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沉默着。
他不想为霍从舟辩解什么,也没法辩解,那些曾经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谁都不能替钟许抹去。
但他又实在不想俩人之间徒添一些没必要的、不该有的误会。
都不长嘴,那就把嘴捐给他,他来说吧。
“钟先生,”贺今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霍总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但,它确实是之前就已经在计划和筹备的了。不是因为——”
他顿了一下,斟酌用词,叹息道:“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才临时补救的。”
钟许含泪看向他,片刻,重新转开了视线。
他垂眸虚虚地盯着随意一处,眼神没有聚焦,声音也轻得似乎要飘走,呢喃:“是吗?不重要了……”
“不重要。”他像是下了决心,抬手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语气逐渐变得坚定,“只要外公还有救,这些都不重要,他要什么,图什么,都随他。”
贺今静静地站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也许这次,他没有所图呢?”
钟许笑笑,说出的话如同残忍的判决,道:“我不信他。”
“贺助,你知道吗,我成绩很好。从大一开始,我就一直是系里的第一,拿着各种奖学金,包括霍氏的。也正是那一笔笔钱,缓解了我大学期间的很多压力。”钟许靠着床头,自言自语般,絮絮地诉说起来。
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映下一片细密的影子,也遮住了他眸里复杂的情绪。
“霍氏设立它是真心实意也好,沽名钓誉也罢,它确实帮到了我。”他说,“所以其实我一直知道霍从舟这个人,在校庆之前,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早几年毕业的学长,学院里也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我还想过——”
说到这里,钟许的语调骤然颤抖,甚至趋于哽咽,深呼吸着,才堪堪平复些许。
他笑叹了一声,仿佛在嘲讽曾经天真而愚蠢的自己,继续道:“还想过要更努力学习,毕业后能去霍氏工作。”
钟许停住话语,贺今的呼吸也跟着凝滞了一瞬。
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面露难过,不忍心再听。
“但我没想到,当那个我崇拜的人有一天真的站在我面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我和他上床。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势在必得。”钟许说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他……”
贺今无法回答这声声质问。
所以这个明明可以是双向奔赴的剧本究竟是为什么就变成强制爱了的。
他看着十分痛苦的钟许,莫名想到了一句话——他最大的魅力,就是你的想象力。
诚不欺人。
病房外,钟许泣泪的控诉声一字不落地砸入霍从舟耳朵里。
他靠着坚实的门板,一点点失力地滑了下去,高大的身形此刻显得迷茫又不知所措,蜷缩着颓坐在地上。
钟许年年都拿霍氏奖学金的事他是知道的,这并不难查,当初贺今给他的背景资料里就写得明明白白。
只是他从未想到钟许居然会因此对自己怀有这样一层情感在。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回忆起自己最初毫无耐心的强取豪夺,在床上甚至还曾拿奖学金的事混账地调笑钟许就该是属于他的,霍从舟脸色白了又白。
片刻,他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站起身,毛头小子般急切地推门而入。
比起“让钟许先自己静一静”这样冠冕堂皇地放任自己逃避,也许他更该直接说声对不起,再拿出些实际行动来。
不解决问题,被解决的就会是他。
房内的两人齐齐转过头看来,霍从舟一时僵硬住,只望着钟许,喊了声:“许许……”
贺今哪儿见过霍从舟这幅样子,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吓得冒起来了。
他在房间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把自己往角落挪了两步。
他扭头看看病房里这几千块一米的纯羊毛窗帘,摸了摸,佯装被吸引。
贺今:嗨呀,这窗帘可真窗帘呐……
钟许看着霍从舟,百感交集,最后,他收起了所有思绪、感情,只是说:“外公的事情,谢谢霍总。”
霍从舟眉头微微蹙起,被他无波无澜的态度弄得慌张,祈求说:“许许,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那我该怎么做?”钟许问,然后恍然大悟的模样,伸手去解着自己病号服上端的纽扣,“这样是吗?”
贺今随意一瞥,瞳孔地震,更加难安了。
不是!!等一下!!!他还在这儿呢!!!
有没有人管管他的死活啊我请问呢!!
霍从舟想捉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见他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又顿了下,转而握住了他的肩膀。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钟许!”他焦急解释,然后低下了头,缓缓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可算把这烫嘴的几个字说出来了,贺今欣慰地想,这个家没他得散。
他实在不想在这儿继续乱入,忽然,想到了个极好的理由,举了下手机示意,出声道:“那个……霍总,景医生那边找我,说有个手续要补办一下,我先过去了?”
霍从舟似乎现在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人在。
他转过头来,说了声去吧,而后又补了一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带薪休假一周吧,好好歇歇。”
贺今逃跑的脚都迈出去半只了,闻言,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贺今:?圣上大赦天下了
“谢谢霍总。”他恢复淡定的神色,颇有职业素养地从容感谢道,下一秒,火速消失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