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日暮时分,云霞披在世间万物身上,柔和的霞光之中带着妖艳。
经过一上午的舟车劳顿以及下午的勘察,王善儿现在可是累的一步也走不下去,尤其是在如此软卧的泥淖中挣扎走路。
另外今上午向刘秀和施压示威的小厮与官员都被王善儿给记了下来,现在治水需要人手,于是就罚他们一同去修筑堤坝。不过单纯的修筑堤坝可不行,还要等晚上再次去勘察一番。
夜晚与白日的河势不同,相较于白日,晚上的变化会更加明显,各处工程有没有问题,滩区会不会串沟,生产堤会不会坍塌……夜晚危险系数更大,尤其是现在处于准备治理阶段,就算是单纯的巡视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然彻底决堤大水冲向下游,不只是东边地区会遭难,就怕是邻国也免不了折腾。
照现在这个时分,二皇子应该是到了南干道部分,宋少府稍远,路途也更艰苦,怕是还需要几日。
几人正在用膳,却听门口大闹。
县令暗搓搓抹了把汗,这一天天的可真是不得安宁。
“县衙府不得擅闯,来者何人!”前院门口侍卫提刀拦路,却不料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威气四射:“笑话,小小一个县衙府我还进来不得了?”
因为这一句,小厮迅速提棍戒备。
那人暴露在晚霞之下,剑眉星目,气势上倒是不输北境将军周濛。与之同样,身后跟着位副将,所带兵器是那把赫赫有名的重剑潮生,那就是西守大将军——赵民承。
王善儿目不斜视,依旧吃着碗里的饭菜,不紧不慢的将菜叶夹进嘴中细细品味。
近来缺粮,这菜肉都拿去接济镇民了,储粮确实所剩不多。下发的赈灾粮也得再有两三日才到,现在他们吃的也不过是些菜叶子加稀米粥,唯一不同的是这菜叶子是被人单独拎出来炒的。
“吃饭没?”王善儿咽下口中的菜开口,“没吃过来坐下吃,吃完了去堤坝巡视。”
“吃了。”西守将军提剑进门。
“吃的什么?”王善儿问。
“饭。”
“什么饭?”
“晚饭。”
“什么晚饭?”
“今晚的晚饭。”
王善儿:“……”
不问了。
问了也白问。
“你们就吃这个?”这次轮到西守将军提问。
“嗯,晚饭。”
“河坝里没有鱼吗?”
一般是河的上游,也就是上片湖放水时鱼会随着冲击来到下游。雨季河中长期有水,原来的河底会留有鱼籽,遇水慢慢长成。
溧阳河往上的阶梯处有一处险湖,里面游鱼生长,每到夏季会有不少鱼被冲到下游。但每次这边河坝放水时人们都没太注意,也就放任他们顺着河流游蹿在其中。
当地人们知道河里有鱼,但就是没想到这块堤坝拦截形成的水库里也会有鱼。至于为什么没人去捕捞,当然是危险只是其中一项原因,更多的原因可能还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以至于越往后鱼群泛滥成灾,冲到下游也能见到地上有鱼蹦跶的现象。
“有,”王善儿回答。
“为什么不去捕捞?”
王善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确实没想过可以捕捞河坝里的鱼来充饥这个问题。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危险。”
“那等着我去捕。”
“哦。”
赵民承:“……”
刘秀和莞尔一笑,她这位夫君可真是有趣。不过看样子他们应当认识。刘秀和思考着。
简单吃过之后,王善儿终于起身带人去河边查看。过去查看的人几乎是一人一盏灯。
夜晚水势凶猛如脱缰野马奔腾在草原,随着水势,游鱼翻腾撞向堤坝。潮声四起,水流永不停息。
“遭了,这堤坝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这堤坝不能放水,一旦放水,河水冲向下游遭殃的就不止是周围的区县,”县令看着这河堤面露难色。
不能放,那就只能干耗,到时候堤坝彻底冲垮,邻国借故生事,又是民不聊生。但放了就要淹没数十里村庄,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快,撒网捕鱼!”西守将军突然下令。
“都什么时候了大将军你还想着吃!”县令几近崩溃。
“这是要缓解鱼对堤坝的冲击,”王善儿顺着他的思路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快,拿网!”
听此,县令一溜烟的跑回县衙府开始找人手和工具。
水势突然增大,应该是上游干道出了意外。
“这里危险,夫人还是先回去吧。这等事交给我们男儿来做就好,”王善儿回头看向刘秀和。
这一路上刘秀和一直跟在她这位驸马身后,默不作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的贴身丫鬟。
现在狂风肆虐,确实不是个很好的兆头。
刘秀和现在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既然帮不上忙,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候,不要添乱。她向王善儿简单嘱咐了几句独自提灯离开了。
“男儿?”西守将军见昌阳公主离开后终于笑了出声,“男儿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王善儿不解。
“我竟不知,从前的野丫头成了男儿?”西守将军捧腹大笑。
“真是莫名其妙,”王善儿不容思考的就否认了。
现在她可是当朝驸马,岂能落人口实。
“别忘了这次你的任务,大将军,”王善儿冷笑一声,也是对他的警告。
这县令看起来肥头大耳的,行动确实非常利落迅速,来回不过一刻钟,县令便已经筹集了人手和工具准备捕捞缓冲。
回到客房的昌阳公主当然也没闲着,当即运用了自己毕生所学开始做解决方案,另外修书两封准备天一亮就送出去。
西守将军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如何捕捞拦截。王善儿却是被他晾在一旁,说要她看着就好。但她却不服,除了武艺差点,自己哪点比他差?
王善儿还是去混在人堆里一起忙活了起来。这一下直忙到三更,水势慢慢减弱,他们这一群人这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看着河边被他们捕捞上来的鱼都陷入了沉思。
那鱼还在泥水里蹦跶,其中有一部分好像是蹦累了,就干脆平躺在其中。众人看着这成果颇为欣慰。
县令用他那宽袖摸了一把汗,说:“这些差不多够我们吃上两三天的了。”
游鱼大小不一,平日里用来观赏的红尾鲤鱼和大尾扇身材娇小的红鱼儿也都被捕捞了上来。
西守将军看着这丰厚的战果也是欣慰:“这下能吃了吧。”
哪知却得了王善儿这样的回复:“不能。”
“为什么?”
“生的。”
“那做熟了总能吃了吧。”
“嗯。”
王善儿又对着县令吩咐:“先回府吧,接下来的事我们再商议。”
有了昨天一天外加一晚上的探查也算是有了大致了解。众人刚回府,就见昌阳公主兴奋的跑了出来,她一边跑着手里还挥舞着几张宣纸。
刘秀和瞧见他们身后的侍卫忙里忙外的运鱼大致是想象出了昨晚是经历了怎样一番恶战。
“夫君,我想到法子了,”刘秀和激动地展示她在另一边战场奋斗出来的成果,“这河流干道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上游,今早我已经传信给二哥和宋少府告知具体情况。上游堤坝一日不修固,下游就一日难安。”
“现下我们需要加固的堤坝有两个问题。第一,根基经过多年的冲击已经开始有摇摇欲坠之势,我怀疑它在最初修建时就没有打好底子或是偷工减料招致如今恶果。第二,我们人手不足,这需要煽动百姓,在一个月内完成修筑任务。”
“这大坝坏在了根基上,需要截河重新修筑。所以可以在两旁开道:左边可以过林子分流引下,慢慢的它会下坡顺流与河流重新汇集;右边可以引向就近的湖泊。”
“经过我的推算,大坝最多支撑一个月,动用所有人力物力日夜兼程赶工应当能完成,”刘秀和一边讲解一边指出图上她所画出的要点。
这片地年年发水灾,皇城年年拨款下发修缮水坝结果却是一次比一次严重。这让王善儿在心底里突然有了个疑问。
修筑一处堤坝大致需要三至六个月才能完工,就算是在原先的根基上加固,一个月内完成拦截,引流,分流,加固还有放水这几项任务怕也是天方夜谭。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虽然理想化了点,也总比静待决堤的强。更何况时间就是抢来的。
王善儿看着图上的勾勾画画,随后接过图纸收进胸前的衣物隔层里:“好,去前堂等着吧,我下厨。”
“那我跟着你一起,”刘秀和回答。
厨房人手不多,只有两个人在来回准备。
王善儿从捕捞回来的众多游鱼中晒出了一小盆鲫鱼苗。这鲫鱼长得不大,大约有五指长,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她拿去挨个处理,又舀了一勺面粉兑水,其次热油,然后将处理好的鱼裹浆,最后下锅烹炸。
“为什么不交代下人去做?”刘秀和看着这位驸马有些不解。
既然她做了驸马,吃喝不愁且有人伺候,可她却偏偏要上朝为政为官,还要下堂亲力做菜食,奇怪的很。
“简单点就好,”王善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小炸鱼,有些用筷子一夹就捞了出来,有些好像是被确认了什么继续留在锅中,“就像夫人你,为了百姓也是亲力亲为,方才在园中与我说的那些,很简单,也很明了。夫人你很厉害。”
刘秀和看着她娴熟的将小鱼扔进锅,随后又娴熟的将炸至金黄的小炸鱼捞出来,心里隐隐作乐。
这炸好的小鱼被她一条一条的夹进盘子中,小炸鱼迸发出的香气没一会就吸引了在厨房附近忙活的所有人。这好些天没吃上口香食的他们突然被这一味给冲击到,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大多人的喉结滚动,吞咽口水。
“哪里来的味道这般香!”西守将军也不例外,他也被这香味吸引了过来不免得赞叹一句。
看到桌上一盘一盘的香酥小炸鱼,他大步迈进去拿了一条就往嘴里塞。
“好手艺!”他大声夸赞。
“洗手了吗?”王善儿朝他瞥了一眼问。
很遗憾,西守将军并没有洗手。
他这忙里忙外,哪里顾得上洗手。只是简单往衣服上擦了擦就直接拿了一条吃,也不嫌烫。
“赵大将军!”刘秀和倒是急了,“你手上的泥都抹到吃食上去了!”
“那正好,那我把这几条一块吃了。”
说着,他端起盘子来就走出门去,嘴里还大喊着:“来来来,当今首辅王大人的手艺,都过来尝尝!”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西守将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里新增的人手是他一路带过来的一小队兵,这队人里里面有老油条也有新兵蛋子。新老混合,老兵教新兵处事,新兵则是陪老兵娱乐,这娱乐着娱乐着,新兵蛋子也变成了老油条,也开始带下一波新兵蛋子。
刘秀和看着他端起一盘子就走出门去,潇洒的头也不回,气得自己直跺脚:她夫君做的香酥小炸鱼,自己一口都还没吃全都被赵民承抢了去!
“晚些时候我单独给夫人做一份,莫气,”王善儿无奈的笑了笑。
“我才没有!”
赵民承:没有可能了,我才是男主!
抢剧本中,场面一度混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争食中,勿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