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弈天下 第17章 第 17 章

有柳知意邀约，莫念早早被婆婆叫起床。随两个新家庭成员加入，她的生活节奏也开始规律：明氏姐弟伺候她吃饭吃药，婆婆帮她梳妆打扮。

坐在镜子前，莫念做起今日计划。

比赛三天，不知道每天要比多久，大概选出晋级者就结束了吧？柳知意既然要看，他们应当是在二层小楼等待比赛结果。

有柳老爷、大哥大嫂在，不知道柳知意为什么还要她陪。不过也好，顺道接莫望下班回家，培养一下父女感情。

婆婆满意开口，打断她思考：“好了。”

杏红蜀绣裙子，头发挽成少女发式，簪子也换做不喧宾夺主的白玉，脸颊嘴唇恰到好处缀着胭脂，看起来气色好极，不开口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乖巧安静瓷娃娃。

大概托生母虞丽质的福，原主打扮一下还是好看的。

莫念起身，不由分说抱住婆婆，嘴唇往不适应的婆婆脸上亲，嘴上不住夸奖：“婆婆真好！手这么巧！”

“刚涂的口红，还没等见外人，全蹭我脸上还得了。”婆婆左右躲闪不及，便哭笑不得地提醒，“还得补呢。”

贴贴够本，莫念看到安静的明思言，绽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也抱在怀里。明思言猝不及防，双眼睁得浑圆，懵懵地回视主人，只见莫念雨露均沾，在她左右脸颊各亲一口，见她脸颊也是口红印，才满意放开，嘴里不忘嘱咐：“今天也要跟弟弟好好吃饭啊！”

明思言双眼流出一丝笑意：“是。”

虽然十四，明思言气质比她这个确实不是十六岁的还沉重。总算露出符合年龄的笑，也极快地收回来，本分地候在一旁。

莫念见状还想说点什么，被婆婆一把按住，老老实实补了口红。在婆婆催促下明思言打开房门，院子里早早站着一个人影，一身月白长衫颀身玉立。

莫念惯性要回怼几句，却见那人转过身，即将出口的人模狗样硬是被憋回肚子里。

——不是萧闲，是周居安。

对视瞬间，男人带着惯性笑容望过来：“早啊，念念。”

“早……”

莫念张了张口，实在想不出称呼：还有谁不知道他是她未婚夫？

直接叫未婚夫？太生分；叫居安？没那么熟……她还没刷他好感度呢。只得慢慢吞吞挪出房门，视线瞥向侧屋：“我师兄呢？”

周居安会意，解释起来：“情况有变，师父请适游替我去监视现场，命我护在你身边。若有万一，师父发出信号，我会带着你直接去江夏，那边居所也布置好了，我们和师父在那边汇合。”

不就睡了一觉，怎么如临大敌了。

莫念满头雾水：“什么情况？说实话。”

周居安思考片刻，坦诚道：“有一个报名者身份可疑，似乎是师父旧识，他们关系如何师父也没说，只嘱咐我小心：若那人只是参加比武招亲，一切好说，若不是……”

她一下想起昨天的尾随男：“是昨天报名的男人？”

周居安轻轻点头：“是，他叫金泽。”

果然是冲着莫望来的吗？还好她警惕性十足，可是……

莫念手指回屋子，婆婆同两个孩子站在那，语气急切：“那他们怎么办？”

颤抖的手却被婆婆轻轻握住，笑呵呵地安慰她：“没事，这两年婆婆早跑惯了，你放心去玩，大不了江夏会合。”

莫念狐疑看向婆婆，满脸不信，却又得周居安应和：“蒲苓婆婆年轻时是用毒和医的好手，自保不成问题，念念尽管放心。”

“……”

手被婆婆捂得热乎乎，莫念清醒过来：以莫望树大招风的水平，留下守家照看她的婆婆，怎么会是一般人！尽管莫望自谦啥也不是，但武林盟主称号不可能是白来的！这个家里最弱的拖油瓶，其实是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的她。

认清现实，莫念乖乖跟婆婆道别，同周居安离开。

自有柳府马车等在后门，莫念同周居安上车，不多时便到了二层小楼下。小楼周遭声音嘈杂，外带喧天锣鼓，衬出遮天蔽日的热闹。

下车时莫念不由得瞄一眼，擂台外侧绑着数十串鞭炮，等候被放，人群摩肩接踵，看不清一张全脸，还有幼童被家长举着张望，更有自带板凳嗑瓜子的老人家……似乎全城人都来看热闹了。

又不是虞丽质撒币，至于吗？

不过，古代本来就没什么消遣，凑热闹吧。

于是随周居安进了楼。

小楼内外上下全是柳府家丁，除却端茶送水的侍女，还有男丁负责安保。

周居安带她上楼，一边悄悄叮嘱：“柳老爷为柳小姐的事情心情不佳，面色若是不好你不要见怪。主要是柳家长子柳承业和夫人韩芷在里外忙活，柳家出席的还有二哥柳治，三哥柳泰。

“我想柳小姐邀请你来，只是怕你在家闷。外人询问你什么，说自己大病未愈就好，再有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回答的。”

莫念点头：“多谢。”

男人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实在很有人夫自觉。

莫念一下哽住，手没忍住抚了抚额头，恨不能藏起来。

二楼没人，周居安领她在后排就坐。莫念坐在位置里，居高临下才看得清一楼布置：擂台两侧是二十多位摩拳擦掌的报名选手，自有柳府男丁做人墙将内外隔开。

莫望站在擂台后侧，同一身黑的萧闲嘱咐着什么，萧闲频频点头。莫念刚想伸手同二人打招呼，顿时感到一个视线落在身上，顺着望去，来自参赛选手队伍，昨天的尾随男。

金泽。

周遭参赛选手要么摩拳擦掌，要么交头接耳，要么打量起竞争对手，独他一个径自盯着她看，对视瞬间毫不遮掩“我看到你了”的意味，甚至勾了勾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自在。

感觉实在奇怪。莫念藏进他视线盲区截断窥伺，疑问层出不穷：

莫望能有什么敌人？行走江湖，赚钱做任务惹到的？

想问周居安，却被后者使个眼色向楼梯：来人了。莫念当即摆出乖巧姿态，站在他身边，准备问候接待她们一行人许久的柳府人。

脚步声被锣鼓挤得微不可闻，很快上来几个人。为首老年男人一身金色织锦，被挽着妇人发式的中年女人扶上楼，上阶梯一步一顿，走得专心致志。其后跟随着中年男人，面庞英俊，眉目精神矍铄，察觉注视当即回望，视线掠过二人，微不可闻地蹙起眉头。

想来这就是柳老爷和大儿子夫妇。

周居安随即也证实这一点：“周居安携莫念，向柳老爷，大公子，韩夫人问好。”

莫念也随着屈膝问候，没有开腔。

柳老爷长相颇为标志，即便两鬓斑白，都只像脸上贴了一层树皮，骨相绝佳。柳知意有十成像爹。只是穿着再如何华丽考究，都难掩面色难掩衰老，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枝头要掉不掉的枯黄叶子。

他先看看周居安，眼睛亮起，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一旁安静的莫念，嘴唇蠕动片刻，叹了口气。

“都是贵客，如此多礼，折煞我这老人家了。”

周居安体面道：“居安还要替师父和念念，多谢柳老爷这几日的照顾。”

柳老爷缓缓点头，混沌目光移向莫念，缓缓眨眼：“小女朋友不多，这几日却总在向我提你。出嫁后若你们还能碰到，望莫小姐能替老朽，多探望探望她。”

莫念一愣，很快答：“知意姐姐人美心善，是她照顾我多。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日后知意姐姐有需要，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她的。”

柳老爷闻言挤出一个和蔼的笑：“那我替小女，多谢了。”

这话一出，莫念顿时觉得自己亏了，但亏在哪，说不清楚。

大儿媳韩芷扶着柳老爷，慢慢坐进主位，一心侍奉公公，坐下便使唤女仆端茶送水，没有理会外人。

还是柳承业看向莫念，轻声道：“秋来老爷子身体一日虚过一日，恐怕时日无多，让小妹得到归宿是他最后的念想，多谢莫小姐担待。”

言外之意是替她开脱，并不真的需要她照顾柳知意什么。

周居安要替她开口，莫念却微笑道：“多谢柳大公子好意。只是念念看来，人嘛，是真心换真心。姐姐对我好，所以我也对姐姐好。人总是需要互相帮助的，这很公平，没什么的。”

柳承业眼中流出一丝惊讶，看眼周居安，忽而笑着对莫念拱手：“多谢。”

便坐到柳老爷另一侧了。

这么客气？为什么迷之感觉亏了？

坐在位置里，不知为何，莫念一下想起傅逸通，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做什么，吃喝都靠莫望，莫望工作是柳府提供的，至于却月首富柳家两任当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谢她？

该不会他们把她的承诺，当做是莫望给出的吧？呃……她不经意间卖了很大的面子吗？

垂头懊恼间，却是周居安轻轻拍她肩膀，莫念望向他，只见得一个口型：“没事。”

柳家二公子、三公子相携上楼，周居安带莫念简单问候过，就见柳知意上楼了。今日她穿着鹅黄襦裙，头戴金饰，看起来富贵非凡，不过她身侧还走了一位女子，头发梳成马尾，配一身蓝衣，显得干净利索。

见二人相谈甚欢，莫念便也没出声打扰，还是柳知意先看到她，笑起来明艳面庞宛若玫瑰初绽，将整个屋子都点亮。她向身旁女伴示意，那女子便也望来，气质凌然如雪，眼眸锐利如刀，是冰山美人，更得提防冻伤。

柳知意刚想开口打招呼，视线却落到莫念身侧的周居安身上，惊讶似的眉眼微睁。身旁女子眼神也是一顿，二人对视一眼，踏上楼来。

莫念不禁一齐拿眼角余光瞥向周居安。

呃……是不是不该他来。

面上还是绽出笑容，对柳知意问候：“知意姐姐早。”

“念念早啊。”柳知意笑着应了，同身侧女子介绍，“这位是莫念，莫大侠的女儿，年方十六，大病初愈，还在养着；这位是韩笑，念念随我称姐姐就好。”

韩笑，荆国执政三世家之一，韩家家主。名字带笑，人却如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及。

莫念乖乖同女人打招呼：“韩笑姐姐您好，我是莫念，姐姐称我念念便是。”

韩笑轻轻颔首，应下了称呼，声音如冰泉冷冽：“念念。”

视线又转到她身侧的男人身上。

莫念与周居安对视一眼，男人双手抱拳极快地答：“我是周居安，师父莫望，托我在这照顾念念，几位当我不存在便是。”

闻言，柳知意好笑地看向韩笑，韩笑冷冷盯他一眼。不待她开口说什么，便是主席那边听到动静，柳家人一齐站起向这头望来，韩笑便向莫念点点头，越过几人同柳家老小打招呼。

韩笑虽说年纪二十六，言谈举止是久居上位的从容，几句便把柳家人都照顾得周到至极，相携就坐。

比她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莫念出神间，肩头一暖，是柳知意轻声在她耳边嘱咐。

“韩笑姐姐人如其名，从前也是爱笑的。可惜韩家变故太多，挑大梁久了，便也不好喜形于色。我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

莫念嘴角微抽：“啊？”

她的表情有哪怕一纳米的变动吗？

外头鼓声戛然而止，不减人群嘈杂。

柳知意笑着捏捏她脸颊：“要开始了，我们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