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怀袖被拦在了楚惊风的房门外。
“母亲不愿见我?”
侍女垂着眼,身体挡住了紧闭的房门:“主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花怀袖咬了咬牙:“我只问你一件事,陆云生说母亲中了无解之毒,是真的吗?”
侍女神情未变,依旧是恭敬地站着,不出一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花怀袖本就煞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是真的?”
门内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声音贴得很近,似乎就在门边。花怀袖大步上前,想推门而入,却被侍女拦得死死的,只能急促地问道:“母亲为何不愿意见我?”
“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散。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听着沙哑沉闷。
花怀袖红了眼:“母亲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楚惊风沉默了许久,开口道:“陆云生我已经处理好了。从今以后,花家再没有能够威胁到你的人。你要是不想理会太多闲事,就吩咐下去一切照旧便可,该交代的人我都交代过了,能让他们安分多久,就看你的本事了。”
花怀袖原本想好的质问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提起衣袍,重重地跪下,磕了一个头,久久没有起身。
楚惊风在屋内,却像是能够透过门看到花怀袖的动作似的,道:“起来吧。”
有了武功后,花怀袖的五感都提升了不少。走到了院门口,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开门时木头的挤压声,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月牙,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转身。
***
来时是三个人,去时只剩了两个。
来此处躲避的人离开了,对这里避之不及的人却留了下来,细想起来着实有几分讽刺,更让阿灵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花怀袖却还宽慰她:“我母亲中毒已深,若非你带我回来,我说不定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他还说:“我新修得内力,还不太能掌控自如,等我能够自控了,便去中原找你,再学我母亲留下的灵蛇鞭法。”
如今花怀袖每日进血食后,依旧会呕吐一阵,总是吃一半吐一半。非是食物多么难以下咽,只是他依然无法接受自己要靠喝血维生的事。以至于这些日子花怀袖消瘦了不少,眼下每天都是一片青黑,嘴角生出了细纹。
饶是如此,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命人为阿灵和南入竹打点了行囊,整理了与花家有往来的中原世家、门派的名单,又送上了花家的腰牌作信物,让阿灵遇事可以用花家的名义向他们求助。与西域通商是这些人家的一大进项,自然要与花家打好关系,遇事不会不帮。
虽说都是多年往来,几个门派同为江湖中人,和花家偶尔有信件往来,门人弟子与商队同行历练时也会到花家歇脚,还算是有几分交情;但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不会看得起劫匪起家的花家,行商也是派下人经营,只是每年给花家多送点银钱当买路钱,花怀袖和阿灵介绍时也没有多提。
因此阿灵不曾注意到名单上一个极为显赫的人家:雍王李朔。
雍王乃先皇同父同母的幼弟,今上的亲叔,封地在安兴,与吴洲毗邻,极为富饶。李朔在安兴的名声不错,不但没有作奸犯科、欺男霸女,碰上荒年时,他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能称得上是个贤王。
只是不管一个王爷再怎么贤德,他的地位摆在那儿,总是会吸引来一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辈,换着花样讨他欢心。送的东西倒也不一定多么珍贵,就得不贵重却新奇,这样才好多多往来。
安兴的夏日颇为炎热,近些日子又没有下雨,空气又闷又潮。雍王有几分苦夏,本打算闭门不见客,罗斌却说自己知道有个厨子,做冰镇饮子、点心做得极好,最能解暑。
罗家是安兴本地头等的世家,李朔不好驳他的面子,便让他将厨子带来。
一行共二人,一个主厨一个帮工;做饭也不往后厨去,反而让人在厅堂上布置了各类所需的工具食材。李朔看着皱了皱眉,罗斌见他不喜,忙解释道:“就是要当场看,才看得出他们的厨艺高明。”
帮工看着身体瘦弱,力气倒是不小,轻轻松松端起了一大盆水,抖抖腕子就往空中甩去。水腾空而起的同时,他手心里也送出了寒冰掌力,穿透过厚实的木盆,将水冻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冰球,又落回到木盆里。
厨子一边切着各色新鲜果子,一边扫了一眼盆内的冰。见冰球太大,做不成酥山,随手便是一掌,盆内的冰球被震碎成了细细密密的冰沙,木盆却丝毫没有裂痕。
不多时,一份散发着冷气的酥山就被端到了雍王的案上。
冰与牛奶、蜂蜜混在一起,口感绵密顺滑,清凉解暑。
雍王吃惯了各类美食佳肴,这份酥山对他来说只能算尚可,谈不上多么惊艳。但难得就难得在操刀的厨子有这样高明的内家功夫,放在普通富贵人家,就是将其奉为座上宾也是使得的。这样的人物,却在为自己操持吃食,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颇为自得的事。
雍王心中满意,又解了几分暑热,于是多了几分谈兴,好奇起了厨子的来历:“我看你们功力深厚,不知师承何处?”
吴明世不伦不类地抱了抱拳:“我们没有师承,是自己瞎练的。”
这话听上去属实有几分敷衍,雍王心中不悦,面上却仍是一片和煦,又问其家乡。
“在下是盐塘县人士。”
雍王“哦”了一声:“那倒是不远。”又说:“我听你雅言说得也好,是盐塘县城的人?”
吴明世摇头:“是底下的一个小村子。”
雍王身子往前倾了倾,像是要把吴明世二人看个仔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脸上笑容更柔和:“你们厨艺不错,阿大,带他们下去领赏。”
站在一旁的随从躬身应是,将吴明世、班尧二人往后面带去。吴明世心情大好,他来这儿做饭已经收了罗斌的银子,现在又能再赚一笔。一份工拿两分钱,这样划算的生意哪里去找。
穿过了好几个院子,随从脚步仍没有停下,他忍不住和班尧嘀咕道:“到底是王爷,家里就是大。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那么多钱,买一处大院落。”
班尧抬眼看了看随从,见他没有反应,低声回答道:“你说,是嬴映雪他们赚得多,还是我们赚得多?”
吴明世撇了撇嘴:“就陆仁甲这个木匠手艺,能有生意就怪了。这么多天下来,我也没见他们有几单生意。”
他们与嬴映雪等人前几天正巧遇见,都打算在安兴做一段时间生意,便又住到了一处。平日里互相挤兑,也算是独有的乐趣。
两人越说越开心,随从渐渐放慢了脚步,向两人搭话道:“你们还有同伴?是同乡吗?”
吴明世愣了愣,没料到这个看着沉默寡言的随从会插话,但还是答道:“是啊。”
随从“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吴明世腹诽道真是个怪人,却没发现随从在身前悄悄打了个手势。
随从进了间屋子,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又送他们出府。
吴明世几人加上嬴映雪一行人一共九人,相遇后便从客栈搬了出来,租了间两进的院落。安兴城里地价贵,租钱也贵,几人只能在靠近城门的边缘处租了房子。
嬴映雪的商业企划总是和游戏过不去,从麻将卖到了大富翁,虽然没卖出去几副,但他们自己倒是玩得起劲。吴明世、班尧回去时,其余人窝在屋子里闲适得很。
“看看,这是什么。”吴明世得意地将两锭银子拍在了桌上。
陆仁甲翻了个白眼:“不就二十两,神气什么。”
这两人碰到一起总是要打嘴仗,沈拭尘见惯了,连听都懒得听,指间翻转着飞刀。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皱了皱眉:“你们带客人回来了吗?”
“啊?”班尧被他问得一愣,“没有啊?”
沈拭尘觉得有些奇怪:“我好像听到屋外有脚步声。”
嬴映雪神色一变:“屋顶也有人,还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头顶的瓦片砸落下来,两个蒙面人从屋顶跳了下来,又有三个人从两侧门窗闯入,将几人堵在了屋内。
嬴映雪扫视一圈,心下稍安,冷笑道:“区区五人,也敢闯进来?”
蒙面人没有作声,直接拔刀逼了上来。
九名玩家都会武功,却从来不曾与人真正地打斗过,看到冷兵器总有些犯怵。拿刀剑的还好,用拳掌功夫的空有一身内力,身法走位却是稀松平常,愣是不知道该怎样躲开蒙面人的劈砍、近他们的身,只能不断隔空推出掌力。内力消耗地极快,蒙面人却只是被逼退几步,不曾伤筋动骨。
嬴映雪是众玩家里轻功身法最佳的,虽然身上被刀气剐蹭了几道,但也算勉强牵制住了一名对手,一边躲闪着,一边瞧着时机,匕首直指对手的咽喉。蒙面人虽然向后闪过了致命一击,蒙面巾却被割断。
一旁的吴明世狼狈地躲过另一个蒙面人向他刺来的剑,直起身子时正好对上了他的脸,惊呼出声:“你是那个雍王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