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紧紧的捏着衣角。
她对政治联姻虽是反感到底,也反感北魏官员的脑残措施。
长安沦陷,国祚倾危,是她弄死大夏皇帝救了北魏好不好,那群老迂腐就是过河拆桥。
过分,简直过分。
她忽的恶狠狠转头盯着大厅的方向,唇角被她咬的流出了血。
分明是他有心上人,当初怎么不早说?
若是他早些说了,她也不至于千里迢迢从北魏到大夏,还受人白眼!
“拿笔墨来,本宫修书一封,快马加鞭即刻送往长安,务必亲自给陛下。”
姬府风平浪静了一个月后,在一个午后,大批平民扮相的人围着姬府。
领头的那位虽着布衣,但气质华贵,身旁隐隐约约环着肃杀的血腥味。
“大胆刁......这位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围我府上?”
姬苏气急败坏的刚出府打算甩脸色,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后变得不卑不亢了起来。
这等人必是长久身居高位,久掌大权之人。
那人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姬苏,目光掀不起任何波浪,仿佛是在看死人,“朕来接我大魏长公主回宫。”
姬苏怔了半晌,马上变了脸,伏在地上十分卑微的磕了三个响头:“北,北魏陛下!臣叩见魏皇。”
“哥哥。”
一直双手抱胸站在门后的姜姒见到姜轩后,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被一抹喜色所取代。
姜轩与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幼感情就十分深厚。
“姒儿?”姜轩这才注意到了门后的姜姒,方才那些阴霾尽数散去,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容。
轩?姬苏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北魏诸王中只有一个名字带轩的,即是燕王姜轩,北魏的弑神。
当年大夏攻入北魏,正是趁这位殿下剿灭漠北王庭的时候。
想到此处,他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华阳长公主与燕王相交甚笃,姬煜要是开罪了这尊大佛,那他和姬府上下就完了。
“魏皇陛下大驾至寒舍,还请上座。”姬苏恢复了正常,才不卑不亢的引姜轩至大厅。
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姒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姜轩婉转哭诉,“哥哥,姬七公子实在对不起姒儿的一片苦心,那日,那日......”
说到一半,她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掩面泣着。
“咱慢慢说,慢慢说啊。”那委屈的小模样别提姜轩有多心疼了,他赶紧递给她赶紧的帕子,轻声哄道。
姜姒接来帕子擦了擦泪痕,才继续抿唇说道,“那日姬公子被秦王刺杀,差点没了,他竟然最后一面都不愿见姒儿,反而去见了姬府里金屋藏娇的燕燕姑娘,意图迎娶燕燕姑娘为妻,姒儿作为北魏的公主,却如此颜面扫地。”
不负她所望,姜轩一听这事立马暴怒了起来,拿起刚泡好的茶杯就往姬煜的脚下砸了过去。
“大胆!华阳长公主虽是远嫁,但在一日便是朕唯一的妹妹,北魏唯一的长公主。”他震怒的看着下头的姬苏,冷声道,“将那什么叫燕燕的贱婢给朕找出来,将她汤镬!”
汤镬,便是用滚汤水煮人的酷刑。
周文王当年被囚于羑里时,其子伯邑考便是遭到妲己的陷害,被纣王处以烹刑,放在大锅里“烹为羹”。
姬兰胆子向来小,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可抑制的尖叫了一声。
“放肆。”姜轩冷冷的看向她。
“哥哥,姬姑娘是姒儿的好姐妹呢。”姜姒眼看状况不对,连忙扯开话题,“汤镬怎能够?哥哥还曾记得刘虞是怎么死的吗,刘虞的死法才配得上燕姑娘呢。”
她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北魏两朝奸臣刘虞,便是被姜姒命人挖出眼睛、割掉耳朵,生生将他做成人彘,丢到厕所受尽折磨而死。
“勾引主子的贱婢而已,姒儿想怎么处死她都没事。”姜轩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个燕燕姑娘就被一众魏兵甩到了姜姒的面前。
“毒妇!”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复又平静了下来,朝那燕燕姑娘十分和蔼的笑着:“姑娘还能说话?既然姑娘如此硬气,本宫倒是觉得人彘之刑对姑娘没什么意思了呢。”
“我就知道你不敢杀我,哈哈哈哈——”
燕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快步走下来的姜姒卸掉了下巴。
“姿色不错,扒光了放到奉天大街。”她朝那群魏兵打了个响指,柔柔地笑着说,“当街践踏此女者,本宫赏两百两银子,她承受不住了再让哥哥将她带回北魏军营。”
“长公主英明。”姬煜当场就给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平不淡。
姜姒狠狠的瞪着他。
他是想说她好像脑瘫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
“还不拖走?”她炸毛的看着那群怔在原地的魏兵,几乎吼了出来。
待燕燕去后,她才秒变脸,衣服小鸟依人的模样盯着姜轩:“哥哥打算何时回去?”
“不急,等你出嫁后再回去。”姜轩趁着身高优势将姜姒的头发揉成了鸟窝,“也得跟大夏皇帝好好谈一谈。”
“小时候就是哥哥最疼我了。”
好一副兄妹融洽的画面。
直到夜深人静,姜轩回使馆后姬府众人才散去。
姜姒回到住处刚喝掉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就有魏兵在通报。
“长公主,姬七公子求见。”
“让他滚。”
门外没了声响,她也不怎么在意,只微微俯身拨弄着灯花,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姬煜毫不被这幅美人挑灯图打动分毫,说出了句极煞风景的话。
“某特向殿下请罪。”
姜姒拨弄灯花的手一顿,不耐烦的朝他投去了目光。
他风流天成,有月色落于发间,便将这一身雪衣的男子衬的如九天上仙误入凡尘。
待她静静观察一番,却发现他似乎极度压抑着什么。
有淡淡地血腥味。
“何事。”
“公主开心吗。”他淡淡地看着姜姒,忽的嗤笑出声,“这门婚事,公主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的,难道姬公子又打算悔婚?”
姜姒察觉到了姬煜的异样,放下手中剪子,拖着下巴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转眸回避那炽热的目光,轻抿薄唇,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
她静默了片刻,一个箭步来到了姬煜的面前,原本明媚的声音此刻冷若冰窑,“你想干什么?让本宫逼着姜轩退婚,然后灰溜溜的滚回北魏,是吗?”
“公主自重。”
姜姒愣了一下,这厮竟然说‘公主自重’?
他竟敢让自己自重?
姬煜后退了一大步,不卑不亢地道,“公主不可非礼。”
非礼?姜姒看了看自己和姬煜的距离,确实挺近的。
但是这句话从姬煜口中蹦出来......怎么有点她欺负良家少男的意味在其中。
“少给本宫装腔作势。”姜姒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刹时怒意腾升,“确实如那贱婢所说,本宫是毒妇,活该被那群老迂腐逼着和亲来你这邋遢地方,你们这群骗婚的也别想给我好过!”
这句话带着姜姒察觉不到的委屈,姬煜却仔细的捕捉到了。
他移开视线,淡淡地盯着烛花,“就算公主将燕燕打死,煜此生也不会娶公主。”
姜姒险些被姬煜气的吐出一口凌霄血。
这小子,真是一头倔驴,硬骨头!
难怪他老爹说他性情执拗,果然不是吹的。
原本还屁都不放一个,现下姜轩和他老爹不在了就上门来肆意欺辱。
“本宫若是只要下嫁于你,你又能怎么样。”
她唇角微微一勾,凤眸冷芒闪闪。
“你!”姬煜被她的话语一激,好看的眉眼隐隐泛着怒意,“不要欺人太甚。”
姜姒对他翻了个白眼,他也真好意思说她欺人太甚,分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他宁愿来求她这个针对的人,却不对姬苏开口退婚。
看来大夏世族的争斗倒是挺如火如荼。
“你才叫欺人太甚,当众说本宫不如个贱婢,你想做什么?”她对着姬煜这张脸又莫名的炸毛了起来,腾的一下起身搬了个板凳占了上去,试图比姬煜高一些更有气势,“你如此作为,把本宫的颜面往哪甩?喂狗都他妈不要!”
姬煜愣了下,蹙着剑眉盯着踩在凳子上的姜姒。
“看你妈锤子?给本宫滚!”
姜姒下了凳子,伸出手就给他推了出去,啪的一声将门给关上。
真是碍眼。
这脾气好的跟圣人似的,竟然磨的她从北魏带来的怒气也所剩无几了。
姜姒不再多想,拿起桌子上放着的龟壳丢入火中烧制,静静地观察在龟甲出响声的同时出现的裂纹。
不多时,眉间愁云纷纷聚集了起来。
“厄运初遘,阳爻在六。”她素手抵着下颚,远山眉黛上挑,眯着眼睛打量着那龟壳,“亢龙,有悔——是太子。”
太子宇文墨伪装成一副流连花丛的模样,夏帝当年就对他很是失望,就差没有下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了。
如今秦王母族在朝中如日中天,太子尚未登基,这秦王莫非是打算篡位不成?
“六十四卦推演万物,算尽天下苍生,却算不清自己这一生。”
她的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