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守夜的是香菇,白初语对于两个大丫鬟一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也就不会主动去寻她们的错处,香菇倒在外间的榻上睡得很沉,连发髻都散了。
穆辰安将白初语放到床上,背过身,顿了顿,又转回去,俯身为她拉上被子。
此举有违礼法,可若放任不管,夜深露寒,她如此单薄的身体会着凉的。
白家人苛待白初语,连底下的下人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穆辰安沉了一口气,环顾整间屋子。
博古架,条案,高几,挂画,屏风,面盆架,绣墩,花瓶……目光最终停在梳妆台。
梳妆台上干净整洁,没有妆奁,没有女儿家必备的头油瓶,胭脂盒,眉笔,花钿,梳子……只有一面本就嵌入梳妆台的铜镜。
屋子里的家什摆件看似中规中矩,一应俱全,可除了被褥,就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这里对于白初语来说,说是闺房,与牢房没什么两样,要尽快解决此事。
……
白日,瑞王府里来了一位道士。
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身形颀长,头戴道巾,身穿交领琵琶大袖质地轻薄的道袍,行走间随风轻摆,看过去道骨仙风。
瑞王妃命人将其带到客堂亲自接见,将一叠金字红帖递过去:“这是有意与我王府结亲的人家送来的庚帖,有劳张真人看一下,这些姑娘当中有哪位是旺夫命,能保我儿福寿延绵。”
儿子不同意冲喜,可当娘的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打算放弃,万一有救呢?
仙人渡劫,渡过这劫才能回到天上是不是?
国师身份尊贵,轻易不得见,在确定人选之前,她从京城第一道观御华观里请了一位颇善此道的道长先过一遍。
张至茂接过庚帖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推演,这些姑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出身非富即贵,能不能旺夫就不好说了,毕竟旁人家合八字都是提供双方的八字,这是要凭女方一己之力旺男方,此等命格太少了。
他的背后,穆辰安也在看这些庚帖。
母亲没有听从他的意愿,他只能伺机而为。
张至茂忽地凝眸,瑞王妃赶忙问:“可是找到了?”
“不好说。”张至茂此时手上拿着的正是白初语的庚帖,他道:“这位姑娘本是早夭的命格,她或是得祖宗庇荫,或是得前世修来的福报,或是遇上了什么机缘,才能活到现在。”
瑞王妃眼神发亮:“那岂不是说,这位姑娘是逆天改命?若她嫁与我儿,能否把这份机缘带给我儿?”
张至茂摇头:“她如今的命数全凭自己的造化,无人能堪破,究竟是克夫还是旺夫不得而知,可称之为绝命。”
“那先看看后面的。”瑞王妃把白初语的庚帖接过来收在自己手边。
张至茂再有本事也不及国师,他做不到,国师未必做不到。
不愧是王府选亲,张至茂前半生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么多女子的庚帖,待看完所有的庚帖,当真选出两张:“这两位姑娘自身的命格都是极好的,到了夫家也不会差,只要双方八字相合,自然是旺夫的。”
“多谢张真人。”瑞王妃将这两张有旺夫命的庚帖与白初语的庚帖叠在一起,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张三千两银票交给他,而后亲自将他送出府门。
客堂里,两个丫鬟将用过的茶具端下去清理,待两人背过身跨出门槛,属于白初语的庚帖凌空而起,与一张被淘汰的庚帖互换位置。
至于换的是谁,穆辰安并不在意,被张真人淘汰的命格总不会被国师选中,他注定时日无多,如果可以,他不想这些姑娘中的任意一个给他守寡。
瑞王妃去而复返,将被淘汰的庚帖交给管家:“把这些庚帖送回各家,告诉他们,本宫要在府中设百果宴宴请诸家官眷。”
儿子的正妻,王府正经八百的儿媳妇,仅是命格好也不行,还要看看品行如何,是否合眼缘,另外,结亲不成也不能失了礼数,此举亦是对那些人家的安抚。
“是。”管家领命退下。
瑞王妃将剩下的三张庚帖紧紧拢在心口,这些年她什么法子都用过,都不见起色,眼下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穆辰安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儿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片刻后,下人走上前:“王妃,少爷醒了。”
瑞王妃用帕子沾了沾湿润的眼眶,堆出笑容:“快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吃食送过去。”
她的儿这般好,一定会没事的!
瑞王府的管家很快将庚帖归还各家府上,另附一张百果宴的请帖。
庚帖被退,意味着再无结亲的可能。
钟氏暗自咬牙,面子里子都丢了,还害得儿子落得一顿好打,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摆出一副怜悯的口吻:“看来语儿果真同她母亲一样命薄,幸得天门观的道长有本事才能保她平安,不若把她送回去吧。”
看到白初语的样貌,便能令她想起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想起自己是如何从与武安侯门当户对的原配夫人沦为填房,她一刻都不想留白初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戳眼珠子。
武安侯不以为然:“一介乡野道士而已,如有不妥,带她去御华观请道长看看。”
钟氏喉头一哽,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御华观里除了三清,还供奉了历代国师,比穆家的皇位还久远,又不是刚刚才建成。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见面就把侯爷勾住给她出头。
武安侯没有理会钟氏,自顾自前往白初语的院子,钟氏不想放任父女两人独处培养出父女情主动跟在后头。
昨日走得急,没仔细看,今日一进门她便看到院墙根的牵牛花,大声呵斥:“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小姐的?院子里都长了杂草也没人清理!”
“不关奴婢们的事。”香菇一脸无辜:“那花是小姐自己带过来亲自种下的,奴婢们不敢擅自做主。”
闻言,钟氏不怒反笑,心里憋的火气都散去大半。
长得好看又如何,内里已是个乡野村姑,比不得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
武安侯一顿,此时也意识到养在外面的女儿缺失了什么,瞥见迎面走来的白初语不禁皱了皱眉,转瞬又换上一副慈父的面容:“语儿可还住得惯?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为父一直为你留着。”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之所以空着是因为钟氏不想女儿如自己一般“填房”,也不能让庶出的子女越过女儿的规制,就这么空着了。
白初语直言快语:“住不惯,想回道观。”
“……”
“你只是刚回来,过几日就习惯了。”武安侯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为父瞧着你这身装束寡淡了些,这是三千两银票,你喜欢什么,自己去置办些。”
三千两,一出手居然就是三千两!
钟氏接话:“她初到京城,哪里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别乱买一通遭人笑话,衣服首饰已经差人去置办了,还需要些时间。”
武安侯觉得在理:“那给怡儿,让怡儿陪她同去。”
二女儿虽不及大女儿容貌好,这些方面都很得体。
“我看行,怡儿眼光好,处事周到。”钟氏算计得逞笑眯眯地伸手去接银票:“我拿给怡儿吧。”
“不必了。”白初语取出三张一千两银票:“当年家中把我送到天门观留了一千两,此番又给了两千两,总计三千两,都在这里。”
“你说才三千两?”武安侯手上的动作一顿,向钟氏兴师问罪:“我记得为了让语儿在观中好过些,当年给语儿带了三千两,此番前去又准备了三千两感谢观中多年来对语儿的照看。”
不是他有多大方,前后都是为了图个心安理得,免于良心的谴责。
现如今,她的女儿让别人养了十四年,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钟氏眼中有一瞬间的不解和慌乱,很快镇定下来:“前面荣妈妈瞧着那道观地处偏僻,有钱都没地花儿,一千两银子绰绰有余,便将余下的两千两带回来了,这次也是如此,你瞧语儿不都带回来了吗?”
白初语没有错过钟氏神情的转变,目光暗了暗。
她想借此离间夫妻两人对荣妈妈的信任,之后再揭露有关春巧之事会更顺利些,没想到钟氏竟一力将她保下。
这就麻烦了,说到底损失的不过是些财物,只要钟氏不计较,就不算罪过。
武安侯回过头来,将手中的三千两银票一并塞给白初语:“这些都是为父给你的,都收着。”
这是买回父女情的钱,不能少。
钟氏顶着武安侯谴责的目光,跟着道:“另外那三千两待会儿也给你送来。”
九千两,这土包子一下子就拿了九千两!
揭过这个话头,武安侯道出此行真正的目的:“过几日瑞王府设百果宴宴请官眷,你好好准备一下,与你妹妹同去,你初回京中,为父想借此机会让你在大家面前露个面,你也好结交一些小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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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百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