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散去,苏家人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竟有些不知所措。
万惜仍然有些跟不上节奏,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一家人强撑着把宾客们都送走。
应该不是错觉,万惜从许多人眼里看见了同情和怜惜。还有一部分人更是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们一家,仿佛在说“就是他们虐待养子”。
顶着众人异样的眼神把他们送走,一家四口站在停车场。
头顶是阵阵惊雷,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风到处乱刮,如同黑夜发出的阵阵哀嚎。
“走吧。”苏致谦低声道。
他伸手想拉苏致臻。
“走去哪儿呢?我还有家吗?”苏致臻低低笑出声,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动作刺痛了万惜的双眼。
万惜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她看着被一家人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你就是这么看待你的家人?”
苏致臻莫名其妙:“你们都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怪不到我二哥,现在我成了那只替罪羊吗?”
她的脸还肿着。
苏致臻恶狠狠地看着苏以诚:“为了你所谓的面子,为了你捡回来的好儿子,祝你们一家四口,阖家团圆。”
说完,苏致臻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去寻找真相。
哪怕知颂亲口说出来,苏致臻还是不相信,他们怎么可能不是亲兄妹呢?
她怎么可能和苏致璨那个矮萝卜是兄妹?
女孩飞扬的裙角被雨打湿,她却仍然昂首阔步往前走。
一家三口看着苏致臻离开的背影,一时沉默无言。
“好,好,好,”苏以诚双目赤红,大口喘着气,“翅膀都硬了是吧?给我把他们的零花钱都停了!”
“咱们先回家再说。”苏致谦没接苏以诚的话,扶住万惜的肩,将她往车里带。
回了家,一家三口坐在冷清的大宅里,苏致谦终于将几次去找知颂碰壁的过程告诉父母。
万惜不可置信:“我怎么不知道,养孩子养来养去养成了仇!”
她不理解,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吗?知颂的气性怎么这么大?
她都已经道歉了,知颂还想怎么样?
他们养了知颂10几年,从来没有因为他是收养的而薄待他。
“真的是因为说了他几句吗?”苏致谦看着母亲,低声问。
听到万惜的阵阵哭声,他起身。
“您如果有时间,不如去知颂的房间看看吧。”
万惜这才想起来,一个月前苏致谦闹着在家里大兴土木,要给知颂重新装修一个房间。
她当时还以为苏致谦脑子不清醒。
现在看来,一切早有征兆,是她从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知颂身上过。
万惜想到这里,哭声更大了一些。
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往知颂房间走。
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的苏以诚手里不停盘着两个雕刻精美的核桃。
他的眉头紧皱着,眉心的川字纹一览无余。
“知颂是什么意思?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苏以诚再一次确认道。
“是的。”苏致谦面色无波,目光落在厨房里露出半个身子的冰箱。
上面贴着花里胡哨的冰箱贴,都是知颂以前出去玩买的文创产品。
他很喜欢这些。
后来家里的厨子觉得碍事,跟万惜提了几句。
万惜干脆禁止知颂再买这些“碍事又没用的东西”。
还有窗户上贴的福字,往年都是知颂写的,每一个都不一样。
他起身:“您的那些小算盘恐怕要拨不动了。”
苏以诚一愣,仰头看着已经长得比他高的大儿子。
他的心思虽然谁都没说过,苏致谦是他亲手带大的继承人,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洞察他的想法。
“咱们已经亏欠知颂不少了,给他个无忧无虑的未来吧。”
苏致臻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拖着步子往楼上走。
“既然已经丢了一个儿子,就对璨璨好点吧。”
苏以诚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
万惜先来到知颂现在住的房间。
进来之前,她还不以为意,不知道一间房子能说明什么问题。
家里房间多,不过是换个房间而已,怎么委屈知颂了?
推开门,看见如同样板间的知颂房间,万惜一愣。
这间屋子像是从来没人光顾过,一切都和苏家的其他客房没什么两样,没有知颂任何的私人物品。
苏致璨来之后,挑中了知颂的房间。
万惜让知颂再选一个房间,他当时选中了这个离家里所有人的卧室最远的客房。
万惜没多想,以为知颂是想图个清净。
他们住的是已经建造二十多年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哪怕重装了隔音棉之类的隔音设备,也效果甚微。
从知颂搬过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知颂的房间。
万惜抖着手,给家里的保洁打电话,按了好几次才成功将电话拨出。
“知颂的房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你们丢掉了?”万惜问。
“璨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房间打扫得整整齐齐,就连床单都是自己换,我们只需要拿走清洗。”
万惜挂了电话,终于明白苏致谦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看看。
不用去苏致璨的房间,万惜闭着眼就能想起他屋里放的各种昂贵首饰和衣服。
原本属于知颂的书架被挪到了杂物间,重新换成展示柜让苏致璨放他钟爱的乐高积木。
这些知颂十几岁时也喜欢,但被苏以诚以“玩物丧志”的理由拒绝。
知颂只是提了一次,被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样的要求。
万惜的眼泪汹涌而下。
她伸手拉开知颂的衣柜。
衣柜里放了寥寥几件衣服,有的可怜巴巴地落在衣柜底部,搭在衣架上的也歪歪斜斜,根本不是知颂的风格。
万惜又问家里服装师。
“知颂少爷的衣服?都被璨少爷拿走了吧?他们俩身高体重差得多,我们每次都选更适合他们的风格,但是见过璨少爷去问知颂少爷要衣服诶。”
万惜跌跌撞撞地走到苏致璨的房间。
价值六位数的手表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衣帽间的门半敞着。
万惜又被唤起了一点回忆。
难怪苏致璨提出要扩大衣帽间。
知颂的衣服都被他拿过来,怎么可能放得下?
扩大之后的衣帽间甚至比知颂的房间都大。
万惜环顾四周,终于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明白了,为什么知颂走得那么决绝。
一切都有迹可循,是他们亲手把知颂推出去了。
-
知颂推着秦叙时在路上乱晃,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应该是哪里。
他心思散乱,一点都没分给苏家人。
等知颂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和秦叙时浑身已经湿透了。
可秦叙时一句都没说。
“对不起……”
“跟我道什么歉?收回去。”秦叙时嗓音淡淡。
他知道知颂的难受。
就是养条狗,掏心掏肺养了十几年,突然被狗反咬一口也会伤心。
秦叙时不以为意,温声道:“先去检查身体,我担心你会脑震荡。”
就连知颂都忘记了的事情,居然还被秦叙时放在心里。
知颂心里一软,看着秦叙时被打湿的头发。
“都听你的。”
车子就在旁边,秦叙时一扭头,林沧撑着伞下来,身上已经换成了常服。
知颂看见他,突然道:“完了,宋明旬被我忘到酒店了。”
“他有腿有脑子,自己会走的。”秦叙时轻嗤一声。
“你知道的,他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知颂摸出手机,想给宋明旬打电话。
他看见宋明旬发来的视频,有好几个。
点开之后,是宋明旬略显委屈的声音:“怎么丢下我自己走了?不过没关系,前方记者宋明旬为你发来现场报道。”
是知颂离开酒店的后续。
知颂一走,宋明旬第一个开始鼓掌:“祝贺知颂脱离苦海,涅槃重生。”
苏以诚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喘。
碍于宋明旬的身份,苏以诚什么也没说,只是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没有的事……”
“你们怎么不鼓掌啊?这不是好事吗?”宋明旬再次发话。
大人们都僵硬地站着,孩子们却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看见宋明旬鼓掌,手里又拿着手机拍摄,还真有不少小孩跟着稀稀拉拉地鼓掌。
最后一个镜头重新落在苏以诚的脸上。
宋明旬无辜道:“苏总,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要去医院看看吗?”
知颂看完视频,有些无奈。
“他干得很不错。”秦叙时难得夸奖道。
“不过知颂,我想说句煞风景的话。”林沧从前排回头。
知颂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他和苏家划清界线,他们这些人理解,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是白眼儿狼?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会不会影响知颂在学校的生活?
秦叙时叩了叩椅背:“知道煞风景就闭嘴,我们不想听。”
原本林沧也有些犹豫说不说。
被秦叙时打断,他反而松了口气。
知颂好脾气地笑笑,转移话题:“刘付总呢?”
秦叙时和林沧不约而同露出嫌弃的表情。
“在医院躺着呢,非说自己得了脑震荡。”
知颂:?!
他们到医院时,正好看见得了脑震荡的刘付源赖在医生办公室不走。
“医生,我不舒服,帮忙看看呗。”
他背对着门口,倚在医生办公桌上,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医生怀里。
知颂:地铁,爷,手机。
秦叙时也看不下去,重重地敲了两下门。
刘付源心理承受能力极好,他回头,看见是可亲的同事们,更是喜上眉梢,直接上手攀住医生的肩膀:“快给我朋友看看呗,他可比我严重多了。”
听见刘付源称他为朋友,知颂心里暖暖的。
以前总有人跟他说亲人比朋友重要得多。
可他的亲人会把刀尖指向他,朋友却只在乎他跌倒时摔得疼不疼。
知颂rua了一把秦叙时的头发,笑眯眯地催促道:“我自己去检查,你快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