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重物与重物碰撞的声音响起,本就脆弱不堪的房屋木架遭受波及而碎裂。
柳扶修跟崩睿都在第一时间架起了防御姿势。柳扶修护着崩睿,崩睿护着蛋,四眼护着自己的脑袋,层层相护。这一下声势不小倒没什么人受伤。
但是行凶恶鬼很快举起树干,再次朝他们砸来。
“走!”柳扶修在耳边说。
崩睿二话不说就捞过所有的蛋抱在怀里,低伏身体就从侧面冲出,四眼紧跟他。“嘭”一声闷响,柳扶修与恶鬼再次接触。
改造过后的狂战士力气极大,体重较轻的柳扶修无法与之正面相抗。在用力击打横扫而来的树干阻止其去势之后,便借力向后弹跳与陌生的敌人拉开距离。
“修!”被隔开了一些距离的崩睿担忧地喊他。
他一出声高大的狂战士立刻将目标转向他,抬手就挥。崩睿心知不妙借着月光一把将凤凰蛋扔向雪厚的地方,自己就地一滚躲开。
这一击导致狂战士的后背有那么一瞬间暴露在柳扶修视野里。
在那一瞬间,时间在视线中变得很慢,看到崩睿躲开攻击,柳扶修便毫不犹豫扭转原本冲向他的身体,袭击了狂战士。
电光火石间飞沙走石,崩睿反应过来的时候酱红色皮肤的怪物已经与翠绿的大蛇缠作一团。
柳扶修张开嘴啃住狂战士的脑壳,狂战士举起拳头奋力捶打。打斗的声音穿透寂静的黑夜传出,引来远处的注意。
沉重的脚步,沉重的呼吸。
某种让人颤栗的压抑。
“刺刺……刺啦……”
一阵电光从柳扶修身上爆发出来,但对方却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继续攻击。它抓住柳扶修的尾巴往嘴里送,猛然爆发的电流瞬间烧电焦了与蛇鳞表面接触的手指。
然而这样猛烈的电击,竟然只是暂缓了一下对方的动作。
下一秒,它掐住了柳扶修的脖子。
柳扶修以缠紧怪物的脖子和腰腹作为回应。巨大力量压迫之下已经能听见对方肋骨断裂的哀鸣。
但它不为所动,企图张嘴撕咬柳扶修。
电光再度爆发!
在黑暗与电光的映照下,本就没了人样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这是什么怪物?
我有胜算吗?
一瞬间的质疑从崩睿脑海中划过,在这种时刻或许他优先逃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咬牙握紧骨刀冲了上去。
“怪物!放开他!!!”
噗嗤。
锐器刺入皮肉。
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几乎没有下一刻的思考,腾身跃起,手中的骨刀反手刺入怪物脖颈,用力一掰。一个艰涩的弧线带着鲜血呲了人一脸。
怪物的手松开了,柳扶修掉在地上,用尾巴抹掉糊在脸上的血,看了下眼前的画面。
浑身野性的小人儿,踩在尚未完全倒下的敌人身上,抓着敌人的头颅,血液从被切割出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像是驯马的姿势,却更加充满肃杀。
干脆利落甚至残忍的手段,在面对危险的敌人时却会由衷地感恩他此刻的可靠。
柳扶修擦了下并没有存在过的眼泪,感叹没有在挣扎搏斗中受到过度惊吓而暴毙真的是太好了~呜嘤~
“还好吗睿睿?”见崩睿跳下敌人的尸体,他靠近他身边询问。
崩睿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沫答:“还行。”
他缓了口气,心脏在为刚才那瞬间绝杀而激烈跳动,让他出了层薄汗。
他蹲下身小心查看:“这到底是什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像是人可又实在没见过这种人,它这是死了没有……啊,等下,蛋呢?!”
慌张乱找。
四眼沾着一身雪从一堆烂木头里跳出来:“叽,在这儿呢!”
翻开木头,三枚晶莹漂亮的凤凰蛋正挨挤在下方的积雪里,安然无恙地散发着幽蓝的光。崩睿抓过四眼,揉四眼的兔头,夸奖道:“是你把它们藏起来了?真棒真棒,你已经是只优秀的兔子了!”
四眼蹬着腿象征性挣扎,傲娇地叽了一声。
转回来,一人一蛇一兔加三枚未出生但已有意识的蛋,齐刷刷瞧着刚才袭击他们的怪东西的尸体,并且越看越不对劲。
“这个兽皮裙……是兽皮裙吧?是不是有点熟悉?”崩睿蹲在尸体旁,拎起一块脏兮兮的东西。
柳扶修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而崩睿还在继续查看,怪物的腰间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只是弄得非常脏黏着黑红色的污垢难以辨认。
“吼唔……”
“嘎嘎哒哒……”
震动,沉重的脚步震动。声音,若有似无的低吼。沙哑的,此起彼伏的。
“睿睿,我们得走了。我感受到有很多脚步靠近过来。”
闻言崩睿的动作一顿,然后立刻一把割断怪物腰间他还没有能够分辨出的东西拿在手上,抱起蛋,招呼四眼上他肩膀,眼神示意柳扶修跟上。
不管怎么样,先躲起来。
于是以崩睿为领头,他们一路矮身奔跑,脚步很轻,崩睿带着他们上了围墙一侧用于瞭望的窄台。
六只眼睛躲在墙后小心翼翼地向外看。
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很快就有数个酱红色皮肤的怪物从枯木林中冲出,一边吼叫一边以极快速度和粗犷姿势奔跑。
月光、夜幕与雪。
奔跑的不知名的怪物。
场面有些荒诞起来。
又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哐当!
哐当!
哐当!
几下之后,原本已经称不上结实的大门被撞烂了。怪物冲进来,然后变得漫无目的,眼神迷茫地游荡。
翻找,巡视,偶尔会突然破坏。
过了好一阵儿之后,它们的领头人才出现,坐在轿子里,被悠哉地抬过来。
轿子停在死去的狂战士面前,轿子的门帘似乎被掀起来了,但是在崩睿他们躲藏的位置看不清里面的人。
脸上有花纹的狂战士停在轿子面前。
崩睿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转过头看着柳扶修。
【那好像是崩兰……】
柳扶修在心里皱眉。
貌似崩兰的狂战士在轿子前说了几句,里面的人递给他什么东西,他拿到灌进嘴里。
似乎喝得很舒服,身体颤抖了一阵,暴突的血管缓解了很多,接着活动活动筋骨吼了一声口齿清晰地指挥其它狂战士:“你们几个去东南角,你还有你去西南角,你们留守中间……外面围着的不要动,给我打起精神!其它人跟我走!吼!”
怪物们行动起来,地毯式扫荡摧毁一切肉眼可及的障碍,逼近柳扶修他们藏身的地方。
“叮哐……”
“哐啷!”
“啪!”
本就备受摧残的部落原址这下毁了个干干净净。连崩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得多了,真就有了给部落带来厄运的属性。
毕竟这个冬天实在是超越一般情况的不太平。
简直能发生的奇异灾难都超越想象地在发生,各种从未见过的应对方式也花样齐出,顺理成章。今晚才刚到家准备孵个蛋,怪物袭村这种事都发生了。
应接不暇的人生过于不平凡到崩睿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毫无预兆,莫名其妙。
只是遇见了一条会说话的蛇,为什么好像突然整个人生都开启了新的篇章?
有点想逃,然而还是要面对现实。
【现在怎么办?】
柳扶修崩睿对视一眼。
“看看那边……”
“不可能没有!墙!还有瞭望塔!”
【他们在找我们。】
“吱嘎……”
本就歪斜的木质瞭望塔被三个体型庞大的狂战士扒住之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怎么办?要被发现了。】
崩睿的目光有些焦急,爬上瞭望塔后的视角高度足够发现他们藏身的地方。而他们身后只有高墙、峭壁、冰结的河面和不知何时已经徘徊在那里的十数个酱红色皮肤的怪物。
没有退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祈祷了吗?
崩睿放轻呼吸,三枚冰凉的凤凰蛋也若有所感地将自己的幽光降到最低。
“别担心。”
柳扶修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给了四眼一个眼神。
四眼得令,直接蹿了下去,从各个狂战士脚边快速穿过。
它的速度很快,又是故意跑得很近吸引对方视线。下面很快陷入混乱。被激怒的狂战士举起手里的武器开始无组织无纪律地追打四眼。
“干什么呢!吼!”
“一只小老鼠而已!给我找人!别管它!”
崩兰暴怒的吼声传来,四眼已经一个漂移冲进有障碍遮挡的地道内。狂战士们在崩兰的几下挥鞭子催促后,忍气吞声继续投入到翻找中。
仅仅几秒之后兴奋的吼声,口齿模糊道:“人……人……和……绿蛇!绿蛇!啊啊啊啊!我……找……啊!”
本就不结实的瞭望塔在这位不知轻重的摇晃捶打之后轰然倒塌。
所有人的视线望过来,与此同时崩睿也毫不犹豫朝墙外纵身一跃。
“是崩睿!抓住他!!!”崩兰眼很尖。一直以来对崩睿的敌视也让他对崩睿这个人的出现非常敏感。
听到这一嗓子,所有狂战士甚至那轿子里的人一同冲了过来。
巫生甩着不实用的长袍匆忙奔跑顾不上形象,过度的狂热让他端正的五官有些扭曲。但终究是没有赶上——甚至还离得老远,只有视线勉强捕捉到那翠绿的身影在城墙上方一闪而过。
——柳扶修用身体绕住三枚蛋,腰上系了绳子,尾巴被崩睿抓着,成坨的、缓慢的滑下了城墙,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身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救蛇!快救蛇!!!”
长神要是摔死了,他梦想的一切就全泡汤了!绝对不可以!上天不可以这样对待他!
“抓住它!!!不要让它掉下去!!!”
接收到指令的狂战士自然毫不犹豫地执行,奋不顾身便扑上来企图抓住柳扶修,不让他掉下去。
柳扶修无情扭开,整团蛇顺利掉下去。
眼看没希望,这群脑袋已经不灵光的狂战士们也不放弃,在蛇身后噼里啪啦下饺子地往下跳。
已经提前下落的崩睿一把拽住自己腰间的绳子几次缓降堪堪止住下落之势,悬在半空。绳子因折叠拴在两人身上变得有些不够长,脚下两米处才是河岸,再远点是覆雪的冰面。还来不及更多思考,柳扶修也已经带蛋掉下来。
重力加速度下扯得崩睿一痛,但死死抓住了他们。再顺着下坠的力量将手里所有的余绳缓放,卸掉过重的力道。一人一蛇加三枚蛋,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停在半空,距离地面还差一腿的高度。
隔断绳子,果断落下。
对面还有早在外面围着的狂战士正从冰面往他们脚下攀爬。周围都还有其它狂战士,张牙舞爪的摔下河岸砸在冰面上。
一个掉落的狂战士扒住了岸边,伸出手来企图抓住他们,崩睿对着它的脸就是一脚。又一个狂战士落地姿势狂野,手脚乱舞,滚轮一样摔过来。
再被砸到之前,一人一蛇对视一眼,默契地分摊了看护蛋的任务果断往下跳。目标是冰面。
——虽然有五六米高,但下面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厚实肉垫根本摔不死人。
直接落在敌人身上,打个滚爬起来。柳扶修跟个摆件一样很沉稳地盘着蛋掉下来,发出沉重的一声。
“吼!”
埋伏在部落外的敌人看见了他们,这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全是狂战士。
一个对视之后,崩睿起身就跑,柳扶修紧随其后。
大半夜的视线也不是特别清明,狂战士的攻击一次次落空,但在他们的围追堵截下柳扶修他们也跑不出河面的区域,干脆顺着河流往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