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与安安爸爸楼梯间的小插曲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虽然两人绝口不提,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两位楼梯间遇上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幼儿园,说什么的都有,而且她越刻意避免与晋骏照面,八卦就越传得邪乎。
尤其晋骏每天都会为小二班的老师孩子点下午茶,所有人自动将这份“殊荣”算在她的头上。
她有口难辩。
他的出现,太过万众瞩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安全隐患,校领导安排小二班的副班主任小柳老师每天去停车场,负责单线与他联系。
每天早晨小柳老师提前去停车场等他,等他到了后,再从他手上接过安安;
每天下午小柳老师又要提前带安安去停车场,再把安安交给他。
就凭平添享有特权,加大老师们的工作量,每天给她们小二班的老师点点下午茶也不过分吧。
她以为其他班的老师误会也就罢了,同班的几个老师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这种含蓄的,中国式的孤立,嘉禾并不太适应,在她的认知里,孤立某人前,不应该先有一场暴烈的对抗冲突仪式才对嘛??
趁孩子们午睡,嘉禾终于得空能去张小瑶那喘一口气。
她原本到幼儿园只是负责教小孩西语,工作很清闲,不用坐班,上完课就可以走,可半个月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被调到小二班当班主任。
嘉禾本以为能到音乐教室喘口气,还没走到门口,老远就听到那失序的钢琴声疯狂袭击她的天灵盖。
为了让自己和听到的人活下来,她在没关的房门上重重敲了两下。
“嘿,你来了,正巧,你帮我听听,我打算拿这首曲子去参加春琴杯。”
春琴杯,是中国官府联合中国钢琴协会举办的钢琴比赛,据说获奖证书受全球认可,第一名更是有机会与中国国家乐团合作,参与出国巡演,
受全球认可这件事,嘉禾暂且打个问号,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得不了第一名。?
嘉禾:“要不休息一下?”
嘉禾现在也学会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嘉禾:“我请你喝咖啡?”
张小瑶:“那多不好意思呀?”
张小瑶嘴上说得不好意思,人却特干脆地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嘉禾失笑。
幼儿园正门左侧有一家两层楼的咖啡厅,目标人群为幼儿园的老师和家长,她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已坐了不少来接小孩放学的家长。
“她俩真的在电梯间搞了禁忌paly?”
“小花妈妈说看见她满面潮红的从楼梯间出来,身上全是汗,衣服都湿了……”
张小瑶走在她前面,余光朝她瞥了一眼,有意侧身将她遮住。
嘉禾低下头,不动声色地跟着她走进咖啡馆。
“她们什么时候搞上的?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哎哟,对上眼,还有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
咖啡店收银台左侧的角落围坐了一群人,这群人各个品牌加身,好几个爱马仕包搁在桌上,跟名片一样。
张小瑶退到她身侧,低声冲她问:“要不我们换一家?”
嘉禾:“有什么好换的。”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咖啡厅安静了下来,那群嚼舌根的女人脸色尴尬地看着她们这边。
嘉禾自顾自地走到点餐台点了餐。
嘉禾:“冰美式,你呢?”
张小瑶:“跟你一样。”
张小瑶心思不在她这,压根没注意她点了什么。
她不喝冰的,嘉禾开口为她点了杯她常点的拿铁。
嘉禾扫码付钱的时候,有人发出一声极其轻蔑地冷哼,好像在嘲她这种三文不值两文的人居然有钱请人家喝咖?
张小瑶沉了脸,视线努力定在甜点展示柜上,仿佛只要移开眼,她就会忍不住开口,将人怼出天际。
家长可不能轻易得罪,一个眼神让她们不舒服,明天投诉电话就能打到教育局。
店员可能觉得场面太分尴尬,竟主动对她们道:“我们给二位送过去。”
嘉禾:“好,谢谢。”
嘉禾说完,便领着张小瑶往二楼走,人还完全从一楼消失,又听到女人们在那酸言酸语的嘲店员对她们区别对待。
嘉禾笑扯了下嘴角,领着张小瑶上了二楼。
二楼人不多,但依旧以家长为主,见她们出现后,二楼一静,似乎连空气都停了。
嘉禾如常的与几个面熟的家长点点头,走进与二楼室内相对隔绝的二楼阳台,在号称景观位的咖啡色遮阳伞下坐了下来。
嘉禾:“会不会热?”
嘉禾坐下来才对身后的张小瑶问。
张小瑶白眼一翻,即刻回到了张小瑶本瑶状态:“你说呢。”
嘉禾笑。
反正她是冰美式。
张小瑶在她对面坐下:“这群人挺奇怪,不就一明星嘛,用得着这样吗?又不是单身未婚,搞雌竞,不对,她们连雌竞的资格都没有吧,谁会看上已婚已育的呢?又不是没得挑。”
万一人家喜好跟汉高祖一样呢。
张小瑶:“你不生气?”
嘉禾:“我生气什么?”
她还有半个月就要离开这里,跟这群以后再也不会再见的人有什么计较的。
张小瑶砸了下嘴:“你俩挺有意思,平日里压根碰不到头却被传成这样。我就奇怪了,小柳每天与他对接,为什么不传她两?
张小瑶:“奇怪!”
张小瑶:“我知道了!”
张小瑶:“因为小柳长得没你好看,哈哈哈……这年头,长得美也是一种罪。“
张小瑶:“欸,你说晋骏知道吗?我觉得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应该能听到一些风声吧。”
张小瑶在她对面喋喋不休地说着,嘉禾脑中却在盘算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最近每晚9点,安安都会给她打电话。
要说他不知道,安安怎么会用iPad跟她视频?床头怎会多一盏夜视灯?
昨晚更绝,安安床边立了个支架,连手都用不上了。
张小瑶:“嘉禾?”
嘉禾:“什么?”
嘉禾回神。
张小瑶:“跟你说话呢。”
嘉禾:“你说呀,我在听。”
嘉禾抬手喝了口冰咖啡,
张小瑶:“我给你发的文档,你看了吗?”
张小瑶双眼冒光,激动得坐直了身体。
嘉禾:“421呀。”
张小瑶:“对呀。”
嘉禾后背靠向椅背,不发一语地笑乜着她。
张小瑶立刻get到她的内涵:“我跟楼下那群女人可不一样,我……我这是抱着研究人性!对,就是研究人性,研究个人成长史对个人性格塑造的学习态度去看文档。”
嘉禾揶揄:“不愧是老师,很有职业钻研精神。”
张小瑶笑着应下:“那是,行了。”她下巴冲她抬了抬:“别卖关子了,说吧,你看没看?”
嘉禾咬着塑料吸管,笑看着她:“你说呢。”
她发给她的421文件是一部集众多中国明星的黑料集,为了怕她找不到她想让她看得文件,她特地又单独发了晋骏夫妇的PDF。
张小瑶:“没劲儿。”
张小瑶重重挥了下手,她做派特别像爽朗的北方大妞,可偏偏长了一副江南烟雨女子的长相。
嘉禾:“PDF看了,421没看。”
端着杯子喝咖啡的张小瑶立马放下杯子朝她看来。
嘉禾笑:“我又不是断情绝爱的神仙,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PDF上晋骏的内容很少,只说他表里不一,看上去像没背景,实则背景深厚,另外提到他和藤堂静是协议结婚,并不是奉子结婚,藤堂静当时怀的孩子是金主的,为了某些不能言说的隐秘,晋骏头顶绿草,替金主认下了这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晋骏过气,却仍能接到大制作的原因。
看到这里,嘉禾没有继续往下看下去了。
就安安爷爷奶奶拿安安当命的态度,说藤堂静不是安安亲妈,她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认下晋骏的孩子喜当妈,她也是会相信的。
而且……
那在幽暗逼仄的空间里沉默打量她的男人,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他迫人的存在感,她不相信他这种人会头顶草原,替别人养孩子。
张小瑶:“你相信吗?上面说安安妈妈在香港原来……”
黑女明星无非就那几种。
嘉禾向张小瑶使了个眼色,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若人人都是王,谁愿意出来卖?”
张小瑶打量着她,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张小瑶:“嘉禾,我觉得你这人很奇怪。”
嘉禾翩然一笑,不否认也不接话。
张小瑶:“你总是笑,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亲近,可是你对很多事都不在乎,风轻云淡得仿佛你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
嘉禾:“是吗?因为我情绪不外露吗?”
张小瑶:“是觉得你没有七情六欲。”
伸手去拿桌上的左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低眉敛目的嘉禾笑出了声:“天才,可能都缺一根筋吧。”
张小瑶笑着拍桌:“就你?天才?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也敢说自己是天才。”
嘉禾跟着笑了起来,她呷了一口冰咖啡,歪头接下了意外闯进遮阳伞的阳光。
白日扯淡,挺好。
火辣辣的日光晒在身上,仿佛这些天经历的糟心事连同体内的湿气一并给晒干了。
张小瑶虽然不解对面的女人哪来的勇气在大太阳下晒自己,可她必须得承认这一幕——女人偏头迎着太阳,闭眼微笑的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到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在洱海边观日升日落,云来云去的日子,
岁月静好,不驻美人。
*
这天下午,提前下班的嘉禾意外在后花园碰到了来接安安的晋骏。
看到突然出现的大明星,她第一时间做的竟然是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
14点缺10分。
提早了40分?
嘉禾面对目标明确,向她大步走来的男人,表情僵了一下,她挤出笑,冲他点了下头,打了招呼便想避开,谁知他直矗矗地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嘉嘉老师。”
这是继两人交手后第一次见面,她实在有点怕他找她秋后算账。
嘉禾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连笑都忘了笑。
女人瞬间流露出的戒备,让晋骏微扯了下唇角,他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但也没好奇到要打听她私事的地步。
“嘉嘉老师。”
男人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很随意地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搞怕了,今天他没有戴遮脸的鸭舌帽,五官暴露在外,让人瞧得明明白白。
她这才发现他拥有一张亚洲人少见的精致面孔,五官深刻,脸如线雕,她下意识想去找他脸上整容的痕迹,他突地低头一笑。
笑容有那么些提点的意味,嘉禾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
晋骏:“不知嘉嘉老师有没有做兼职的想法?”
嘉禾:“兼职?”
他耸了下肩:“譬如……晚上接个视频电话什么的。”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所以,解决他儿子晚上给她打电话,让她哄他睡觉的方式是——花钱?
嘉禾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化着。
她对这种场面并不应该感到陌生。
威尔克花钱买开心时,艾米砸钱堵舆情口碑时,在她需要一个地方清静的时候……很多时候,她都是亲历者,见证者,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是觉得对方可能会难堪。
可当她变成被人拿钱砸的那位,一切变得有些不同了。
她感受到了侮辱。
可其实跳出语境,其中暗含的好意也未必比每晚哄安安睡觉的要少。
好吧,这可能是他表达好意的方式,她该庆幸他没有像他电视剧里演的那般,从兜里甩出一沓钱砸到她脸上,直到砸到她说愿意为止。
“晋先生。”
她没有唤他安安爸爸,男人挑了下眉,敏感地捕捉到。
嘉禾:“对我来说,安安只是安安,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也不是没有智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的灵魂跟我是平等的,我对他做的一切都建立在我与他,他与我,我俩有来有往,互帮互助的基础上,所以您不用感觉不安,或是觉得亏欠我的。”
嘉禾微笑,迅速将那句“我与他的事跟你无关”的话给咽了回去。
毕竟是人家爸爸,不能太得罪。
他沉眼打量着她。
就在两人沉默相对之时,晋骏突然皱眉朝她身后望去。
嘉禾不解地看着他瞬间阴沉的脸,顺着他的视线扭了头。
教学楼像一面镜子,乍一看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然而,当视线聚焦,便能发现每扇落地窗后都站满了人,黑乎乎的人影铺满了整栋建筑,她们悄无声息地,宛若鬼魅地窥视着他们,窥视着她们所在的人间。
嘉禾生理不适地打了个冷颤。
晋骏沉默地收回眼,望向了身前的女人。
她是不是又在脑中脑补什么惊天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