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风泠泠噙着一抹淡笑,“曾经算是,只不过现在他是你好姐妹风欲晚的夫君了。”
钱郡主略微吃惊,随后苦笑道:“还是晚晚命好,从前我总说她天真,她也真是傻人有傻福了。”
风泠泠笑而不语,对于风欲晚的人品,她也不想多说什么。
“回来吧!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在那么艰难的时候你都熬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真的忍心要一死了之吗?”风泠泠道,“陷害你的人,你也不想亲眼见他们伏诛吗?”
钱郡主低头沉思不语,明子扬一使眼色,卓鹰立马带人将她拉了回来。随即她便抱头痛哭起来。
明子扬见此处已无事,对风泠泠道:“走吧!”
风泠泠又回望一眼痛哭中的钱郡主,便随着明子扬上了马车。
上车后,明子扬掀开车帘命令道:“卓鹰,找两个可靠的人,暗中送她回去。”
“是!”
明子扬没有唤出钱郡主身份,但卓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尊贵的郡主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家都默契的不会提起,彼此心照不宣。
而两人之前那暧昧的氛围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我想去北城找莫音和喜眉。”
马车上除了车轱辘声有规律的响着,听不见半点声响。风泠泠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不行!”明子扬闭着双目,直截了当道。
“明相大人为何如此专横?本宫只不过想去找寻自己的侍从,实在不明白明相大人为何阻挠?”风泠泠微微蹙眉,略微不满地说道。
“臣先前已将原因告知了娘娘。”明子扬睁开眼,看向她,“娘娘先行回客栈,找到他们之后,臣会将他们送到娘娘身边。”
风泠泠抿唇,眸色微闪。
她想起明子扬在客房中对她说的那句话,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轻叹一声,“明相大人,本宫还能信你吗?”
明子扬沉默片刻,收回视线,缓缓道:“娘娘如今势单力微,信与不信的,您也没得选。”
风泠泠索性闭上了眼,她发现和明子扬在一起,不如不要理他。
靠在马车一角,任窗外夜色朦胧,将寂寂车厢衬得更加冷清。
风声掠过,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一把无形的锯子,割在两人紧绷的情绪上。
灯火阑珊映照下,二人迈入客栈,行止沉静,尽显淡定与自持。客栈外的风灯摇曳,柔光映在他分明的面容上,冷峻中透着一丝不容冒犯的威严。
房门打开,他目光轻扫而过,却没有进去,低声开口:“明日一早,微臣会安排人护送娘娘前往佛光寺。”
此时,倒不似在马车中那般剑拔弩张。风泠泠却径直进入屋中坐定,垂眸浅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直直望向明子扬的双眼,语气略带几分随意:“佛光寺是要去的,不过莫音和喜眉呢?明相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本想着直接离开,但听得风泠泠又问起此事,明子扬抬眼凝视,目光如深潭般平静。他看她的眼神,似是要透过那双淡然的眸子看进她的心底。两人目光交汇,空气里仿佛有一丝无形的拉扯,既充满了对峙的意味,又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风泠泠唇边扬起一抹诱人的笑容。那笑意浅浅,却似梨花初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妖娆。她缓缓靠近,纤细的指尖轻挑起明子扬的下巴,低声呢喃道:“明相这样的望着本宫,该不会……”
指尖轻触的温度如羽毛拂过,似挑逗,又似试探。
明子扬冷峻的面容未起波澜,微微偏头,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她的触碰,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莫音和喜眉,微臣自会替娘娘找到。娘娘已出宫多日,明日还是早些启程去佛光寺为好。”
那一瞬,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刀锋般掩去,冷得让人无从靠近。
风泠泠眸色微动,笑意未减,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腕。踮起脚尖,下巴抵上他的肩膀。
她眉眼弯弯,语气中多了几分妩媚:“既然明相这样关心本宫,那明日可会亲自送本宫去?”
对方的反应如她所料,他抬起手,低头看了一眼她握着自己的手,动作不急不缓地将手抽出,仿佛这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触碰。他声音平静如水,淡然说道:“不会。”
说罢,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脚步坚定,没有丝毫停顿。
房中烛火摇曳,风泠泠倚着门框,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笑容渐渐隐去,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显现。
“明子扬……”她低声念着他的名字,语调悠长,仿佛带着几分戏谑,又像在掩饰某种更深的情绪。
片刻后,她转身回到房中,将自己抛入榻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面上浮现一丝冷笑,似乎是在嘲讽他,亦或是在嘲笑自己。
风泠泠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不甘和怒火压回心底,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晨光微曦,清风拂过客栈的长廊,带起几许寒意。
门外,一道挺拔的身影早已伫立。他一身玄色长袍,衣襟微扬,身姿端然如松。那双深邃的眼眸直望前方,眉宇间几分掩着的肃然。
屋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轻软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素雅的身影缓缓走出,眉眼间尽是清丽脱俗的柔美。
她未施浓妆,仅用清水梳理过乌黑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肤如凝脂,白里透着淡粉,宛若三月初绽的梨花,清新淡雅。眉眼间虽多了一丝淡淡的疲惫,却不减那份温婉动人的韵致。
正当她垂眸低头整理袖摆时,脚步稍快了一些,不小心撞入一道结实的胸膛。
微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风泠泠怔住,微微抬眼,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明子扬。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连他的心跳声都仿佛隐隐可闻。他的眸色瞬间一暗,却在一瞬间将所有情绪压下,只是略一拂袖,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娘娘。”他嗓音低沉,仿佛山间清泉,却带着一丝不容靠近的冷意。那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叫人看不透其中的波澜。
风泠泠轻笑,似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衣袖,低声应道:“多谢明相提醒。”语气虽客气,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揶揄。
登上马车,她在一侧安坐下来,轻轻抚了抚裙摆,并未再看向身侧的人。车厢内一时静得只剩下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显得过分沉寂。
明子扬坐得笔直,双手置于膝上,目视前方,整个人如雕刻般纹丝不动。可他偶尔瞥向她的余光,却泄露了些许被压抑的情绪。
风泠泠唇角微微扬起,靠在车窗边,目光掠过窗外的风景,似有若无地扫过他。心中却暗自嘟囔:现在看我如瘟疫避之不及,当初在马车里又为何那般急切?男人心,果然如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
车厢里的气氛,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马车终于停在山脚下。
群山巍峨,山路曲折,浅浅的积雪覆盖在路旁,随着马蹄声轻轻震落。明子扬下车后,抬手整理了下披风,沉声吩咐:“留一队人护卫娘娘上山,其余人原地待命。”
风泠泠看着那陡峭的山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掀起衣裙,准备抬步上山。正迈出几步,耳畔却传来他一声低沉的话语:“本相随你们一同,护泠嫔娘娘上山。”
脚步顿了顿,她的目光略微垂下,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抬步往前走,丝毫没有停留。
雪地上,清脆的脚步声相互交错。身旁掠过他的身影,带着一丝松木般的清冽气息。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他声音从她耳畔飘来,似一抹寒风拂过。
“娘娘为陛下祈福,山势险要又有积雪,为保娘娘安危,本相只能随行。”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听得那冷淡的声音传来,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一笑,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淡然:“多谢明相挂心。”客套的话语轻飘飘落下,如雪落肩头,转瞬即融。
未等明子扬回应,她已抬步跟在他身后,顺着他留下的脚印小心前行。雪地中,积雪未融,步履稍有不慎便会打滑,她不紧不慢地踩着,仿佛每一步都刻意将自己的痕迹融入他的足迹之中。寒风吹过耳畔,似乎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很久以前。
年少时,侯府院中下了一场大雪。漫天白雪无声地飘落,积满了廊檐与枯荷,将偌大的庭院装点得如梦如幻。小小的身影站在门槛前,隔着厚重的帘子看着雪花飘落,脸上浮现出一抹孩童般的欣喜。
那时,姨娘所居的小院清冷寂寥,连积雪也无人打扫。她一个人跑了出去,脚踩在松软的雪地里,留下细碎的脚印。小小的身影欢快地奔向庭院中央的拱桥,站在桥上,双手扶着冰冷的栏杆,仰头看着漫天雪花缓缓落下,飘落在早已枯败的荷枝上。
雪落无声,她的笑容却渐渐淡去。站了许久,她想要回到暖和的房间,却发觉脚下的路已被白雪覆盖,湿滑得难以行走。她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猛地一滑,险些跌倒,幸而扶住了冰凉的桥栏,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远远地,桥下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跟着我,慢慢下来。”
她循声望去,少年一身单薄的衣裳站在桥下,目光漠然,垂着头,扶着栏杆走了上去,走到了她的身边。
脚印从桥上延伸到他的身后,清晰而深刻。
她照着他的指引,将脚一点点地放入他踩出的印记中,每一步都试探得小心翼翼,直到脚步稳当,才终于顺利地走下桥。等她站定,少年已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带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沉稳。
此刻,脚下的积雪再次带她回到了现实。眼前的脚印清晰而深深烙在雪地里,像是那年桥下的影子,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前方那道身影。
曾经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成了如今不可一世的辅政权相,而她,也早已不是侯府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庶女。
他们之间,再不是简单的小姐与家奴,而是皇妃与权臣。如今的他们,立场复杂,身份悬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寒冬桥上的一瞬可比。
眼神微微垂下,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不知笑的是那段曾经的温情,还是如今的冷漠对峙。雪落满肩,仿佛将她心头那点微热覆盖,剩下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