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没应她的话,身体往后靠了靠,不咸不淡的提醒:“有人敲门。”
宿清歌笑意微敛,软热唇瓣似有若无的挨了挨她精致小巧的耳垂,音色柔媚:“嗯,我听到了。”
一阵电流迅速沿着耳边蔓延开来,陆西防备不及,脸色微变,纤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手指也跟着无意识攥起。
宿清歌将她一切反应都收进眼底,随后颇为满意的直起腰身,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人,个高腿长,身姿窈窕,五官精致绝伦,另又透着几分妖冶。
来人名叫庹菲,是宿清歌的同门师姐,两人一起合作过几场演出,关系还算不错。
庹菲身上穿着练功服,手里把玩着一对短刀,看到宿清歌出来,笑着开口询问:“小师妹,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啊?”
宿清歌只将门开了一半,杨立宗的浑厚嗓音通过后台传递到休息室来,虽听得不太真切,但依稀能捕捉到几个重要的字眼,大抵就是蒋师兄他们已经换好衣服,就要准备登场了。
宿清歌一心二用,在前台一片雷动的掌声中,答话道:“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去换衣服。”
“那就好。”庹菲简单应了声,继而紧接着道:“蒋师兄他们已经登场了,唱的是正德帝微服出游,调戏李凤姐那一段,时间也就两三分钟,你俩快着点啊。”
宿清歌点头微笑:“好,我知道了,师姐。”
庹菲没有过多停留,将话带到之后便转身离开。
宿清歌侧了侧身,转头跟陆西说了声,出门找到剧装科的师傅,将两人待会儿上台穿的戏服跟鞋子取来。
等换好行头,蒋瑜跟秦秀妍已经唱完下台了。
陆西也知时间紧迫,换上官靴之后,就跟着宿清歌一块去了后台候场。
在京剧中,古代那些王侯将相们穿的鞋都是由鞋匠师傅特别定制的,鞋跟又厚又高,以至于陆西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宿清歌时刻观察着她的动态,发觉到她的走路姿势,探手拉住她胳膊,迟疑半秒,蹙眉说:“要是觉得穿官靴不方便,就回去换上你原来穿的那双高跟鞋吧。”
陆西眼眸在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上一扫而过,随后轻松挣脱,不轻不重的回了两个字:“不必。”
宿清歌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恰好这时,杨立宗的声音传递过来,邀请两人上场,宿清歌只好抿住嘴巴,把话咽了回去。
临上台前,宿清歌不放心的握住她手腕,叮嘱道:“唱戏的时候在台上多注意些,不要崴到脚了。”
陆西嗯声,双手提起戏服,抬步登场,脚下稳当而又持重。
脸上虽然没有化妆,但她嘴巴上戴着髯口,挡住了部分面容,表情严肃,仪态端庄,单单往那儿一站,让人觉得她就是唐朝宰相——王允。
陆西亮完相之后,宿清歌紧跟其后,她穿一身漂亮的女蟒,头上戴着一顶凤冠,一出场就赢得了台下一片喝彩声。
配乐响起,陆西深吸口气,开口唱出了第一句戏词:“我的儿休把古人论,你可知张良韩信与苏秦……”
宿清歌一秒进入角色状态,轻捏水袖,眼神坚毅:“张良韩信与苏秦,都是安邦定国臣……”
三击掌这一折戏总共有十多分钟,但因时间紧凑,陆西又是非正经科班出身,所以两人只是唱了其中一小段。
最后一句戏词落音,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窃私语的讨论,然而话题围绕的中心人却不是当家花旦宿清歌,而是跟她搭戏的搭档陆西。
“唱腔虽有不足,仪态也有待练习,但是非专业人士,短短二十分钟,能唱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唱不好呢,唯恐拖了宿小姐的后腿,想不到登台之后会让人这么惊喜。”
“实话说,如果这位陆小姐愿意入行的话,我想,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观众的语气中全是夸赞,就连刘志成听了,都忍不住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陆西看到了,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低头颔了颔首。
两人谢幕之后,下台回到宿清歌的休息室。
关上门,宿清歌满目悦色,听到别人夸赞陆西比听到夸自己还要开心:“你看,我就说你有天分吧,今天来戏苑听戏的可都是一些老戏迷了,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足以见得你有多优秀。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我们戏苑工作,我相信,只要你肯下功夫,以后一定能成为大红大紫的名角儿的。”
陆西神色无波,摘下戏帽放到梳妆台上,面对宿清歌的热情,她的回答显得简便许多:“宿小姐过誉了。”
兜头一盆冷水浇灭宿清歌的所有热情,她慢慢收起笑容,低下了头,片刻后抬起,眼眶瞬间红了一圈:“你很讨厌我么?”
陆西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疑惑不解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你在刻意跟我拉远距离。”宿清歌思索两秒,话语里含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因为上次在酒吧的事情么?”
陆西神情一愣,很快否认:“宿小姐想多了。”
因为刚才时间紧迫,所以陆西没有换衣服,直接将戏服套在了外面,现下褪去那身官袍,露出里面的穿搭,浅蓝色衬衫配搭黑色牛仔裤,貌美肤白,细腰长腿,干净而又利落。
脱下戏靴,陆西拿过自己的高跟鞋穿好,随后走到梳妆桌前,拿了包准备离开。
宿清歌心头莫名发紧,生怕她这次走了之后,她们之间再无交集,于是慌不择言的喊了声:“西西。”
语气焦急熟稔,含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像是已经跟她认识了很多年。
陆西脚步顿住,眸子霎时冷了下去。
思绪发散,回想到刚刚在台上点戏的时候,宿清歌建议让她选【锁麟囊】这出戏的那一幕,脑海间倏然弹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说自己是重生者,那么宿清歌呢?她会不会也是重生过来的?
想到这儿,陆西转过身,锋利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宿清歌自知口快,说错了话,懊恼的咬了咬唇,旋即很快镇定下来:“抱歉,我以为我们见过几次面,刚才还一起登台唱了戏,已经算的上是朋友了。”声音越说越小,甚至还带些委屈,她小心翼翼打量着陆西的神色,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声音微不可闻:“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的话,那我以后会注意。”
陆西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过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信佛么?”
宿清歌一愣,复扬起唇角:“信啊,一直都信,怎么了?”
陆西摇头,淡淡的说了句:“没事。”而后径自拉开门出去,头也未回。
回到戏场,却发现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台上道具。
陆西抬指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探手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刘志成致电。
电话还未接通,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陆西转眸,看到了笑意浅盈的宿清歌。
宿清歌歪着头,微微笑着,红唇轻启道:“今天苑主请客,他们应该都去吃饭了,走吧,我带你过去。”
音落,不远处传来一道清亮的女音:“清清。”
两人闻声,齐齐转头,只见来人身着一件浅蓝色的中长款真丝旗袍,腰细腿长,前凸后翘。左手持着一个名牌包,右手拇指与中指捏合,三指外翘,端的是一个标准的兰花指状,一头微卷长发披散身后,笑意盈然,迈着台步款款而来。
女人走至宿清歌跟前,亲昵的挽住她臂弯,娇笑着开口:“清清,好久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说罢,女人还柔若无骨的往宿清歌肩窝里蹭了蹭,跟只猫儿似的,几乎整个人都挂到了她身上。
宿清歌推开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是去A市了么,怎么回来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声的机械女音,陆西挂断电话,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她认得这人,就算不用眼睛去看,单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是谁。
梨香苑里的京剧演员,宿清歌的同事兼大学同学。前世一直跟宿清歌暧昧不清,纠缠不休的花旦—郑叠涵。
当初的那句‘清清,你是因为对陆西有愧才选择跟她结婚的吧,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爱她…’还犹在耳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膈应。
郑叠涵眨了眨水眸:“演出结束了,我自然就回来了,当然,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想你了。”说着她又跟没骨头一般硬往宿清歌身上凑。
宿清歌皱起眉头,躲开郑叠涵的触碰,闪步走到陆西身后,还没开口,郑叠涵紧追过来,细声细气的嘟囔:“你躲我干嘛,我又不会……”
话说到一半,郑叠涵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儿还有一个人。
陆西握着手机站在那儿,漆黑的瞳仁中仿若南极洲的冰雪一样,奇寒入骨,冷意袭人。
她模样生的好看,星眸细眉,长睫如扇,鼻梁高挺,唇薄如削,肌肤胜雪,冷艳绝俗,比起前段时间D国权威媒体评价出来的世界首美第一女明星还要漂亮。
郑叠涵怔愣了下,本能的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两人视线交接,陆西表现的事不关己,淡定从容,郑叠涵则是满眼戒备,一脸敌意。
尤其是看到同她站在一起的宿清歌,就更是觉得刺眼。
郑叠涵暗暗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一步,主动伸出手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郑叠涵。梨香苑里的京剧演员,是清清的……”话到这儿,她顿了顿,过几秒才又继续说:“朋友。”两个字刻意咬了重音,不知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陆西低眸,看了看伸到面前的纤细柔荑,没握,只是略微颔首,以示礼貌。
郑叠涵默默翻了个眼白,觉得这人是在故作清高,倒是个挺会装的人。
在心底吐槽了下,郑叠涵自若的收回手,随即歪歪头,又问起她与宿清歌之间的关系:“你是清清的朋友吗?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啊?”不等陆西回答,郑叠涵便自顾自接话道:“我跟清清认识好些年了,以前是一个戏曲学院的,还是同一个宿舍的舍友。毕业后一起在梨香苑唱戏,她主工青衣和花衫,而我主工花旦。我们一起合作过很多次,关系特别好,就连苑里的师哥师姐们都说,我们两个之间别说是人了,恐怕连只苍蝇都插不进来。”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
说完,她走到宿清歌旁边,极其自然的勾住了她的臂弯。
宿清歌往回抽了抽,没抽出来。
现场气氛有些怪异的尴尬,宿清歌轻咳声,打圆场说:“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酒店了,我们快点过去吧,让大家等不太礼貌。”
郑叠涵紧紧勾住宿清歌的胳膊,点头跟着附和:“对对对,要是去晚了,回来苑主又得唠叨咱们。”
陆西没搭话,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宿清歌见状,急忙甩开郑叠涵的手,快步追上去。
出了梨香苑,陆西在一片空地上找到自己的车,用车钥匙解了锁,坐进驾驶座里。
还没启动,副驾驶的车门忽地被人拉开,宿清歌嬉皮笑脸的坐了进来。
陆西侧目,淡淡一瞥。
宿清歌忙举手解释:“怕你不知道他们在哪个酒店,所以我来帮你指路。”
陆西默了一秒,嘴边勾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刚才那位郑小姐说了,在彬天楼。”
宿清歌:“…………”
宿清歌在心里暗暗把郑叠涵骂了一顿,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欲要再说些什么,陆西先她一步开口,扬扬下巴,示意她看车窗外:“宿小姐,你朋友喊你呢?”
宿清歌怔然两秒,扫了眼车窗外,复又转头看着陆西幽沉如夜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兼普通同事而已,说朋友倒也算不上。”
陆西神色寡淡,闻言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落下一个:“哦。”字。
宿清歌看着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里格外难受。
但面上还是随口调侃了句:“陆小姐,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在吃我醋的。”
陆西手握方向盘,长睫遮住黑曜石一般的眸,薄唇一掀,说:“宿小姐挺会自恋。”
宿清歌摸了摸下巴,盯着她线条优越的侧脸,手指慢慢爬到陆西的胳膊上,一寸寸上移,声音轻轻缓缓:“是我自恋么?你敢说,你对我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陆西扣住她乱来的手,不紧不慢的放回到她自己的膝盖上,皮笑肉不笑的反问:“我应该对你有好感?”
宿清歌:“………”
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西这么会怼人?
宿清歌轻笑了下,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格外勾人,话音也极为宠溺:“好好好,是我对你有好感。怎么样,陆小姐,要不要考虑跟我试一次?”
陆西没应声,只低言道:“宿小姐,你朋友在喊你。”
车窗接连被人敲了好几下,宿清歌偏眸看过去,就见到郑叠涵近乎贴在车窗上那张放大的脸。
陆西勾着嘴角,话音淡薄:“不好意思,宿小姐,我这车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后面的话她没说的太过明白,只给了宿清歌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宿清歌见好就收,推开车门下车,手撑在车门上方,停顿半秒,语气很是认真的纠正了一下陆西刚说的话:“陆小姐说错了,是我没那个福分坐你的车。”
陆西眸子微动了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说话。
车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陆西拐弯倒车,操控着方向盘稳稳的驶出了梨香苑。
宿清歌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不由低头苦笑了声。
许是看出她心情不好,郑叠涵伸手扯了扯她衣角,语调轻软:“清清。”
宿清歌抬眸,眼里含着几许警告:“叠涵,别总说些让人容易误会的话。”
话落,她转身离开,自己开车往酒店奔去。
*
彬天楼。
陆西凭着导航花了十来分钟到达目的地,找了个空位停好车,拔下钥匙,推车门下车,径直朝酒店大厅走去。
同一时间,宿清歌三两步跨上台阶,赶在她走到前台时追上她的脚步:“他们在三楼,我带你上去。”
因为跑的太急,宿清歌气息不稳,有点喘,脸颊上覆了一层浅浅的红。双眸点水,如一泓清泉,清澈明亮,甚是勾人。
陆西想了想,没拒绝,礼貌又客气的道了两个字:“谢谢。”
宿清歌蜷缩了下指节,抿住下唇,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有拒绝自己坚持去找前台就已经很好了,慢慢来,对待陆西这样性子的人,一定要循序渐进,万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安慰了自己两句,宿清歌调整好心情,带着陆西上了三楼。
沿着走廊行至拐角处,宿清歌抬起手,敲了敲门,不出片刻,有人过来给她们开门,迎着进了包厢。
陆西低声道谢,看到刘志成的位置坐了过去,他们这一桌刚好还有两个空位,两把椅子紧紧挨着,像是特意为她们留的一样。
宿清歌抿着嘴笑,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陆西旁边。
点好的菜只上了一半,不过还没有开动,一帮男人尽顾着喝酒了。刘志成喝了几杯白的,有些上脸,见到陆西和宿清歌一起过来,眼神意味深长。
“陆总,好久不见,想不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你。”
注:“我的儿休把古人论,你可知张良韩信与苏秦…”“张良韩信与苏秦,都是安邦定国臣”这两句戏词摘自网络。
谢谢还一直在陪着我的小可爱们~
你们辛苦了!
女神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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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