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人虽然一直在秦叙时的诊室外,注意力却一直在知颂身上。
他和秦叙时认识多年,很清楚比起硬件,秦叙时的结症其实在心里。
倒是知颂伤口一直没愈合这件事让他很挂心。
正常情况下,这么一点小伤早就应该痊愈了,甚至连疤都不会留。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李沧回头。
乱糟糟的脚步声像是他的错觉,只有一扇厚重的安全门正在闭合,留下了一条门缝。
李沧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他思考片刻,蹑手蹑脚地往安全出口那里走去。
最先传出来的是一道陌生的男声,说出来的话极为难听,“残疾人”三个字一出,李沧明白了,对面的人十有**是知颂。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李沧差点推门而入。
他担心知颂被打。
小男孩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岂不是会被人按着打?
下一秒,知颂冰冷的声音响起。
李沧惊了。
知颂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平时说话也总是温温柔柔,语气和缓,从未用如此冷淡的声音,跟他们交流过。
知颂给人当舔狗?
这人得多优秀啊?
李沧很难想象,知颂这么细致体贴又能干的男孩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李沧是知颂的哥哥,绝对会认为全世界的人类都配不上他。
“家属在吗?”
护士的叫声遥遥传来,看了两遍秦叙时的名字,李沧才反应过来。
他只能放弃继续听墙角,一步三回头地往医生办公室走。
“如果现在能够开始复健,效果应该最好,但是怎么让病人配合,可能你们需要费点心。”
依然是以前那套话术,李沧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我看他最近身体的指标上来了,终于愿意好好吃饭了?”
李沧虎躯一震,眼前一亮:“是啊,今天晚上刚吃了三碗呢。”
这位骨科医生和秦叙时的家庭医生贺医生是老朋友,对秦叙时的情况非常了解。
“愿意吃是好事,别的没什么问题,他现在需要好好补充营养,这件事急不来。”
李沧拿着报告告别医生,秦叙时也刚好从诊室里出来。
这人确实要比之前看起来气色好得多,之前白得像只吸血鬼,看起来能随机喝掉一只成年人。
“知颂呢?”秦叙时环顾四周,没看见知颂的影子。
李沧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秦叙时喜欢知颂,但是知颂似乎心有所属,而且现在可能还在和白月光纠缠,为了秦叙时的心理健康,是不是不能让他知道?
李沧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半晌也没说话,秦叙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颂呢?”
该不会是情况很严重吧?
他就不该任由知颂放着伤口不管。
秦叙时的手紧紧捏住裤子让自己保持镇定,沉声问:“知颂呢?”
“在这儿。”
知颂的声音如同天籁。
李沧松了口气,他头脑风暴许久,甚至考虑过推起秦叙时就跑。
现在知颂自己蹦出来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扇安全门,毫无动静。
“检查结果怎么样?”知颂看见李沧手里的纸,先一步问道。
“还那样,但是比之前强,”李沧平复心情,觉得自己比秦叙时家的管家都累,他缓缓道,“之后也麻烦你监督咱们老板好好吃饭了。”
这话说得很巧妙,一方面替秦叙时暗示知颂留下,另一方面也在暗示知颂的重要性。
秦叙时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关心,他盯着知颂:“你呢?刚刚去哪里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知颂哭笑不得,干脆把手里的检查报告递给他。
“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秦叙时将信将疑地打开,一切正常,只有微量元素缺了一些,医生给出的建议也是多补充营养。
“没骗我?”
“我难道能当场要求医生给我出一份不一样的检查报告吗?”知颂哭笑不得。
“刚刚去了趟洗手间,所以耽误了时间,确实比你出来得早。”
知颂没有跟秦叙时提起遇见江渡衡的事。
一来秦叙时以前就不怎么待见江渡衡,跟他提起这件事不亚于添堵;二来一旦说起这个话题,就要从他离开苏家开始说起,知颂觉得麻烦极了。
“所以你呢?情况怎么样?”
李沧心情复杂地将医生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替知颂捏了把汗。
如果以后秦叙时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发脾气?
知颂胆子可真够大的。
知颂倒是不知道李沧这么关心自己,他思索着,提出意见:“不然找个营养师吧,医生有没有推荐食谱?”
往日听见营养师就发飙的秦叙时不仅乖乖应了,还忧心忡忡:“以后不要自己做饭了,我找个厨师来,想吃什么都让厨师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给大宅的管家打电话。
李沧在一旁添油加醋:“还有复健呢,老板,医生让你赶快开始复健。”
秦叙时扭头看他,目光能杀人。
“可以开始复健了?”知颂惊喜的声音响起,仿佛要复健的是他本人。
“我让管家安排。”秦叙时沉沉道。
再遇知颂之前,秦叙时觉得,一辈子做轮椅也挺好,反正大概率活不了几年了。
可是知颂比他还在意他那双不争气的腿。
光是他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易碎的花瓶。
秦叙时讨厌极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想让知颂失望。
在知颂心里,他应该是个可靠的朋友,而非现在这样,是个没用的废物。
-
两人到枫眠居楼下时,刚好看见指挥着工人搬东西的老人。
三十多度的天气里,头发花白的老人依然穿着正经的西装,像是从哪个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管家。
看见两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老人笑着朝他们挥手:“原本以为在你们回来之前能忙完的。”
不只是秦叙时对他熟悉,知颂也并不陌生。
“我说小知怎么转了性,原来是小颂回来了。”
男人是秦叙时家里的管家,应该只有五十多岁。
他保养得很好,光看脸,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头发却已经花白。
联想到秦叙时的腿,知颂只觉得他们两个最近几年应该过得比较辛苦。
他和时管家拥抱片刻,分开。
“您辛苦了。”
知颂一直盯着时管家的头发,心细如发的时管家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他朝着知颂神秘一笑:“前几天刚去染的奶奶灰,时尚吗?”
知颂:……
白感动了。
“时叔半个月就要换一次发色呢。”秦叙时在一旁阴阳怪气。
“都说了别叫我时叔,听起来很像蔬菜。”时管家瞪了一眼秦叙时。
他握住知颂的手:“小知没告诉我你也住这边,我还奇怪他怎么突然要搬家呢。”
知颂愣怔片刻,望向秦叙时。
“你是特意搬过来的?”
“我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觉得自己应该独立行走了。”秦叙时深沉道。
时管家观察着两人互动,明白了。
秦叙时多半偷偷打点好了,又不好意思告诉知颂。
这种时候,管家助攻就要上场了。
他清清嗓子:“我知道原因,早就嫌弃我这个老年人跟他生活习惯格格不入了,现在翅膀硬了,终于找到机会留我做空巢老人了。”
知颂被时管家的说辞逗笑,反而道:“您不如来住我家,我家有地方。”
时管家背着手,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我在那边住还有不少老朋友陪着,在这边只有不喜欢我的少爷嫌弃。”
他慈爱地看着知颂,问:“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知颂一愣,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时管家提起,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养父母。
“他们银婚纪念日的请柬已经发到我手里了,我原打算到时候在去看看你呢,”时管家面露怀念,像是随口一提,比划了个高度换话题,“以前你和少爷上高中时还没这么高,几年没见,当年的小萝卜头已经和我一样高啦。”
原本还在思考怎么回话的知颂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关于秦叙时的消息,他基本从系统那里知道了个大概。
比如暑假时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车祸导致受伤,他的父母也在那场车祸里双双去世,其中的惨烈不言而喻。
所以重逢以后,知颂没问过秦叙时为什么改名,也同样没说过自己为什么要从苏家搬出来。
自己这点事情在秦叙时受到的打击面前不值一提。
他重新扬起笑脸:“现在您知道我和小知住一起了,找我也比较方便……”
住一起?
秦叙时倏然转头,看着笑容灿烂的知颂。
什么叫住一起?不过是上下楼的关系,这么说有点暧昧了吧。
秦叙时原本的打算的确是和知颂住一起。
知颂总是用那张乖巧的脸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住一起方便他监督知颂。
后来阴差阳错成了上下楼,似乎也不错。
秦叙时看着笑容灿烂的知颂,有点期待接下来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