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是漠北的王城,没有凛冽的风,多的是疾驰的骏马与悠哉的牛羊。闻诗烨抱着小羊羔,坐在帐篷里,她这里有两位有趣的客人。一位长相温和的满脸杀意,而另一位明明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可性情确是好的离谱。
只是两人总在争吵。
“我管你是毒医还是巫医,放我离开!”面前俊俏的男人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臂,他能动的只有手了,从与赤杳的一战醒来,他便到了这人手里,也不知面前的小矮子对他做了什么,他的腿部竟完全没了知觉。
“姜临说他把药留在你身体里,我要把药取出来,若不是他不让我杀人,我早就杀了你千百次了。你这身上全是暗伤,被赤杳砍成那副模样,要不是我以毒攻毒,你早就死了。你该乖些,这是最后一次药浴,过了今天,我便不会封住你的筋脉。”
姬凌不停地挣扎着,却被司苑直接毒晕扔在了药浴里。
赤杳下令退兵后,便召集了手下八人,除了时哲缺席,剩下的大人们都到了,也不知赤杳说了些什么,那几位走出帐篷都格外阴沉,连耶律菏泽也是,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些与闻诗烨关系不大,今年南疆的牧草很肥美,他们不必再去和汉人争抢腹地。
明明仗刚停了不到一个月,汉人却格外地多,面前又多了一位年轻人,念雀罗抬头瞧了瞧面前的人,很漂亮的眸子,像是山间自由自在的鸟雀,只是有些过于削瘦了。
“您知道司苑在哪吗?”年轻的汉人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好听,闻诗烨指了指一旁的帐篷。
沐酌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勾得面前的少女心想小鹿般跳个不停,本人却是没有半分自觉,他冷着脸走进了司苑的帐篷,顺便围上了自己的口鼻。
帐篷里,沐酌终于见到了他的表兄,司苑正给姬凌换着衣服,姬凌红着脸不停地挣扎,司苑却无动于衷。沐酌的匕首已经从怀里掏了出来,司苑近战很弱,所以她撒了一把毒粉,沐酌确是很快躲开了,下一瞬,沐酌再次出刀,却被司苑身旁的姬渊抽剑挡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沐酌摘下脸上的黑布,看到来人,姬凌也收了剑。
“我与赤杳一战重伤不愈,是他救了我。虽将我囚于此,但罪不至死。”
沐酌的杀意还在,姬凌也防备着沐酌突然暴起,少顷,终是沐酌收了剑,“舅父在北疆自刎了。”
“怎会?”
沐酌瞧着躲在姬凌身后手里还不忘抓着一把毒粉的司苑,“程醉也死了,在去找巫医时哲复仇的路上。”
司苑拽了拽姬凌的衣袖,指了指面前保护着自己的人,“可我下了毒,如果他这时候离开我,一定会死,不如把我带在身边,等我把药取出来,我们就分道扬镳。”
沐酌没法拒绝,司苑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牢牢地跟在姬凌身后。甚至看出姬凌心情低落,送他漂亮的小花,白色的野菊。沐酌不明白他的表兄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个家伙,每天眼里除了毒人,就是采药,除此之外就是黏在表兄身旁。
沐酌本以为姬凌会直接找上他,可姬凌却踌躇了许久,过了一日,直到傍晚时分,他们住了客栈,沐酌买上了几壶好酒,灌醉了他。姬凌一杯又一杯喝了下去,就是不说话。直到沐酌地揽着沐酌的肩,讲着南疆发生的事情。
本来是想安慰下沐酌,却不成想自己没有忍住,哭得稀里哗啦,“我后来才知道,我不是母亲和父亲的孩子,你记得那个妖怪吗,叫弥荼的那个,母亲说是她拿了那女鬼的玉佩,最后母亲还去找那女鬼,我不明白......”
“明明母亲走之前都告诫过他不要去北疆,可他偏不听,”姬凌还是在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这场仗是他自己请缨,你敢信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对着他来的。”
表兄还在哭,却被司苑一点迷药弄晕了过去,司苑抱着怀里的人,“最好不要让我的药大喜大悲。”
“你喜欢他?”
司苑摇了摇头,“不喜欢,他很吵,没有我的药人安静,我讨厌吵闹的家伙。”
“那你就该离他远些,男女有别,不要让他会错了意。”
沐酌带着姬凌回了客栈,司苑跟在后面,抓住了沐酌的衣袖,“姜临没时间杀姬渊,他去了蓬莱,与代玉青一起。”
沐酌回头望着他目光带着审视,“代青玉?姜临?”
“巫医时哲,毒医司苑,还有个神医虞笑,我们几个是一个师父,不过不是代玉青,而是他肩上的小凤凰。”
司苑从沐酌怀里接过了姬凌,“我骗了你,那药至少一年才能从他体内取出,不过放心,在此期间我会照顾好他。”
司苑就这样跟着回到了府上,姬渊已经下葬许久了,可尸体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司苑夜半时刻把人挖了出来,左瞧瞧又看看,然后对着尸体扎了几针,顷刻间,一条灰蛇从姬渊的额头上钻了出来。
刹那间,尸体就如同改头换面的一般,姬渊脖颈上的伤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双眼上的那一剑尤为明显。姬凌和沐酌被叫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睡意,沐酌倒还好,姬凌瞧着姬家的祖坟和父亲被刨出来的棺椁愣了许久。
反倒是沐酌比他先冷静了下来,尸体的伤口与之前明显不同,尤其是舅父双眸上的伤,“是舅父的剑留下的伤口,而且是内刃。”
司苑把姬渊头颅上的小灰蛇捏了起来,拧掉了蛇头,留下了赤色的蛇胆,“还有这个,这可是南疆的蛊虫。”
“陆禾。”
司苑听到这个名字轻皱了下眉,“南安的公主和南疆圣女,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不过杀人者和伪装尸体的不是一人。”
司苑抻了个懒腰,“你瞧,死者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来自于死者自己,可见与其交手的人擅长幻术,而且那人还喜欢蛇毒,”司苑瞧着那伤口,嗅了嗅,表情凝重起来,“这毒我没见过,这世上居然有我没见过的毒.....”
沐酌回了东宫,一身疲惫,可偏偏还有不长眼的靠了上来,花茗低着头,汇报着他离府后的情况。沐酌把红袖招的那些孩子交给了花茗,花茗也做的很好。朝上无大事,沐鸷在陪他的贵妃,沐臻这次活着回来,封赏是肯定不会少。可惜沐臻注定无缘帝位,沐鸷既想要那女人的爱,又不想别人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
沐酌遮住了双眼,懒得去看面前的人,而花茗却不是,他甚至刻意地想沐酌的位置动了动,将自己的脖颈露了出来,格外驯服的姿态。沐酌摸了摸他的头,交给了他下一个任务,“告诉宫里的人,计划可以开始了。”
虽然还不知道陆禾为什么要把舅父的死嫁祸在姜临身上,但已经到时候了,沅贵妃该下去陪戾帝了。
至于司苑和表兄那里,剪不断理还乱,等他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好再料理吧。
满城缟素,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悲伤,尤其是沐臻。而沐酌继续称病,闭门谢客。新提拔上来的禁军首领是他的人,听说他父皇近些日子滴水未进。沐酌不明白那男人的悲伤,自己母亲逝去的时候,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如今的样子只会让沐酌觉得更加讽刺。
毒不仅下给了沅贵妃,沐鸷也中了毒,只是轻一些,沐酌还想知道他母后为何而死。
东靖落下了一场大雪,粉饰了这京城的肮脏算计。他的父皇终于沉不住气了,沐酌看着面前外强中干的男人,明明面前的男人不过四十,如今却瞧着苍老了许多。
“你知晓你母后的事了?”
“我还不知她为何而死?”沐酌笑着,“皇叔那里,我透露了戾帝弟弟的下落,他便赶着追出去了,拦都拦不住,看来他也厌烦了被你困在这里。”
“自从入了东宫,你就像换了一个人,连我都看不透了......”没有了冕冠上的连珠,面前的父亲好像还是小时候的父亲,他温柔地叫着沐酌的小名,“阿琅,你长大了。”
沐酌瞧着面前的人,陌生又熟悉,其实他对于父亲的样子早已忘得差不多了,记忆中只剩下了狠戾的帝王,“您为什么杀了母亲,当年您被沅衿悔婚,在京中无立足之地,是母亲嫁了你,让你有了反抗戾帝的资本,你们一起南征北战,就算不爱,为何要取她的性命?”
“一开始,我只想从沈诀那把我的东西抢回来。后来我夺回了我的东西,可你的母亲却不许我将那东西放在阳光下,之前她从不忤逆我的,那样温驯的人,我只是关了她几天,她便点燃了烛火......”
沐鸷记得那天,大火点燃了冷宫,他才猛然记起那女子没嫁给他之前热烈的样子。
“我想问的问完了,您安心上路吧。”
沐鸷皱着眉,“一朝帝王刚与自己的儿子夜谈,转头就死了,你想史官怎么写你。”
“您已经帮我杀了沐臻,接下来怎么写都无所谓了吧,忘了说,这毒会让人困在噩梦中,您要想死,还得过些时日。”
沐酌恭敬地行礼,“沅贵妃也是死在这个毒上的,听说她临死前叫的名字是沈诀。”
沈诀是戾帝的名字,她至死也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