。
最终他们也这么做了。奇怪的是,把剧中的荼白换头成另一个男演员以后,这部剧竟然还真顺利地过了审。
只是这种骚操作拉低了整个电视剧的制作水准,特效也弄得很诡异,导致收视率一直上不去,最终跌了个倒数第一。
温皇娱乐还是赔了不少钱,领导层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荼白另外一部剧和电影就这样一直压着,再无音信。
因为这件事,荼白“收视毒药”和“票房毒药”的外号就这么在业界内传开了,不少导演和投资方都觉得荼白是“克剧组”“克资方”的命,温皇娱乐就是最好的下场,没人敢再请他。
有一回,荼白在公司的练舞室练完舞,去茶水间打水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
“你说我们这么自作主张,小温总回来了还不得大发雷霆……荼白是小温总要捧的人啊,我们就这么换头真的行吗?”
“得了吧,你真以为小温总真想捧他?公司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怎么捧都捧不起来,小温总已经放弃他了……”
“你是说换人补拍的事情小温总知道?”
“这么大的事,他肯定知道啊,但是却没有阻止,这不就是默许了吗?温氏有钱,小温总以前不在乎这些钱,可现在温氏倒了,你以为他还能像以前一样潇洒?”
“看来小温总真的放弃荼白了……我听说前几天分公司那边又签了几个新人,应该是小温总的意思吧。”
“害,风水轮流转……”
“听说他签了十年长约呢,这辈子算是毁了……”
荼白拿着水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开了。
荼白就这么又糊了两年,尽管这两年他一直积极地各种跑通告和试镜,却没有任何一个剧组敢要他,昔日的国民儿子最终沦为蹲在家里抠脚的糊逼。
荼白还是每天按时去公司报道,认真上舞蹈课和表演课。虽然他知道,公司里的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他,说他是扫把星,倒霉鬼,但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也就是那两年,为了打发时间,荼白接触了**文学,在另一个精神世界里找到了新的乐趣。
看完蓝海大神们的作品后,荼白觉得不满足,又跑到新晋作者榜去翻,想要捡几只野生的新人作者回来慢慢养成。
可惜的是,荼白捡回来的几个新人作者因为看不到写文的前途,陆陆续续地弃了坑。
最后,只剩下唯一一个,一直在写,从来都没有放弃。
那个作者就是现在的Suer。
荼白在新晋榜上发现Suer的时候,Suer并没有现在这么出彩。他选择的题材和类型都很小众,行文风格也十分冷峻,与蓝海的主流热门完全背道而驰,一般读者对这种没有任何吸引力的题材都没什么兴趣。
荼白也是无聊才点进去看了两章,结果越看越来劲,意犹未尽,决定把这个小萌新捡回去。
Suer的文笔很棒,剧情也很流畅,不太像刚写小说的新人。荼白总觉得这个作者的文风很眼熟,自己好像隐隐约约在哪里看过类似风格的小说,他甚至还怀疑过这是不是某个大神的马甲。
但Suer表现得和新人没什么区别,他似乎还不太习惯写网文,不知道怎么设置剧情悬念、在章节末尾放钩子,青涩得很。
眼看着Suer的点击率越来越低,读者越来越少,荼白看不下去了,一改平日里只投雷不说话的冷酷风格,开始给对方留言。
[小兔几乖乖]作者大大,今天的剧情很棒,如果这章的结尾卡在某某处的话,应该会更吸引读者,让大家有想要看下去的**呢。
[小兔几乖乖]作者大大,今天这章笑得我原地劈叉,您脑洞真大!但是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哦,你每天不要更新那么多字,偶尔也要注意一下榜单的要求呀,不要错过曝光的机会。
[小兔几乖乖]作者大大,今天蓝海举办了一个扶持新人作者的孵化项目,咱们这篇文要不要去试一试呀?
一般来说,作者都不会喜欢读者在评论区对自己写的东西指指点点。荼白一开始也有给别的作者留过类似的评论,但不是被作者回怼“我知道我在写什么”,就是直接被删除评论。
还有的作者虽然回复他“谢谢你呢,下次一定注意”,但第二天还是在同一个地方犯同样的错误。
说得多了,荼白也知道自己多管闲事,还是安静闭嘴,老老实实看文就行。
但Suer不一样。
他虽然不一定回复荼白的评论,可是荼白指出的地方,他觉得有道理的,一定会在第二天改过来,十分虚心好学。
不过,Suer也有自己的小坚持,他觉得没必要修改的地方,会一直保持原来的状态。
荼白想,有个性,酷,他喜欢。
在荼白的鼓励下,Suer慢慢地学会了放钩子、设悬念、看榜单,越来越上道,终于像一个合格的网文作者了。
好孩子。荼白欣慰极了,一种自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怎么说,Suer也算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喂大的。
更何况,这孩子还有一颗感恩的心,知道把荼白投的雷用发红包的形式还回来。
于是,荼白过上了白天在公司训练,晚上回家追更新、养成新人作者的生活。
有时候太忙,他来不及按时追更,便隔三差五投雷表示鼓励,等养肥完结以后再来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半年前的某天晚上,荼白一个人去逛街,并且在街头遇到了一群即兴表演的街舞社成员。
荼白和其他吃瓜群众站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看得热血澎湃,没忍住,上去秀了一段即兴唱跳。
荼白跳得太好,把原本属于街舞社的掌声和欢呼都夺走了。那些年轻人一开始不服气,纷纷上来和荼白斗舞。
荼白来了兴趣,一一接招,各种舞蹈轮番上阵。
旁边的吃瓜路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喊得比他们还激动。
都说对手是最好的知己,最后大家都跳得非常尽兴,那些年轻人还拉着荼白不让他走,非要让他加入街舞社。荼白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放过自己,赶紧溜回家睡觉。
然而,第二天醒来,荼白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却发现电话被公司打爆了。
打开微博一看,发现无数人@自己,自己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荼白懵逼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把昨天那段斗舞视频传到了网上。
网友们首先注意到了荼白的颜值,随后注意到了他的舞蹈,最后才发现他是一个过气多年的童星。
荼白也没有想到,自己作为一个演员,过气多年以后再次翻红,靠的不是影视作品,而且路人拍摄的一段街头斗舞视频。
当初小温总让荼白学跳舞,只是为了让他培养艺术气质。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让荼白意外地从别的渠道重新获得热度。
公司乐坏了,他们原本以为荼白未来发展的路已经断了,以后只能作为一个永远也无法出道的素人在公司耗着,直到十年合约到期。没想到,荼白竟然靠着其他技能再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这个时候,一直神隐的小温总突然打了个电话回来,点名要给荼白更换发展路线。
而他所定下的新路线,就是让荼白以唱跳idol的身份重新出道。
公司借着那段唱跳视频的热度,买了一波营销号给荼白造势,还找出荼白小时候的剧照,在各个网站论坛推波助澜,吹一波荼白的“盛世美颜”和“国民儿子”。
等荼白重新有了热度,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上综艺,然后进男团担任Dancer,最后以idol的身份重新出道……
公司会把他打造成流量明星,到时候他自带粉丝和热度,再想转型当演员,就不再是难事。
这就是荼白一直以来遵循的“曲线救国”路线。
但现在,荼白不想再走这条弯路了。
现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去拍戏,无法转型成歌手的idol都去当了“演员”,随随便便就能拍一大堆辣眼睛的水剧。
荼白不服气。
他是实实在在有演技的演员,不是只会吹胡子瞪眼睛念“1234”的数字先生。凭什么他要绕一大圈,从演员转型成流量idol再重新转型回演员?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当练习生要几年,重新以男团身份出道又要几年。等到真正可以转型,更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人生没有那么多个几年,荼白等不了这么久了。
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荼白把胳膊压在眼睛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机震动,提示有新的消息,他才放下胳膊,把手机拿起来。
是Andy发来的消息。
[Andy]小白,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荼白]……到底几个消息?说重点。
[Andy]第一个好消息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正在和我们接触的剧本已经确定了投资方他们想请你当主演。
[荼白]敢请我当主演,胆子也挺肥。然后?
[Andy]坏消息是,这是一个耽改剧。
[荼白]………………
[荼白]机场看**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故意的?
[荼白]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会接。我只接主流剧,不接耽改,尤其是改得乱七八糟的耽改。
[Andy]你先听我说完!还有一个好消息!
[荼白]。
[Andy]这是“白的Suer”的原著改编的耽改剧!你不是他粉丝吗?
[荼白]………………
[荼白]??????
[Andy]既然你说不接耽改,那我就跟他们的负责人推了吧。我原以为你会很高兴的……
荼白:“!!!”
他已经来不及打字了,直接一个夺命连环call打过去。
Andy很快接了电话:“喂小荼白?怎么啦?你不是不接吗……”
“不不不!你再说一遍,谁的原著?!”荼白急了,直接打断他。
“白的Suer啊。”Andy说,“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作家,他去年不是卖出了几个影视版权吗?现在其中一个找到了投资方,启动资金已经到位了。投资方那边看了你的资料觉得挺适合的,剧组那边最近一直在跟我们接触,啊……叫《杀死神明》来着。”
《杀死神明》就是Suer至今为止争议最大的那本书,也是他卖出的第一个影视版权。
“……”荼白从震惊的狂喜中迅速冷静下来,“为什么他们会看我到我的资料?是公司帮我递的吗?”
怎么会有投资方不把他“收视毒药”和“克剧组命”的头衔放在眼里?头也太铁了吧??
“这倒不是。好像是个意外吧,就是之前你不是在机场被拍到嗑出鹅叫吗,后来你微博上不是又跟那个作者互动了几次?那个作者本身就有热度,你们还能炒一炒。”Andy开始回想过程,“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是我去跟他们谈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事?”
“听说那个作者在签合同的时候,提出要自己当编剧。他还说,如果剧组愿意用他推荐的演员,他可以自降版税。不过这都是听说的啦,当编剧有可能,但是指定演员嘛……干这行的都知道,原作者没权力决定这个,除非自己投资。”
听到这里,不知怎么回事,荼白的心跳突然猛地漏了一拍。
“那他推荐的演员是……”
“是你啊。”Andy说,“哎呀就是听说的嘛,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巧合了,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因为这合同应该是去年签的了,那会儿你还没翻红呢,他应该也关注你很久了。对了,明天我把本子拿来你家给你看吧……喂?小白?你在听吗?喂?”
荼白已经放下了手机,双手交叠捧在心口的位置,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缓缓地滑到了地上。
啊!
糊逼荼白的人生,此刻,终于圆满了。
*
等待了一个月后,荼白如愿以偿地进组了。
开机仪式的前一天晚上,剧组在酒店租了个会议室,召开《杀死神明》剧组大会。
听说Suer本人也会来,荼白特地提前赶到酒店。会议晚上七点半开始,荼白七点十分就来到了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里面开着灯,耀眼的光线从门缝里斜切出来。
这么早,里面应该还没有人。
荼白拉开会议室的门,沉重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嘎——”的声音,所有的灯光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荼白往里面望去。
会议室很大,总共可以容纳一两百人左右,墙上挂着红色横幅,横幅上写着“《杀死神明》剧组全体演职人员大会”一行大字。
所有工作人员的座位都已经安排好,每把椅子后面贴着“导演组”、“美术组”、“摄影组”等用A4纸打印的标识。
荼白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第一排。
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
那是个男生,头戴着黑色鸭舌帽,黑发从帽沿下漏出来。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宽松的浅咖色V领学院风针织背心,领口处有两道蓝黄色的条纹。光从背影看过去,可以看出这个男生个子很高,很有少年感。
他背对着荼白坐着,椅背上贴着“编剧组”三个大字。
荼白轻轻吐了口气,定了定神,开口问:“请问,你是……‘白的Suer’吗?”
说话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并且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的五指。
“我是荼白,您的读者。我关注您很久了,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这一次很荣幸……”他接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荼白感觉到,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前面那人的背影突然一僵。
紧接着,他缓缓地回过头来。
好像放电影时用的慢动作特效似的,那张脸一帧一帧地浸入荼白的视野。最先进入荼白眼中的,是一双狡黠中带着一丝丝心虚的丹凤眼。
荼白:“……”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总和荼白的关系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hhh
好了,臭弟弟二次掉马,激动地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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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他们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将在山顶重逢。——引自福楼拜名句。原句说的是艺术与科学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