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颂以为自己是真的不在意了,可是听章微然将过去娓娓道来,他心里又有些复杂。
他是无辜的,公仪和苏以晖夫妇俩也同样无辜。
和苏家纠缠这么多年,知颂实在是有些没力气应付苏家人。
哪怕他曾经和公仪两口子相处过,知道他们和苏以诚并不相似。
末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还是不想认。”
秦叙时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没有比你认亲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可能都需要一个当年的真相。”
“这件事需要告知苏以晖两口子,”章微然猜到知颂也在旁边,语气依然平稳,“后续可能需要他们出面。”
他们一旦知道,必然会找上门。
知颂沉吟片刻。
这件事的受害者不只有他自己,还有苏家的两对夫妻。
如果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拒绝推动这件事,午夜梦回,恐怕也难以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知颂毫不犹豫道:“那就麻烦章姐了,把我的意思代为转达。”
章微然哂笑一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秦叙时动了动手指,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知颂还是失眠了。
屋里挂着质地良好的遮光窗帘,伸手不见五指。
知颂目光往上看,却又什么都没入眼。
“系统。”
他决定摇人陪聊。
系统发出细微的声音,暗示在线。
“你们知道剧情里还有这件事吗?”
系统根本不敢说话。
它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打工统,怎么能想到自己选中的居然是个王炸?
按照原剧情,知颂不过是主角受的垫脚石,是个为了衬托他美好善良存在的对照组。
没有人在意他在剧情开始之前的优秀,也没有人在意他郁郁而终的下场,甚至还拍手称快。
系统小声道:“我已经上报给领导了,之后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知颂点头,还有些恍惚。
仔细算起来,苏家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苏家人只是做了大多数家长会做的事。
偏心“亲生儿子”没问题,让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盗版做垫脚石也没问题,将他逐出家门也没问题。
只是知颂宁可从未被他们选中,带回豪门。
如果没有得到过,知颂想,他可能就不会一直对此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睁眼到天明,知颂知道,所有安排好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
可能不久之后公仪和苏以晖就会找上门,要求和他去做亲子鉴定。
知颂还没想好要不要配合,甚至想买张车票先去外地避避风头。
这么想着,他决定下楼吃个早饭。
一开门,正好撞上抬手准备开门的秦叙时。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有些惊讶。
“你……”
“你……”
知颂歪头看着秦叙时手里的东西,正好是他们家楼下的早餐。
“昨天睡得晚,我怕你赶不及吃早饭,提前买了送过来。”秦叙时看着知颂眼下的青黑,不动声色地安抚他。
被秦叙时抢了台词,知颂原本想好的台词没能说出口,他结巴了一下:“那……那一起吃吧。”
秦叙时没和他客气,操纵着轮椅先一步进屋。
“我仔细想了想。”秦叙时拿着包子,一本正经道。
知颂一凛,以为他要劝说自己和公仪两口子和好,心脏疯狂鼓动着。
“早上不建议吃太多辣椒,所以没给你拿麻婆豆腐包。”
知颂松了口气,接了三个“好”。
他没想到,一连几天过去,他所预料到的最坏的情况,都没发生。
苏以晖不是不想亲自去见知颂。
他背着公仪去见了章微然,还见到了苏致璨的生母。
那个女人唯唯诺诺,脸上写满了痛苦,跟二十多年前青春靓丽又机灵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开始,苏以晖将信将疑。
章微然拿出女人和苏致璨的亲子鉴定结果,以及被苏世安收买医生的供词。
苏致璨真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而是从出生起就被父母当成一颗棋子处心积虑塞到苏家的。
“我们会通知您这件事,是希望您能出庭作证。不过我们这边可能不会配合您去做亲子鉴定。”章微然转达知颂的意思。
“那不是做伪证吗?”苏以晖下意识道。
章微然眉峰一挑:“告诉您,就是希望能够配合我们再从其他方面下手,寻找证据。”
苏以晖并没有当场答应。
一来,他不相信当年苏家一群人居然被两个没什么文化的年轻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二来,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回到酒店,公仪已经午睡醒来,正在看电视。
看见他回来,公仪拉着他坐下:“这是漫春推荐给我的片子,编剧是知颂。真是稀奇,那个孩子明明很像你们家人,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果然相处久了就会被同化长相吗?”
公仪只是随口一说,苏以晖却半晌没动。
影片播放完毕,公仪察觉到不对劲,才问:“怎么魂不守舍的?”
“你很喜欢那孩子?”苏以晖试探着问。
公仪意犹未尽地关了电视,才回头打量苏以晖:“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是觉得你们家只有这个抱养的孩子反而品行更好罢了。”
他们常年居住国外,和苏以诚一家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
公仪对知颂多少有点了解。
苏以晖思索好久,还是没把章微然的怀疑告诉她。
只是连着几天,他都带着公仪在时祺附近乱逛,尤其下班时间,总能碰上知颂。
公仪忍无可忍:“你这是想做什么?学你堂哥卖孩子?”
两人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彼此非常了解。
苏以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和他们苏家扯上关系可就不一定了。
他虽然打算好了,不会出手帮助苏以诚。可是最近的做法又让公仪觉得,他好像没死心。
大热天里,知颂推着秦叙时下班,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之前苏以晖还不觉得,现在怎么看都觉得秦叙时配不上知颂。
他眼神飘忽道:“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可惜。”
听他说这句话,公仪也叹了口气。
“换个角度想,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她的眼里写满了悲伤。
苏以晖看着公仪,仍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苏致璨生母的帮助,章微然找证据的过程很顺利。
可以说,只差一张亲子鉴定,他们的关系就能板上钉钉。
差的偏偏正是这张鉴定结果,以及知颂不愿意和他们相认的坚定态度。
苏以诚左右为难,不敢贸然告诉公仪,只好先去找漫春商量。
听着苏以诚结结巴巴说完整个故事,漫春打量着他:“你们怎么做到的?被人连着算计了三次?”
苏以诚反驳:“是我堂哥,跟我没关系。”
听苏以诚把所有细节说得明明白白,漫春叹了口气:“这事儿不好办。”
知颂的情况她知道七七八八,一段时间的相处,漫春也摸清了知颂的脾气。
看起来是个软和好拿捏的性格,其实比谁都有主意。
“既然对方已经通知你们别认,那就装不知道,等知颂接受了再说呗。”漫春长叹一声。
“现在不是知颂的问题,”苏以晖为难一笑,“是我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公仪。”
漫春心虚笑笑:“她已经知道了。”
苏以晖:……?
漫春理不直气也壮地摸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公仪能刺出冰碴子的声音:“苏以晖,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倒不是漫春故意,她也没想到,向来做事有商有量的夫妻居然会干出这么貌合神离的事。
闺中密友打个电话说点八卦不奇怪,苏以晖突然要上门也不奇怪,但他单独上门就有点奇怪了。
和公仪打电话时收到苏以晖要来的消息,漫春还以为是公仪要给她惊喜,所以一直拖着没挂电话,打算当面拆穿。
开门只看见苏以晖,漫春傻眼了。
想挂电话时又被公仪制止。
胳膊肘往里拐的漫春没想到,苏以晖直接玩了把大的。
漫春自觉理亏,尤其是在看见公仪哭成泪人,更是于心不忍。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漫春不想多年老友一直困在过去不出来,但也不忍心让好不容易走出来的知颂再次陷入困境。
是以知颂周末来上课时,拘谨的漫春被知颂一眼看透。
“是不是让您为难了?”知颂放下画笔,诚恳地看着漫春。
“比起你,应该不算为难。”漫春叹了口气。
她拍拍知颂的肩:“做你想做的事情,做你自己。”
知颂深吸一口气,看着漫春,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我能理解他们二位……的心情,做亲子鉴定可以,但是关于我们的相处,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漫春没打算跟知颂谈这件事,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为难吗?”漫春心潮澎湃,最终想说的话还是精简为四个字。
她关切地看着知颂,眼里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疼爱。
知颂被她的忐忑逗笑。
漫春是真的在替他着想。
“这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想他们应该比我更需要有一个交代。”
知颂并不是来了画室才改变主意,他已经纠结了好几天。
最近每天下班,他都会瞥见匆匆忙忙藏起来的夫妻俩。
无论他五点下班还是十点回家。
对方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无意打扰他。
反而因为这样,知颂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看着漫春,突然道:“我们最近养了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