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致璨来到苏家,很少和他之前的亲朋好友们联系。
一是怕惹苏家人不高兴,二是因为他很清楚那群人都是什么德性,沾上了就如甩不掉的牛皮糖。
苏致璨当初走得干脆,丝毫没考虑过有朝一日在胧城见到他们的可能性。
来找他的“叔叔”从外表上看,甚至要比普通五十多岁的大叔们更加注意保养,身材纤瘦,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的头发花白但浓密,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朝着苏致璨微微一笑。
苏致璨背后的汗毛根根直立。
他再清楚不过,这群人的手段。
如果不跟他走,未来的日子大概率不会好过。
看苏致璨这么听话,中年男人高兴地阔步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好小子,已经长这么高了。”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不过是一场亲人重逢的温馨画面。
只有当事人不寒而栗。
苏致璨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咬着后槽牙,被大力带着走。
“我都看见了,你最近遇见麻烦了,”中年男人关切道,“我这趟,专门为了帮你解决麻烦而来。”
苏致璨被他架着进了车里。
苏致璨不知道他要被带去哪里,他只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毫无反抗之力。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致璨拼命克制想要颤抖的本能,低声道。
“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男人哼笑两声,露出一个不算善良的笑。
“好久不见叔叔了,不想跟我谈谈心吗?”男人靠近苏致璨,打量着这个被他养大的儿子。
苏致璨拼命往门边挤,恨不得直接从车里消失。
男人也不在意他的躲闪,点了根烟:“叔叔现在生意做大了,带你吃顿好的,顺便为你撑腰。”
他们勾肩搭背地进了一家私密性极强的会所。
苏致璨一直低着头,不知是被胁迫还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
一路跟到这里,江渡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好在这家会所他还算熟悉,控制住心急如焚想硬闯的苏致臻,找好友拿到了通行卡,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找到苏致璨和男人。
这个男人是个生面孔,江渡衡直觉不好。
他趁着苏致臻不注意,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如果苏致璨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录音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会所并不是多么嘈杂的环境,反而为了客人谈话的私密程度,设计得非常合理。
江渡衡他们坐的地方看似在苏致璨斜对面,谈话声却要努力才能听见些许。
服务员默不作声地给他们带来一个扩音器,这才让两人能勉强听见他们的谈话。
“大侄子,我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这日子连我都不如。”中年男人叹息着,言语之间很为苏致璨考虑。
但是苏致璨迟迟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现在舆论能杀死人,你叔别的本事没有,倒是能帮你处理些小鱼小虾。”男人随口道。
江渡衡心里一沉,直觉他们在说知颂的事。
“这里不是你能耀武扬威的地盘。”苏致璨终于说话了,说的却不是江渡衡想听的。
“大侄子,你也太看不起你叔了,一声令下,我就能帮你把所有的负面讨论都消除咯。”中年男人把杯子往茶几上狠狠一磕,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
苏致璨再次沉默了。
他在脑子里飞速衡量着这件事。
苏世安这个人不是不能用,只是苏致璨不想被他握任何把柄。
他已经有了最大的把柄在苏世安手里。
“你还不相信我吗?”苏世安语重心长道,“大侄子,这个世界上你最能信任的只有我。”
苏致璨攥紧拳头,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和苏世安在黑暗里无声对峙。
苏致璨知道,这一局他赢不了。
除了顺从苏世安的意思,他别无选择。
“但我没有想对付他的意思。”苏致璨澄清道。
“你在你们学校论坛发的帖子,我都看见了。”苏世安宽容地笑笑,像是对待疼爱的后辈。
苏致璨心里一沉。
“叔叔最近手头不宽绰,为你办事,多少给叔叔口吃的?”
苏世安游刃有余地朝着苏致璨歪嘴一笑。
这句不是假话。
苏致璨被苏家带走那年,他作为苏致璨的养父,被送了不少感谢费。
不过这么几年过去,钱已经挥霍地差不多了,所以他又找了过来。
相信苏致璨在苏家吃香喝辣,手里已经存了不少钱。
苏致璨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要中了苏世安的计,他要那就给,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以,你要多少?”
苏世安报出了一个苏致璨难以承受的数字。
“这可不算多,我去找那孩子的黑料不要花钱吗?你们大城市,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每听一句,苏致璨就觉得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往下落了一些。
最令人绝望的是,苏致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几乎失去理智,双手紧紧扣住桌边,指甲泛白,手背的青筋暴起:“我这里有一些他和老男人的照片,不用麻烦你去找了。”
说完这句话,苏致璨惊惶地端起杯子大口灌水。
他一点也不想害知颂。
但是他不动手,如果让苏世安这样的亡命之徒去做,知颂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苏致璨故意忽略了说完之后自己浑身一轻的感觉。
他在心里不停对知颂道歉。
反正家人都知道知颂被包养的传闻是假的,就算被外人怀疑,没什么大的妨碍。
知颂最在乎的就是家里人的想法,只要事情过后,他替知颂解释几句就好了。
苏致璨努力说服自己。
和他不过几米之隔的苏致臻也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一片空白,眼前一片虚无,听力也暂时失去功能。
苏致臻不敢相信,苏致璨居然会真的给敲诈他的人钱,并且让人去陷害他的家人。
苏致臻低下头,眼神都有些恍惚。
她真的认识过苏致璨吗?
她被江渡衡紧紧控制住,在几乎碾碎她手腕的力道中恢复清明。
“我不会过去的。”苏致臻握紧自己的包,小声道。
江渡衡一脸凝重,并没有因为苏致臻的话放手。
他没想到,想要用来保护苏致璨的工具,很有可能在某天会成为刺向他的一把匕首。
但是让江渡衡毁灭这份证据也不可能。
知颂哪怕在苏致璨来家里后地位一落千丈,也始终是个善良的小孩。
两人分别陷入自己的思绪,就连苏致璨结束了谈话也没发现。
这个会所的老板江渡衡认识,经常和他出双入对的苏致璨自然也认识。
他戴好帽子,尽可能地低着头往外走,生怕被人认出来。
快要走出他们这列桌子时,苏致璨感受到强烈的视线。
他回头,对上了苏致臻噙满泪水的双眼,而对方坐的位置离他们刚才很近。
苏致璨的一颗心极速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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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吃饭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吗?怎么一个个丧眉搭眼的?”万惜筷子一扔,不满地看着一双儿女。
自从知颂一走,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就连平时最活泼的女儿都变得沉默寡言。
苏致臻一看到苏致璨那张脸,就恶心得吃不下饭。
明明都是亲人,苏致璨到底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听见万惜这么一抱怨,苏致臻干脆也跟着撂了筷子:“跟有的人一起吃饭实在是恶心。”
苏致璨立刻红了眼眶。
万惜惊讶地看着女儿,脑子有些宕机。
苏致臻被他们宠得娇惯了些,但是从不用犀利的语言对待家人。
家里已经少了知颂,她不希望兄妹俩也闹得不可开交。
“兄妹俩吵架了?”万惜试图说和。
她看着穿着时尚的女儿,又对比穿衣朴素的苏致璨,不满道:“臻臻,三哥刚回来,你让让他。”
这话瞬间点燃了苏致臻,她停下脚步,回头瞪苏致璨:“我让让他?谁让让我二哥?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狠毒?居然联合外人——”
“对不起!”苏致璨害怕极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声嘶力竭地起身打断苏致臻,“妹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去找颂哥道歉好不好?”
“这是道歉的问题吗?”苏致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抄袭——”
“够了!”
万惜打断苏致臻。
看着眼泪哗啦啦往下流的苏致璨,她非常心疼。
倒也不是不心疼唯一的女儿,只是女儿从小在她身边长大,难免被宠得有些没规矩。
而且苏致臻跟知颂关系好,万惜一直都担心她因此冷落了苏致璨。
“你三哥能有什么坏心思?”万惜身心俱疲道,“臻臻,你先冷静一下。”
“好好好,”苏致臻冷笑话着往外走,“跟你的好儿子好好过吧,这个家没我更和谐!”
她终于体会到了知颂百口莫辩的痛苦。
苏致臻忍不住想,那天的泳池旁,知颂湿漉漉地站着,被千夫所指,他得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