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弈天下 第5章 第 5 章

莫念注视着眼前帅哥，若有所思。

“这就见到了”，意思是她同婆婆讲的话，他都听到了。师从莫望两年，今天才算准未婚夫妻初次见面，倒显得他十足坦荡。

如果她乐观地把一切看作角色扮演游戏，周居安就是需要认真对待的未婚夫，重要程度仅次于养家的亲爹莫望，对她极好的婆婆，还有知道她底细的萧闲。

被她目光**裸地打量，周居安莞尔一笑，纯良无害，沉稳嗓音也好听道：“大夫说，你得先喝粥养养胃，你刚醒，直接吃荤腥会承受不住，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带你到处吃美食，好么？”

莫念眨眨眼示意听到了，没有开腔，细细看向他的脸。

平心而论，这幅长相可以跟吴彦祖比肩，反过来就是，软饭哪儿都能吃，干嘛非要娶植物人？还是说，以原主的情况非常好脱身？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究竟怎么打算的，猜也没用，得日久见人。

或者话语试探？

于是莫念眼睛一亮，瞧着他道：“你先说，带我吃什么美食？”

周居安像她似的歪歪脑袋，嘴角噙着笑容温和：“论美食，还得看赵丞相《珍馐录》。等你彻底恢复好，我们就去书局买一册，走南闯北，从头吃到尾，如何？”

莫念迷惑：“赵丞相是谁？”

周居安解释起来：“啊，这个。张真人说过你应该会失忆，怪我没说清楚：赵丞相名字无人不知，本名赵就。是七百多年前的秦朝人，与李斯齐名，秦二世扶苏的丞相，深受爱戴，民间尊称一句赵丞相。”

这，难道……

周居安继续道：“他是天纵奇才，每当始皇帝和秦二世想做什么，总能实施并加以改良。政治上，他提出兴建学校，科举选拔人才，建立银行稳定物价，推广卫生知识，发明牙刷肥皂，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也在美食领域颇有建树，还这些便民利民的小东西，唯一的短板，可能是不擅长写文章吧。文明就此普及到千家万户，即使华夏当前四分五裂，这些观念都是深入人心了。”

果然，赵就，最初的穿越者！

做了一切穿越者做想做的事情，可能还是始皇粉。

莫念不禁发问：“科举考什么呢？”

周居安答：“科举分为三种，文举，武举，吏考。文举考四书五经，武举考战力战术战略，这两种若能科考成功，都会成为有品阶的官员。吏考则是普通公务员，帮前两者打下手，负责执行，要考的东西就少了很多。有志向者，基本都是走科举路的。”

官吏制度提高到宋朝水平，很有精神！

莫念摊手：“听起来很厉害，但秦朝为什么灭亡了？”

周居安思忖片刻答：“一来，是赵丞相高龄五十三被人刺杀而亡，二来，是秦三世在位期间，全国各地连年歉收，赋税徭役却没有减轻，甚至将赵丞相许多举措取缔了，于是平民忍无可忍，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造反了。”

田地颗粒无收，赋税尚且能通融一阵子交，可饭一顿吃不上是真的会死人。自然灾害常常是拖垮封建统治的最后一个稻草，莫念不意外。

于是又问：“那后来的朝代是什么，又是怎么建立的呢？”

周居安笑：“大一统的朝代是汉朝和雍朝，具体持续多少年我可就记不清，得去找教材。”

“教材？”

“这种通识书，都在蒙学教材里，也是赵丞相的发明。”

“城里有书局吗？”

“有郡学的地方才有书局，却月属江夏郡治下，郡学在江夏城。不过离得近，骑马走官道，一天就能来回了。如果想去，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一起去。”

这身体虚得，院子都是莫望背进来的，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挑。

如今第一要务，是强身健体。

莫念不情不愿点头：“是哦，只能这样了。”

太阳晒得暖融融，她打个哈欠，头埋在膝间，像极了蜷缩在太阳底下偷睡的猫。

迷迷糊糊趴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再抬眼，周居安俊俏脸庞近在眼前，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脸。她下意识往后躲，险些跌下蒲团，被周居安稳稳地扶住。草木清冽香气传达而来，猝不及防对视间，莫念责问都显得弱了许多。

“你干什么？”

见她坐稳，周居安挪出一米距离，极其耐心道：“看看你。婆婆说你醒来后依然嗜睡，要是睡着，我得把你抱上床歇着。”

莫念否认三连：“不不不我没事。你不是在爹爹手下做事，不用回去吗？”

“台子？昨天完工，今天做安全性检查。还剩四天就是吉日，今天要制定比武招亲规则了。”

他始终含笑望着她，等候下一步指示似的。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有问必答，有求必应。难道是她小人了？

不，也许是没刺激到男人的底线？

眸子滴溜溜转一圈，莫念故意道：“你知道吗，爹爹收你，是为了给我当小媳妇。”

周居安赞同点头：“我们把这样的行为称为入赘。不过，孩子跟念念和师父姓，但我也是念念的夫君啊。”

莫念故意道：“不对，我是大富婆，你是我的小白脸，我以后还要娶很多小白脸回家。到时候嘛，你伺候得好，叫你做大房，伺候不好，就把你……嗯，扫地出门好了。”

周居安笑意如日光般温和：“确实如此。那我该怎么办，做些什么让念念开心呢？教教我好不好？”

他看向她的眼神，澄澈，毫无杂质。

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小男孩。

莫念良心一揪：难道是我内心阴暗？

转头又坚决否定：防人之心不可无。

叹息陡然从心底涌出。

防备这，防备那，归根结底，这是小姑娘的人生，不是她的。如果是小姑娘醒来，看到亲爹和婆婆，说不定会很高兴，听话地接受这个未婚夫，过上理想中的田园生活呢。

深秋凉风吹来，叶子窸窸窣窣洒了半院。莫念吸吸鼻子，再次将脸埋进膝间，及腰黑发随之铺陈满身，宛若轻柔的披风。

一片泛黄的树叶倏尔落入她发间。周居安抬起手指想将树叶摘下，却又听到一声来自莫念的叹息。

于是他轻声问：“念念怎么了，不开心？”

莫念半真半假道：“稍微多走几步都喘不上气，哪儿也去不了，我好没用。”

周居安宽慰她：“比起我认识你的时间，你才醒来三天。要想恢复到以前那样，像师父训练我耗费的时间……起码三个月？”

莫念猛地抬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树叶也随之卷进更深的发间。

周居安转回视线，笑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昏迷不醒了。听师父说，你以前跟小子似的，喜欢舞枪弄剑，骑术特别好，身体很硬朗。”

想想莫望的块头，简直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莫念把脑袋放在膝头，又叹口气。

见她闷闷不乐，周居安吹一声哨，白鸽应声飞到他手指尖，脑袋歪歪，仿佛在责问他做什么。许是有能撑腰的主人在，莫念直起身子动作多大，都没把鸽子惊跑，还咕咕地表达着不满。

见她来了精神，周居安笑着将鸽子往她眼前递了递：“这是我第一次训信鸽，它还不大认人，才会跑进院子里。要摸一摸吗？”

莫念看看他，再看看鸽子，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白鸽，小东西不满地挤出一声咕！

松开手指，给鸽子匀出喘气的空隙，指尖尽是羽翼爆满又丝滑的触感，掌心还能感觉到来自心脏生命的搏动。

莫念感叹：“好小一只。”末了又道，“我没养过鸟。”

周居安笑：“养普通鸟容易，养信鸽难。信鸽认居所，认人的鸽子，我就成功过这一次。以后找到定居的地方，没准就好养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张口闭口我们，感觉有点怪。莫念迟疑地望向周居安，青年眸子依然纯粹，映着午后温暖的日光。

心底猛地一抽，深感大事不妙。

难道我在想着要不要攻略他，他也在试着要不要攻略我？

这波是双向算计？

她顿时撒手，鸽子获得自由，挠一爪辜负信任的主人，抖擞羽翼立刻溜了。饶是留下浅浅一道划痕，周居安面色丝毫未变，只是在她的戒备中眨眨眼，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诡异的尴尬席卷全身。

莫念努力转移话题：“那不是信鸽吗，你不用看信吗？”

周居安笑笑：“这只出了远门，等师父回来一起看。”

那你除了蹲在我跟前盯我，真的没有别的事要做了吗？

莫念很是无言。

好在杂乱脚步声响起，为首男人跨进院门尚且表情严肃，再看到坐在院里的小姑娘，一下子喜上眉梢：“念念！”

莫念飞快进入角色，从地上爬起来叫：“爹！”

这声爹叫得可算真心实意，甚至有丝谄媚的味道。

莫望把她抱起，凌空转一圈，声音洪亮地回应：“诶！我回来了！”

藏在络腮胡子中的笑容实在有感染力，莫念都忍不住跟着乐。

树叶随着飞扬的发丝落在地上。

笑看父女团圆，周居安打招呼：“师父。”

莫望顿时收敛表情，举手投足透出一股严肃：“信呢？”

周居安再次吹哨，鸽子不情不愿地飞到他掌心，叨他一口发完牢骚，才伸出脚。

莫望从小筒抽出一张纸条，片刻后将阅毕的纸条撕成碎末。

院内一时安静下来，莫念仰望着他，想起老头。

尽管把女帝作为目标离谱，也不是不能苟。老头说，任务跟原主有关。那应该就是说，原主是具备称为女帝的条件的。

这样就存在两种可能性：直系亲属将来会成为皇帝，把位置传给她；或莫念原本就有继承皇权的资格。

前者？

莫念悄悄打量起沉思的莫望。不是打类固醇徒有其表的健硕，而是依仗实战训练出的躯体，近两米的个头，卖相够当将军。搭配哪都吃得开的性格，掌握军队，成为地方一霸，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吧？

后者？

她在意很久了：原主的外貌。

遗传向来是女儿随爹，儿子随妈。原主娇弱清秀，莫望正派端庄，二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当然，遗传总有例外，长相普通的父母也会生出格外貌美的儿女，没准莫望是例外，莫念只是回到了正常水平。

这样看，原主生母是重要突破口。直接问莫望，他会回答吗？

察觉女儿呆愣，莫望笑起来，络腮胡蓬松地一抖：“念念怎么了？”

思考躺平式生存、卷神式生存或死亡。

或者便宜宜爹你要不要在乱世之中卷成皇帝，让我沾沾你的光？

莫念压下吐槽答：“信里是很严肃的事情吗，爹爹看起来不开心？”

莫望假笑一声：“说是麻烦，但有钱拿还不用出力，说不麻烦，这些人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莫念摇头：“听不懂。”

莫望想了想，随即道：“我姑且有个武林盟主头衔，有两门派结了仇，约定明年四月后比武死斗，要我居中做公证人。”

“为什么结仇啊？”

“……”莫望面部肌肉忍不住一抽，粗粝手掌抚上额头，沉痛地说，“铸剑山庄被宠坏的掌门小孙子，成天去邻居神农帮家，干些踩踏农田损坏物品的事情，虽然也赔款，但时间长了神农帮的人渐渐有怨气，放话出去再继续这样我就把他杀了，关系急转直下，至今不死不休。”

莫念嘴角抽搐：“没人管教那个孩子吗？”

莫望笑一声：“那孩子身世甚是坎坷：父亲公孙茂，是公孙家独子，风流倜傥。在武林大会对玄女教左使一见倾心后失踪，一年后把男婴扔在家门口，留信取名绰，又没影了。虽然没明说母亲是谁，都猜是左使的。老庄主夫妇亲自将孙子养大，养成顽劣性子，如今十六，也改不了了。

“铸剑山庄是专研武器铸造的世家，冶铁术登峰造极，密不外传。有传言说，公孙家是赵就旧部，但没人能证明。都知道公孙绰脾性不好，但铸剑山庄的武器千金难求，又怎会不卖人家面子，忍让一二呢？”

掌握核心科技的技术大佬。

“确实，踩踏农田不至于叫人偿命吧。”莫念忍不住挠头，“另外那家是怎么回事呢？”

莫望无奈道：“神农帮，医药毒物无不擅长。农田药草对他们而言，比生命还重要。在公孙绰眼里能随便践踏的草，没准在他们手中有奇效。那株草，明年三月还能再长一次。到时候如果长不出来，神农帮的人就会拼命了。”

为科研献身的农业专家。

莫念好奇摊手：“真拼命，岂不是结下世仇了？世仇还能做邻居吗？他们两方没人能搬家吗？”

莫望点头：“那一片是山地，有一处矿山，所有权归铸剑山庄。而那株草，恰好是神农帮在那山谷里发现的，翻遍山野只剩下六颗，他们试图就近培育，所以……”

无解。

父女俩对视一眼，俱是苦笑。

莫望耸肩：“去年为治你的病，带你去过神农帮，所以这事还不能坐视不管。现在只能祈祷那草能长起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莫念诚恳道：“爹爹辛苦了。”

莫望笑一声，揉把她脑壳：“只要你好好的，那些都不算什么。我现在去找柳员外商量事情，黄昏前回来。到时候背你出门逛街去，看上啥爹给你买啥。”

“哪有这么大姑娘被爹爹背着逛街的！”

“今天起就有了！”莫望一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环视一圈，“婆婆呢？”

“我刚喝完药吃完饭，婆婆去还碗了。”

莫望点头，嘱咐道：“那念念乖乖待着，爹爹很快就回来了。”语毕对倚在墙根的萧闲道，“适游啊，就劳驾你，帮我陪一会儿念念了。”

萧闲欣然点头：“好，莫大侠。”

都安顿好，莫望再摸摸小姑娘脑瓜：“等我啊。”

便带周居安大步流星离了院子。

等到脚步声消失，莫念跑到院门，左右看看走廊没人，这才安安心心退回院子：终于，能跟真正和她处于一致利害关系的盟友好好聊天了。

萧闲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又像对所有事作壁上观，莫念凑到萧闲身边，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道：“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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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