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煦第一次听到小白这样称呼她。
阿煦。
很亲昵,但是似乎有些突兀的越界。
“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吗?”喻黎表情不变,眼神柔和自然,令人不自知沉溺。
小白的手插在风衣的外兜里,目光微沉,走近许之煦。
左右为男,还是两个对许之煦来说体型上都极具压迫感的男性。
许之煦向墙壁的方向挪动一步,远离两堵人墙。
“这是新认识的朋友,喻黎。”她先向小白介绍,而后才转向喻黎,“这是白清河。”
两个男人对视,一边面无表情,一边眼含笑意。
“白清河?”喻黎一顿,疑惑缓缓落到眼底,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伸手和小白轻轻相握,“我们之前应该见过。”
他的语气仍然温柔如春风,语调却刻意拉长,隐约透出几分难以形容的阴阳怪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先生在绘画领域颇有造诣,之前办的个人画展一票难求。”
小白骤然捏紧他的手,手腕青筋暴起。
喻黎吃痛,面上丝毫不显,笑意反而扩大:“被好多媒体报道过吧?真令我钦佩。”
许之煦从未听说小白还会画画,闻言好奇地看他。
“业余爱好而已,难为喻先生记得。”小白松开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手帕,慢悠悠地擦拭刚刚和喻黎相握的手指。
许之煦反倒兴奋起来,忽视了小白明显不礼貌的举动:“这么厉害呀?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小白面色不改,将手帕叠好:“画有专门存放的地方,有机会带你去看。”
“厉害。”喻黎突然对着小白拍了两下手掌,发出意义不明的夸奖,“太厉害了。”
许之煦不知道他在夸什么,但本能察觉到他对小白的恶意。
小白是她的好朋友,而喻黎目前只是一个昨晚拐着弯跟她表白的男的,她自然向着小白。
“站这里聊多不方便,先去吃早饭吧。”许之煦提议,习惯性地拽住小白的小臂往餐厅方向走,但没有理会喻黎。
被她拉在身后,小白侧目看喻黎,瞳仁乌黑如墨,抛去一个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张嘴无声吐出一个字。
“滚。”
喻黎被甩在后面,慢步跟上。
“有意思呀,生活处处有影帝。”他望着两人的背影,轻声呢喃。
这顿早餐最终演变成一场对喻黎的孤立。
小白不可能跟喻黎搭话,许之煦还沉浸在对小白画家身份的好奇中,叽叽喳喳问七问八。
喻黎对此丝毫没有表现出不适,像一个忠实观众安静欣赏眼前拉开的大戏。
在小白解释自己现在很少画画时,他突兀开口插入话题:“可是我之前听说白先生最近在筹备新的画展呢?”
小白的视线扫过他弯起的眼角,慢半拍回答:“还没定。”
许之煦咽下最后一口点心,眼中星光熠熠地捧场:“我当你的粉丝,记得给我票!”
“嗯。”小白垂眸放下筷子,用纸巾轻擦唇角。
“我要去外面拍照,你…们要一起吗?”她终于想起应该询问边上这位被遗忘的大影帝。
“我还有通告,待会儿就走。”喻黎回答,“玩得开心哦,之煦。”
他思考几秒,再次朝她wink:“常联系,说不定之后有机会正式合作。”
听起来像客套话,可他的表情又很真实。
从他昨晚发表所谓的“值得考虑的树”言论后,许之煦便更加不想和他有过多的联系。
她扬起笑容:“好嘞,我会期待的。”
客套话谁还不会说?
虽说两人算是同在文娱领域工作,但自媒体博主和影视演员之间隔着厚实可悲的障壁,跨度不亚于登月。
这次宣传“合作”纯属意外,哪怕出于避免绯闻的角度考虑,也不太可能再有下次。
想起这个意外,许之煦甚至不敢打开飞博浏览自己的评论区。
这个世界的娱乐圈粉丝文化还处在温和阶段,却已经有朝极端化发展的趋势。
喻黎的照片博还没有发。
在目前的大众眼中,事实是一个声名显赫的一线男演员无端和一个初步爆火的女博主互关。
如果这个世界也发展出营销号,许之煦都能想象出他们的博文会怎么写了。
不看不看,全是狗蛋。
“不看什么?”走在她身侧的小白投来疑惑的目光。
许之煦才发现自己刚刚将心中想法无意识地说出口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做人不用太在意大众舆论。”
他沉默了。
两人散步到户外,感受春日的清风裹挟暖意拂面而来。
不远处有一片人工湖,新绿爬上岸边柳树的枝条,一只蓝黑相间的小鸟在其中穿行。
“发生什么事了吗?”离之前的话题时隔许久,小白才开口问。
许之煦将镜头的盖子递给他拿着,按开相机:“不是什么大事,问题不大。”
小白在这个话题上意外的敏锐:“和喻黎有关系?”
正在调试参数的许之煦抬头惊讶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得到肯定的答复,略微皱眉,将镜头盖塞进口袋。
许之煦确实不觉得这是大问题,端起相机观察参数效果:“就是我昨天帮喻黎拍了点照片,到时候他发飞博会带我,给我打打广告。”
“可能舆论会有影响吧。不过风浪大鱼也大,我蹭他的流量算是天降四十米大饼了。”
她的比喻用得乱七八糟,小白却完全能理解:“要冒这个风险吗?”
“已经跟他团队说好了呀。”许之煦透过镜头遥望那只在枝头筑巢的小鸟,轻叹一口气,“早知道他是谁的话,我是不会提这件事的,现在来不及反悔了。”
“不是还没有发出去吗?”他问。
许之煦被他这个问题逗笑了,按下快门的手指一抖,得到一张模糊得很有艺术感的照片。
“最开始就是我拜托他的,现在反悔的话,我把他一个大明星当成什么了?”许之煦道。
她一边挪动脚步寻找合适的取景角度,一边接着说:“而且这件事说到底是单方面对我有益。”
抛开喻黎这个人不谈,利大于弊。
一心二用的结果是她没注意脚下,后退时右脚在一条排水沟的上方踩空。
整个人向侧后方倾倒的那一刻,许之煦下意识将相机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林玥借给她玩的相机,不能损坏。
仰头的时候能看到天空是清透的蓝,可她无心欣赏。
排水沟不深,摔下去的时候把相机举高应该就能避免进水。
但预想中的惨剧没有发生。
天旋地转,许之煦落入一个携带清淡木质香的怀抱。
小白拉她的时候过于用力,她直直向他怀中撞过去,两人朝反方向跌坐在草地上。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后方保持平衡。
许之煦斜坐在他屈起的双腿中间,脸埋在他的胸前,一时间找不到方向。
她抱着相机不敢松手,但没有手作为支撑,根本无法从他身上起来。
他坐稳后收回撑在身后的那只手,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侧,将她的身体抱直。
许之煦在他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到平衡,抬起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小白的呼吸一滞。
她的眼神茫然,鼻尖发红,眼眶也泛红。
“怎么哭了?受伤了吗?”他的声音发紧,视野里一切的背景被虚化,只有摇摇晃晃砸在他衣角的那滴泪。
许之煦缓过神来,第一件事是检查手里的相机,确认完好后松了口气:“没哭没哭,就是撞到鼻子有点酸。”
他松手,许之煦肩膀两侧的温暖散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说话时能感受到对方潮湿的吐息。
“你的胸也太硬啦!”她揉揉酸涩的鼻头,眨眼压下生理性的泪意。
小白的喉结滚动,声音变得低哑:“抱歉。”
“开玩笑的,道什么歉,我还没谢谢你呢。”许之煦噗嗤笑出声,离开他的怀抱向后坐,和他面对面,“要是没有你拉我一把,我这会儿都成落汤鸡了。”
“好像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摔了…你没摔到哪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事是因为有小白当肉垫,目光转向担忧。
小白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拍打外衣沾上的草屑。
“没事。”见许之煦仍不放心,他走了两步展示自己。
许之煦跟着站起身,终于露出轻松的笑:“那就好。看来今天不宜户外拍照,还是回去吧。”
拍摄的照片,挑一挑也够发一条图文宣传了。
其实山庄的娱乐项目十分丰富,但周末时间有限,且由于左高义和喻黎的插曲,许之煦也不在游玩的状态,没有体验太多。
吃过午饭略作休息后,两人启程返回住所。
为了避免小白午后犯困,许之煦不停找话题和他聊天。
“我突然觉得,咱俩这样出来玩有点像约会。”她是真的有些困了,脑子开始迷糊,话脱口而出。
小白握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是吗。”
许之煦迟缓地反应到这个话题有多离谱,坐直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脸:“别听我胡说八道。”
“你现在出来玩的感觉怎么样?还觉得没意思吗?”她笨拙地转移话题。
小白正在超车,按喇叭朝前车示意。
喇叭声横冲直撞打碎古怪的氛围。
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