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鸣阳觉得这个武侠世界有点儿魔幻。
谁能想到,剧毒的响尾蛇没有毒,而看似无害的壁虎居然拜了癞蛤蟆为师,不过是碰了一下,他就被壁虎皮肤上的毒素毒倒了。
苏雁来跑到韩鸣阳跟前,熟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送到韩鸣阳的鼻子前,轻轻晃了晃。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恶臭霎时直冲韩鸣阳的天灵盖,他当即就想避开恶臭的源头并大吐特吐,却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这样干忍着。
苏雁来道:“别担心,春澜雪只会让你全身麻痹而已,闻一会儿这个就能好。”
韩鸣阳听力尚存,但说不了话,若是他能开口,他一定会求苏雁来别救他了。
瓷瓶与他的鼻孔无缝衔接,一呼一吸之间,韩鸣阳感觉他的整个灵魂都被腐烂之物包围了,逃无可逃。
恶臭令他几近窒息,紧随而来的尖锐头痛比中毒带来的麻痹感更加难以忍受。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头痛持续不断地拉扯着韩鸣阳的神经,就在他觉得脑中的血管将要爆裂的临界时刻,苏雁来终于将瓷瓶挪开了。
清新而又正常的空气重新涌入肺腑,头痛渐渐休止,韩鸣阳似是小死了一回,贪婪地呼吸着。
纵使韩鸣阳经历了如此痛苦,他面部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只因他无法牵动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哪怕是眼皮都不行。
他直勾勾地瞪向天空,忽而,他的视线被一个灰褐色的小活物遮住了。
韩鸣阳的心跳几乎骤停——
是那只壁虎!
它居然爬到了他的脸上!
再次接触了壁虎的皮肤,那岂不是他又要再闻一次那个要命的解药吗?!
不要啊!!!
韩鸣阳在心中疯狂呐喊。
预想的恶臭并未再次飘入鼻腔,韩鸣阳看到一只有着鹅黄色衣袖的手,就那么徒手将壁虎捏走了。
苏雁来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并不是对他说的:“不许再调皮给我惹事,要不然你就没饭吃了!”
苏雁来的话里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更像是在和对方逗趣玩闹。
韩鸣阳思考着苏雁来和这位春澜雪究竟是何种关系,一只手突然“啪啪”拍了他的脸颊两下,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苏雁来道:“好了就别再装死了,快起来!”
听见这话,韩鸣阳才猛地意识到身上的麻痹感已尽数消失,脸颊上被拍打的轻微疼痛即是佐证。
韩鸣阳一下子坐了起来,与蹲在他身侧的苏雁来目光相接。
韩鸣阳嘴唇微动,刚想说话,腹中迟来的汹涌直奔咽喉。
他忙不迭地蹿起身,一头扎进空地边缘的竹林,吐了个昏天黑地。
见韩鸣阳吐得狼狈的背影,苏雁来表示十分不解。
她拔出瓷瓶塞,将其放到自己鼻端闻了闻,心想这小子未免也太娇气了些,连这一点臭味都忍受不了,能臭到哪里去……
正想着,熟悉的恶臭刁钻而强势地钻入鼻孔,饶是苏雁来有心理准备,也差点被熏个跟头。
苏雁来皱了皱鼻子,赶紧把塞子堵住瓶口,偏头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强撑住没跑去韩鸣阳身边和他一起丢人。
是她错怪韩鸣阳了。
这味道……确实,够恶心。
不幸中的万幸,韩鸣阳一直没吃上饭,因而只是呕了些酸水出来。
刚才的恶臭仿佛烙进了记忆中,虽然现在闻到的都是竹叶清香,但只要一想起那股味道,韩鸣阳就觉得生理不适。
“你刚才给我闻的……是什么?”韩鸣阳深呼吸几口,终于说得出话了。
“这个吗?”苏雁来遥遥地冲韩鸣阳晃了晃手中的青瓷瓶,“五毒其三的内脏碾碎、阴干后留存的一些粉末。只需一闻,便能让人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韩鸣阳一惊,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并没有血迹出现:“那我闻了怎么没事?”
苏雁来道:“因为你已经中了春澜雪的毒,以毒攻毒,你自然就没事了。”
春澜雪……韩鸣阳四下看去,没再发现那只壁虎的身影。
苏雁来知道他在找什么,宽慰道:“放心,我刚刚在你身上撒了点儿春澜雪最讨厌的药粉,它不会再往你跟前凑了。”
“那就好……”韩鸣阳松了口气,“这只壁虎怎么会这么毒啊?只是被它碰了一下就……”
“它与衔川竹一样,都是练出来的蛊王。”苏雁来道,“练蛊时五毒聚首,本应该仅剩其一存活,但它们两个很奇怪,竟能相安无事。无论用何种办法它们都不相残,便只能都是蛊王了。”
韩鸣阳以前看影视作品的时候涉猎过此类知识,他知道五毒分别为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
将这五种毒物一同放进一个封闭的容器中,由着它们自相残杀,便是“练蛊”。
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证明毒性最强,即为“蛊王”。
韩鸣阳思考了一下,发现问题的关键并不在练蛊上——
不是,合着这壁虎也是化章门出品的啊?
韩鸣阳又看了苏雁来几眼,深觉人不可貌相。
看你杏眼桃腮,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是个惯犯,偷了人家的壁虎还不行,又把蛇也顺了回来。
化章门的羊毛都要被你薅秃了吧。
而且苏雁来刚说那瓶“解药”里装的是五毒其三的内脏,难不成就是曾与春澜雪和衔川竹关在一起的另外三个倒霉蛋的?
韩鸣阳向苏雁来求证,后者点头称是。
苏雁来:“正因是同蛊而出,才可互为解药。”
韩鸣阳听明白了,看来化章门练这一次蛊,无论活的死的都被苏雁来一锅端了。
这甚至都不能用“处处作对”来简单概括了,苏雁来这是在化章门的雷区蹦迪[1]啊。
可她还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你和化章门……”韩鸣阳斟酌片刻,还是问了,“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多少涉及一些私隐,在韩鸣阳的设想中,苏雁来多半会避而不答。
出乎意料的是,苏雁来正面回答道:“没什么有意思的,但你想知道的话,吃完饭我再与你细说。”
苏雁来没什么表情,说完便转身走入大门内。
韩鸣阳仰头望向正午的骄阳,给自己打气——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他不小心知道了什么隐秘,苏雁来应该也不至于把他灭口吧?
毕竟她刚救过他。
韩鸣阳很想立刻调出图鉴,看看苏雁来的人物介绍详情,通过她的行事风格来推测一下她是否可信。
但时间不允许。
苏雁来去而复返,从门内探出头来,疑惑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韩鸣阳礼貌性地笑了笑,只能一把拉过马缰,先跟上她。
*****
历经磨难,韩鸣阳终于踏过了鹤天风谷的门槛。
依照苏雁来的指挥,他把马儿牵到后院,拴在一根漆皮稍有剥落的廊柱下。
在跟苏雁来走回前院的路上,韩鸣阳好奇地四下打量。
见青山山巅的地势较为平整,但也平整得有限。
鹤天风谷中犹如古典园林一般的木质建筑,依照山势高低起伏,错落分布,十分立体,其间仍由青石阶梯连通。
处处都是青翠的细竹,如同屏风一般遮蔽视线。
院落中静谧非常,连一丝虫鸣鸟啼都没有,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水声若隐若现。
鹤天风谷的谷主真的很会选地方,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避暑山庄啊,要是放在现实生活中,度假旅游都很适合……
韩鸣阳在心中啧啧赞叹,叹到一半,忽而想起——
这不是一个门派吗?
那门派里的弟子都去哪儿了?
看着这几间房屋也不像有人待在里面的样子。
此时韩鸣阳已跟着苏雁来到了灶房,韩鸣阳从角落里搬来两个凳子,问道:“你的那些师兄师弟们呢?”
苏雁来端出在土灶里温着的饭菜,摆上桌面:“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我见过?”韩鸣阳仔细回忆一通,“没有吧?除你之外,我只看见了一个扫地的小……”
韩鸣阳顿了一下,猛地想通了什么,难以置信道:“鹤天风谷里不会就只有你们两个吧?”
“是啊,怎么了?”苏雁来没觉得哪里有异常,“弟子只有我和祝亭。我师父在后山,你还没见到。”
韩鸣阳看过的影视剧里的江湖门派,随便一个至少也得有十几二十人,什么大师兄、小师妹、师叔、师伯的,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所有门派都是这样。
见苏雁来一脸平静,韩鸣阳觉得或许是他的刻板印象作怪,一些小门派就三个人也很正常的。
不过说起来,自从解毒之后,韩鸣阳就没再见过那名叫“祝亭”的扫地小童,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来一起吃饭。
韩鸣阳想着没准儿人家早就吃过了,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祝亭去哪儿了?”
苏雁来咽下一口饭菜,抬眼瞧韩鸣阳,又气又想笑:“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虽是这么说,苏雁来还是答道:“他去后山给师父送饭了,一会儿便归。”
韩鸣阳“哦”了一声,终于开始安心吃饭。
香喷喷的白米饭搭配清粥小菜,清淡开胃,毫不油腻,正适合韩鸣阳这种好半天没吃过饭的人。
韩鸣阳也不和苏雁来客气,敞开胃口专心吃,光米饭就吃了三大碗。
苏雁来早就吃完了,静坐在桌边看韩鸣阳吃,看他像是要把碗一起嚼了往下吞的架势,直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出声劝了句:“你……你别再把自己撑死了。”
韩鸣阳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舒了口气,抽空回了句“我没事”,又三两口喝光了他的那碗菜叶白粥。
放下饭碗,身上泛起暖意,韩鸣阳觉得自己这才算重新活了过来,瞬间充满干劲儿。
韩鸣阳主动收拾桌上空了的碗碟:“我来刷碗。”
他不能白吃人家的饭,总得出点力。
韩鸣阳一边摞起空碗,一边夸夸:“这顿饭是你做的?我觉得好好吃!”
苏雁来摇头:“我可不会烧饭,这些都是祝亭……”
话音倏然一顿,苏雁来扭头望向门外,奇怪道:“怎么还不见祝亭回来?”
韩鸣阳也忘了祝亭这茬,看着空碟中仅剩的菜汤脚趾扣地——
他怎么把饭菜都吃光了啊?!
不知道祝亭吃了饭没,要是没吃该怎么办?
韩鸣阳不会做菜,在家里顶多在爸妈的指挥下用电饭煲蒸个米饭。
可这里连电饭煲都没有,土灶他也不会用,恐怕是连米饭都蒸不熟……
韩鸣阳已经预想到一会儿他跟祝亭就“他把饭都吃光了,需要祝亭自己重新做饭”这一问题道歉的场景。
真的好尴尬……
苏雁来的心思则完全不在饭还有没有上,她担心祝亭是在后山不慎磕碰到了,起身向外走的同时,对韩鸣阳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后山看看。”
韩鸣阳放下碗,也向门口走:“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料,两人刚迈出灶房,就听有惊慌的喊叫远远传来:“……师姐……雁来师姐!”
苏雁来闻声一怔:“是祝亭!”旋即朝那处跑去。
韩鸣阳心头一凛,也觉出不对,赶忙跟上。
另一边,祝亭正想向苏雁来的房间跑去,没想到半路上正好撞见了她。
祝亭一见苏雁来,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抖着声急切道:“师姐!快、快去帮师父!
“师父在后山遇了袭,又……又是化章门!”
[1]雷区蹦迪:指反复、多次涉及某人反感的、禁忌的事项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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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澜衔川·五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