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真拉着他去了一户破败的人家,光看门户原也是大户人家,只是不知为何没落了,现下处处荒芜,门口站着一位苍老的妇人,见贾真后客客气气的将其引进门。
进了院中,贾真摆了摆手,妇人离去。
元凡不懂他要做什么,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正欲开口,突然一阵凉风袭来,紧接着阴风阵阵,阵法跑空出现,他们正在阵中。
他惊愕不已。
贾真在阵中闲庭若步,指着地上腐烂的匾额说,“这户人家三十年前一夜之间死绝了,只有一个外出买菜的丫鬟逃过一劫,就是刚才那位娘子,她请我清扫里面的阴气,让主人家魂魄有归处。”
“我一试,发现有个杀阵,三十多年了,幸好遇到了我,不然就这样过去了。”
元凡听的认真,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他一定是精通阵法,便虚心请教,“要如何探查。”
“你能破刘员外家的阵说明有些天赋,这个阵难不倒你,你仔细看看。”
元凡催动灵力,灵力在阵中被搅灭,他凭着记忆和感觉判断,“两仪阴阳、灵犀通灵、九天星辰。”
贾真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欣赏,拍了拍他肩膀,“小子,修什么剑,和我做阵师吧。”
元凡忙说:“多谢赏识,已有师门不侍二主。”
贾真没强求,只是笑了笑,“能破吗?”
元凡再仔细瞧了又气瞧,没有头绪,这三个阵法本就复杂,结合在一起后成了杀阵定然是设阵是改变了方位或者点位,他于阵法上不精通,不敢贸然尝试。
“你瞧好了,我只教一遍!”
“不学!”
周漫一喊,一下就清醒过来,她从小不爱学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以前周泽逼着她学,简单的她还勉强听一听,一到复杂的她就撒泼打滚不想学,宁愿练一天的剑也不愿看一眼阵图。
一听到学阵法她本能就排斥,果然幻境中会放大人的某种情绪。
她后知后觉自己清醒过来了,对面是慢慢悠悠吃饼的时也,四目相对,他笑问:“元凡上学去了?”
她莫名被牵扯入幻境中,所看所想是元凡接触的一切,可以说她成了元凡。
汨玉有破除一切幻境的功效,元凡身上被下的幻境阵,因而受到了影响,现下汨玉是在找设阵的源头,她被牵扯入内恐怕是因为动用了灵力的缘故。
时也放下饼,用衣袖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来你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啊,上个学把你吓得不行。”
周漫:“……”
她拂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元凡身上的阵有些熟悉。”
“嗯?”
“你再去看看。”
话音刚落,周漫又昏厥过去。
杀阵破的干净利落,元凡对贾真另眼相看,眼神里充满了崇敬。
“天下阵法大同小异,我刚才教你的你好好琢磨。”
元凡行礼道谢:“多谢前辈。”
贾真摆手:“这院子荒废太久了,容易招惹邪祟,你设一个清心阵吧。”
“我……”元凡犹豫,但见贾真已经抬脚往外走了,大有把事留给他一个人的架势,他忙设阵,喊道:“请前辈指点。”
贾真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我看人不会错,你自己都不肯信自己,那天下还有谁信你。”
元凡怔住。
设完阵法,他忙不迭的去找人,却四处不见踪影,摆摊的地方连桌子也不见了。
他失魂落魄的回去,一抹腰间多了个钱袋子,惊喜的打开看里面有三十两银子。
隔日,元凡再度去刘员外家却被拒之门外,只见有家丁将桃树抬出。
他心中疑惑,却无从下手,随后就被来请看风水的人淹没了思绪,他脚不沾地的忙碌了几日,遇到不会的事情就连夜查阅典籍和奇闻异录,解决了不少怪事,赚的钱都交给了小枝和村里人,唯独刘员外的家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越想越觉得熟悉,那阵好像似曾相识。
天下阵师无数,阵法原理相同,但设阵习惯不同,故而有见阵能断阵师一说。
他直觉那阵法他见过,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在何处所见,他便将阵法画出日日琢磨。
终于有一日想了起来,与西南城尤季瑜家的杀阵类似,幻阵和汲阵,与外界隔离,吸人精气。
“怎么了?最近我不在生意都让你抢了去,怎么还愁眉苦脸。”
熟悉的声音响起,元凡抬头看路边茶摊上坐着的是贾真,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元凡忙上前行礼,贾真摆手,“我不是你们仙门中的人,就只会个阵法,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贾真说着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元凡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小心翼翼的询问:“能否请教前辈一个阵法。”
贾真点头。
元凡从怀中掏出两张阵图,一张是刘员外家的,一张是尤季瑜家的。
贾真一怔,沾茶水的手指点了点尤季瑜家的阵图问:“哪来的?”
元凡犹豫了一下,摘减了故事回答:“在西南城误入了这个阵法。”
贾真再问:“你破的阵?”
元凡:“机缘巧合见到了破绽。”
“还挺谦虚。”贾真垂眸笑了笑,喝了口茶,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这两个阵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你自己判断。”
“前辈……”
贾真抬手阻了他后面的话,将茶水一饮而尽,“我要往北行,我在这方面有些名头,你若是想赚钱就跟我走,顺便长长见识对你修行也有好处。”
元凡不是个精明的人,师父的很多言外之意揣摩不出,但贾真这话他听明白了,立刻就起身行礼,“多谢前辈。”
贾真没有灵根却是极其厉害的阵师,人间奇人无数,但这般奇的元凡第一次见,对他十分崇敬。
他安置好了村里人便去寻了贾真,与他一同上路,如他所言,一路见识了不少阵,遇到了不少妖魔鬼怪,偶有凶险都咬着牙闯过了。
元凡好学,凡有不懂必虚心请教,贾真也不吝赐教,耐心指导,差使他也越来越顺,两人相处的倒有几分师徒的模样。
十日后他们到了皎月城,元凡将请柬先送出,回客栈却不见贾真,循着气息四处寻找,最后在荒芜处的一堆废墟里看到了身影,贾真站在废墟之中,像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木讷,他察觉不对劲,没有冒然靠近。
“先生?”
他试探性的叫他,小心翼翼的以灵力往前试探,灵力落入废墟中中引起一阵波动,地里疯长出无数的芍药花,几乎要将废墟掩盖住,嘶吼声灌入耳膜,紧接着他被强大的力吸入,坠入另一个空间,睁眼是凶恶的怨灵,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袭来。
“**”
周漫再次惊醒,时也的脸近在咫尺,双眸炯炯有神,笑吟吟的看着她。
“骂成这样,该不会是先生抽你背书吧?”
周漫推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仔细回想刚才借元凡眼睛看到的场景,腐烂的废墟中,门牌上字色早已褪去,但关于芍药花,她隐约有印象。
“皎月城,芍药花,是?”
时也立刻给了她答案,“白家。”
约百年前覆灭的白家。
闻言,周漫施法再度进去,浑身一震,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怨灵,白府壮阔是还未成废墟的景象,她扭头看,元凡扶着贾真吃力的回击怨灵。
她记得,关于白家覆灭的是轰动天下的一桩血案,鉴镜司案卷上记载为—护神案。
皎月城白家借家主寿宴广发请柬,邀声名显赫的修士相聚,翌日,血气冲天,鉴镜司的人赶到时,死伤大半,经审查,原来是白家主想用修行之人献祭,召回玄神。
当年玄神以神力封印妖神,坠落清净山中,设下阵法度化妖神。
白家主敬畏玄神,却私心作祟想破了玄台的护神阵,玄神出,妖神亦出,几千年前的人间炼狱又将重现,幸好赴宴弟子中有一位鉴镜司的人——百里沫,她发现不对劲后力挽狂澜,阻拦了白家主的谋划,这才没让血阵形成。
护神案伤了数百名仙门弟子,甚至导致一些门派从此没落。
牵涉之广泛,令天下人震惊,仙门齿寒。
当时鉴镜司和仙门百家的诸位长老交替坐镇,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之久,只为安渡亡魂,甚至以防万一还设下了几道阵法,将白家画为凶煞之地,劝告周遭百姓搬离。
难道当初的怨灵之气未清除完毕吗?
心中疑惑万千,周漫察觉身边多了个人,出声询问,“这是真假?”
时也:“咱现在在人家的记忆里,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周漫挑了挑眉,就差把嫌弃说出声来。
“先生!”
白家的怨灵与别处不同,几乎是仙门弟子死后生怨所致,更难缠,元凡三阶难敌,还要分身照看手无缚鸡之力的贾真,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贾真终于掀开了眼皮子,眼神聚焦,颤抖着手捂住他眼睛,“勿念,勿想。”
周漫眼前黑了一瞬,再见是欢宴场景,厅里厅外排齐大桌,少说也有二三十桌,高台上坐着一人,正与人把酒言欢,看来来往往的人腰间牌子,皆是仙门中人,嘴里说着喜庆的祝福语。
想来这就是白家寿宴之时的场景,细数数已有九十三年,近乎百年前的事,听前辈提起无不痛心疾首,当初白家声望比肩上清门,广发请柬,仙门百家无不应邀,来贺寿之人多是仙门佼佼者,或是颇有名望的散修。
一夜之间,不少门派的中流砥柱丧命。
“一百四十一人,二十六人,六人。”
周漫身在欢声笑语的场景里没有一点喜色,心里满是惋惜和遗憾,这些鲜活的生命最后全都成了“护神案”卷宗上的三个数字。
死壹佰肆拾壹人,伤贰拾陆人,下落不明陆人。
元凡问:“先生,这是幻境吗?”
贾真解释:“今月圆,阴盛阳衰,应是阴灵汇聚所致。”
“先生来这做什么?”
“我听说白家家主不敌上清门门主,设阵自戕,自炼尸身,阵散后尸骨无存,芍药花遍地,我想来看看是什么阵。”
周漫努力努嘴,欲言又止,时也倒是直接“呵”了一声,连她的情绪一道表达了出来。
元凡丝毫不怪他,只着急的询问,“先生,现下何解?”
“这……”
贾真迟疑,一瞬物换景易,地下疯狂生长芍药,将他们淹没在花海中,花落花开中,隐约可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嘶吼声、尖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