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雪和晨风都认真地盯着明王留山系玉佩的手法。她们已经从长辈那里知道,泉晓武的腰带暗藏玄机,不是随便碰得。留山将金丝线穿过其中的三个孔,每穿过一个,都激发出若有若无的阳光。看得出,也是一位风水贤人。果然,没有打结,松开手,玉佩便潇洒飘动,宛若有灵。
留山也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却没有侧头去看。只是拍了拍泉晓武的肩膀,走回自己的坐位温柔地笑着对泉水说:“他又长高了。”
泉水妩媚地点头。
晓武背着他们两个做呕吐状。
晨风却浑身颤抖起来,宛若发现了什么足以杀头的秘密,脑门上簌簌地冒冷汗。想偷偷地问泉晓武,却又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一时间被二十八挂的熊熊烈火烧得死去活来。
几位代理官员一一走过来向泉晓武问好。其中,远国将军程茜施的是君臣之礼,因为远王死前委托泉水监国,与他的侄子游侠赵泽完婚后就可以同时继承郡国和远国。总之,在小五看来,姐姐的人际关系远不如自己只有朱华珍一个那样的单纯。当然,为了搞得自己的人际关系跟她一样的复杂,泉水正在试图解除自己与朱华珍之间的婚约。
呸。
小五在心里默默地吐了一口瞧不起人的痰。政治什么的,好讨厌。
殿门外响起一片盔甲碰撞的声音。又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步伐缓慢、书卷气息浓厚、似乎有病在身的年轻王子走入大殿。他正在跟身边的少年谈笑风生,抬头看到泉晓武,便用手指了一下:“矜罡,你朋友先我们一步到了。”
矜罡满脸的兴奋、幸福、兴高采烈,抬头看了看,对小五笑逐颜开:“早上好。”
燕世子矜寻在弟弟的后背上重重地推了一把:“哪儿有这么远打招呼的?去吧。”
矜罡有点舍不得离开哥哥的身边,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向矜寻行了君臣之礼,然后才走向泉晓武。
小五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副样子,也不像是从来没挨过哥哥一顿打的人哪。怎么自己却是总要在挨揍之后才能得到姐姐的温柔呢?
“你怎么都把弟弟带来了?”慕王武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矜寻。
矜寻轻咳两声,在深蓝色的软榻上半依。等到身后的侍女在他的腿上铺好厚厚的兽皮才回答:“矜罡听说郡王子来实习,也要求来看看。”
武缘用戒备的眼角瞟泉晓武,见他没动,才说:“大家说好的把最有前途的青年都送进骑兵营和法师营,你们两个也答应起带头作用。这样子把弟弟带进议事厅,不好吧?”
“我弟弟落榜了。”泉水没好气地咕哝一句。
“这世界上还有敢判你弟弟落榜的?不是疯了吧?”
泉水半翻凤眼,斜挑凤眉:“重骑兵学院妇女平权会。”
“啥?”武缘懵了。
“重骑兵学院,妇女,平权会。”泉水耐心地重复。
武缘终于听懂了,不高兴起来:“你这不是拿我当傻瓜么?妇女会,凭啥干预考生录取的事儿呀?”
“国家**么。滥用职权呗。”
武缘气的翻了半天白眼,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泉水,水公主,您是临时议长,代理监国。这么明目张胆的放任,不好吧?”
“有本事你去啊。”泉水赖皮,“大昕帝国战神,勇斗妇女平权会。”
武缘连连点头,抱拳拱手:“我错了。我错了。这个国家摊上您这么一个监国,真是中兴有望。”
“少在这儿讽刺我姐姐。”泉晓武闷声闷气地咕哝。
武缘的脸色一变,住口不言。
这下子,连御雪都好奇了。慕王武缘赫赫战神,怎么就怕了泉晓武呢?
今天的会议轮值主席是春官辑要。她不是一个善于变化的鲛人,整个儿身子都泡在水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左右看了看,估计会前会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声明天官请假没来。因为她的儿子俞建南昨天,很不幸,伤势反复。具体是怎样的反复,天官没说,辑要便不得而知。当然,她的注意力全击中在开会上,也没注意到犄角旮旯的几个少男少女偷偷摸摸的向柱子后面的阴影里悄悄地躲。
巨大的漂浮石桌微微一沉,十阳二月的光芒从每一位代表的身前亮起,犹如水墨般扩散并与相邻的日光融合。等到相邻的光芒相互之间开始产生抵触,若有若无的界限震荡起伏,石桌又升起到原有的高度。
辑要面前的暗月光芒亮起,她率先提出蛟族的问题:“深湖湖底发现了未知能量场,大巫师乌尼奥已经动身去西海,希望能在龙宫的藏书中找到一些线索。”
愿急望海潮对这个消息很是好奇,问道:“蛟族在深湖中生活的时间怕是比大昕帝国的历史还要长,为什么才发现?是新产生的么?还是大巫师有办法潜入更深的地方?”
“阿夺只说了一句,便匆匆赶回去了。”辑要摇头表示不知道详细情况,但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泉晓武躲藏的柱子。因为阿夺跑掉的借口是要对付泉小五。但,辑要对泉小五突然来到皇宫的原因并不了解。大家说好将家中子弟送去骑兵营或者是术士营,以身作则号召全国的优秀青年为国分忧。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抓紧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学习历练?难道,泉水终于决定要嫁给游侠赵泽,为弟弟继承郡国王位做准备?一系列的未知需要探索,这个时候就去揭盖子,怕是只能看到表面。
很可惜,辑要是个文官。她自以为隐秘的一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不知道早被久经沙场、洞悉毫厘的武官们看个清楚。战神武缘捋胡子的动作没有丝毫,但瞳孔却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差一点射出紫色的光芒。明王留山的目光平静、温暖、毫无波澜。愿急望海潮笑眯眯地低下头去,试图观察这两位面前的流光。紫色与青色的光芒一如既往地轻轻荡漾,毫无异常。可见他们对自身灵力的控制早已达到波澜不惊的层次。可是,这位身经百战的夸父冬官的嘴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最不应该有反应的深红色的光之潮汐,竟然产生了蓬勃的翻涌。
在座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同时抬起头,望向郡国公主泉水。
泉水正在侧头看他弟弟。
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其中也包括并不想解开盖子的蛟族辑要。这个时候,再装出毫无异常的样子,恐怕就是最异常的。因为泉水已经主动掀开了盖子。
小五先是一愣,眼睛豁然间瞪得溜圆。看我做什么?他下意识地向后退。虽然使不出啥像样的精神力,但武力还是很强大的。控制全身的肌肉,蹑足潜踪,唰,将整个儿身体都藏在擎天柱的后面。
“晓武,”明王的声音中带着温暖的笑意,“出来说说吧。”
慕王也想跟着说一句,但不敢过分刺激这个丧门星,忍了又忍,捋胡子的手更用力了。
其他人跟泉小五不熟,身份也并不比郡国王子更高贵,于是都没有插话。
“不关我事儿呀,姐。”小五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出来,“我不会游泳。”
“你昨天追着阿夺,干嘛去了?”泉水的声音懒懒的,尤其将“追”这个字轻轻带过。听在其他人的耳中,似乎是亲姐姐跟亲弟弟的日常对话。
辑要嘴角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但她的双眼却不自觉地扩大了一下。
精神力量很强,面前的暗月光芒没产生丝毫的起伏波动。
所有人,在座的所有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对这样的精神控制力都看在眼中。这位蛟族春官是早就知道郡王子与大巫师弟子的关系很密切,还是,她的灵力已经达到了大巫师的水准?更深的问题是:泉水为什么对辑要发起突袭?这位郡国公主当然知道,这里没有一个傻子会天真地以为她只是在跟亲弟弟聊天。这里,更没有一个傻子,会以为不是她自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故意引导泉小五的身上。
那么,终极问题,便清晰地浮现出来:泉水,是不是在跟泉小五唱双簧?她把弟弟带来的目的,是学习?还是早就在等着冬官辑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主动跳入一个看起来仅仅是蛟族内部事务的,大巫师请假?
湖底的未知能量场,有什么古怪?
泉小五憋了半天,在心中权衡着姐姐的认真程度。
她是随便问问呢?还是要自己认真回答呢?还是真的是随便问问但自己如果不认真回答的话就会遭到一只茶杯的袭击?
支撑皇宫大殿的擎天柱都是又粗又结实,能挡住母老虎的茶杯么?
“我,表达能量不行。”小五决定先试探一下姐姐的心理底线,“说不清楚啊。”
……
……
……
“不愧是军中猛将。哈哈哈哈,跟我一样。”战神武缘大剌剌地笑起来打圆场,“那就等大巫师回来再说?”
“哈哈哈哈。郡王子毕竟还小,怯场是很正常的。”辑要跟着笑起来,微微摇手,“多练习,也就好了。”
她这是被泉水在毫无防备之下重重插了一刀,心惊胆战,想要刨根问底。曾国师莒之正略加思索,便有了决定:“没错没错。小王子的文韬武略在座的都见识过,足以胜任领导国家的重任。表达是细微末节,不必推脱。”
曾王的脑袋可是泉水亲手砍掉的,他的国师怎么反倒顺着泉水搭好的坡下驴?尊国宰相卢旭芳的眼角跳动了几下。她与辑要不熟,但对泉水却是熟的不能再熟。她的搭档,尊国将军夏末,就是泉墨的情人,刺杀泉山的主要执行者。简而言之,临时执政官泉水,明里暗里地想要分拆尊国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泉水支持的,卢旭芳必须反对:“国政议事厅又不是幼儿园,说不清楚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其他人并没有开口,都选择了沉默。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突如其来的政治角力,发起人是泉水,挨刀的是辑要。在没有资料的情况下选边站,有失分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