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里,谋士一路小跑到书房,连身上的雨也来不及抖落:“大人,李安去请搜查令了!”
屋里胡广跪在地上,旁边是摔碎的砚台,其中一角扎进他的手背,鲜血横流。
李鹤强忍怒火:“他查到什么了?”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据属下所知,什么也没查到。”
“嗯?”李鹤皱着眉,目光在胡广身上掠过。
胡广后背立马出了层汗:“我没有!我真的把证据处理得很干净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把李鹤气得横眉立目:“那你府上的人这些日子在外面鬼鬼祟祟是在找什么!”
李安要搜乔家肯定是有了什么证据,但是过去这么多天,乔海肯定把痕迹都抹除了,李安要搜的东西定然是乔海不知道的。
李鹤掐着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你说芍药威胁你掌握了你受贿的证据,但你已经把证据跟那座宅子一起烧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证据烧没烧!”
“我、我……我也不知道!”胡广吓得彻底装不下去了,哭着辩解:“她根本没让我见过,我压根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么个证据!”
所以只能放火烧了整个院子,哪知道芍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陈翠翠成好友了,又不知道芍药跟她讲了多少他的事,这才逼着乔海杀人灭口。
李鹤气得胡子乱颤,一巴掌扇在胡广脸上,直接崩掉了他一颗牙,胡广气都不敢喘一声,捂着脸求饶。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厮进来禀报:“御史台汤大人方才去了大理寺,力挺李安,要求大理寺卿即刻出具搜查令,搜索乔府。”
谋士震惊:“汤绥怎么会来?”
李鹤倒不是很意外:“端王的人,他们想扳倒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他们也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他冰冷的扫一眼胡广:“请到搜查令又怎样?死无对证。”
胡广缓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往前爬了几步抱住他的大腿:“叔叔!您侄女可是我妻子啊!”
“她还可以改嫁,我不会让她过得比现在更差。”
李鹤背过身,抬手比了个手势,下人训练有素地冲上来,捂住胡广的嘴将人拖下去。
李鹤叫来谋士:“在李安从乔府搜到证据之前,把我们跟胡广撇干净。若撇不干净,你就跟胡广一起去吧。”
谋士低头应诺。
而此时,风念安的马车已经停在长公主府门口。
华诺就知道他要来,撑伞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他下车便迎上来。
“胡广那边不用做点什么吗?芍药手里的证据顶多就是商人贿赂胡广的,胡广向上行贿分赃的证据她未必有。这些才是要命的东西。”
“来的路上我听说李安请到了搜查令。事情发展到现在,胡广的事已经不需要我操心了。”
自会有人解决他。
华诺把他带到乔兰房间里,风念安没空跟她闲扯,开门见山地问:“你娘如果藏东西,会藏在哪?”
乔兰手上应该不是没有证据,而是她不知道自己有证据。
乔兰摊在床上,望着床板不说话。
“李安已经查到你娘身上,胡广受贿一事无可辩解,已成弃子,只有死路一条。乔海行贿金额巨大,虽罪不至死,但后半辈子也是清苦命了。你想要的都会得到,就没必要再连累无辜了吧?”
若让国舅伤筋动骨,他疯起来会死更多“芍药”、“陈翠翠”和“乔兰”。
她扬扬手上的绳子:“我怎么信你?就凭你一张嘴,就说什么是什么了?”
门外传来奇异的哨声,淮东出去片刻,回来说:“胡广畏罪自尽了。”
风念安松口气,突然咳起来,咳得脸色通红。
淮东给他拍背,华诺倒杯水过来:“别急。”
风念安就着他的手喝口水压压,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乔兰。
乔兰神色有些许动容。
“真相会大白吗?”
“会。”
治粟内史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弃子,他死了就说明他手里关于其他官员受贿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现在就只差芍药手里那份。
既然已经决定牺牲胡广,那就得把戏做全套,这些证据必须跟日后从胡广家里搜出来的赃款一一对应。
乔兰迟疑:“我怎么信你?”
华诺:“这好办。”他解开乔兰身上的绳子,把她带到门口,叫人取来梯子,带她爬上去。
他撑伞在乔兰头顶,指着东南方的一处院子:“那就是胡广家。”
细雨连绵,站在屋顶正好能看见那间院子,府上众人行色匆忙,张挂白布,还有小厮攀梯子正在换门口的灯笼。
“这总不会有假。”
乔兰深吸口气:“我娘房间床板下面有个暗格,衣柜最里侧有个墙洞,她藏东西一般会藏在这两个地方。”
屋顶下,淮东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有人影一闪而过。
风念安坐在廊庭里,长出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过还好,胡广死得够快,郭淳应该已经把证据销毁了,这次贪污案波及不算大。
两刻钟后淮东的人传回消息,说他们的人抢先一步在陈翠翠衣柜暗格里发现了一张手帕。
手帕是很普通的款式。
“这就是证据?”华诺没从手帕上看出什么问题。
风念安把手帕拿在手里对着光看,发现这手帕极其厚实,透光性很弱,搓了搓,他发现其中关窍,递给淮东:“沿着针脚剪开。”
这手帕暗藏玄机,剪开后才能发现竟然是用两层布缝合到一起的,里面绣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行贿过的商家明细,华诺看得直咋舌。
只知道陈翠翠手里应该有证据,但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行贿名单。
风念安一目十行地看过,跟自己猜的偏差不大。
他把帕子交给华诺:“京城这些商家没几个干净的,闭眼睛猜都知道谁给胡广送过礼。”
华诺看完帕子上的人名,颇有些唏嘘:“这个芍药不简单啊。商会会长、三和商号掌舵人,谢家……幸好你表哥不用行贿,不然可就刺激了。”
风念安倒是从来不担心姚子同:“他未必干净,但绝对做的干净。淮东,研墨。”
他仿着手帕上刺绣痕迹,写了一篇名册出来,与原名册大差不差,只去掉了几个关键人物,然后递给华诺:“找个信得过的不识字的丫鬟,把这个缝进手帕里,然后叫个腿快的,送去乔府陈翠翠房间藏起来。”
至关重要的证据就这么偷梁换柱了。
华诺看着淮东拿着新帕子消失不见,瞠目结舌了半晌才问:“为什么?”
他以为风念安是在破案,但他现在怎么看都是在销毁证据!
风念安把原本的名单放在烛火上烧了:“其他人都无足轻重,只是那个齐慧之万万动不得,那是李鹤的根本。若把他拔了,李鹤狗急跳墙起来,大家都得同归于尽。”
“齐慧之,是那个商会副会长吗?”华诺对这个人印象不深,但不妨碍他惊讶:“他竟然是国舅的人?!”惊讶完又惊讶:“这么秘密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表哥告诉我的。”
华诺大为震惊。
眼看着名单烧成灰,风念安拍干净手上沾的灰烬,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泛着些许潮气。
“时候不早,我也困了。这就回去了。”
华诺送他出门:“芍药的‘证据’落在李安手里,乔兰已经没用了,应该马上就会升堂。反正结果已定,你要不就别去了,换孟华。”
风念安正有此意。
乔兰已经换了干净衣衫,头上戴着斗笠,垂下的面纱将她的脸庞挡的严严实实。她朝他二人施礼:“多谢两位大人。”
风念安问:“失踪这么多天,想好怎么说了吗?”
乔兰一如既往地逻辑清晰:“怕被报复,躲在城外破庙。直到李大人找到证据,我才敢现身。”
风念安揣着手点点头:“此案一结,你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国舅李鹤是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此番遭了算计必不会甘心。案子没结的时候不好动手,案子一旦结了,民间讨论的风潮过去,无人关注时,他必杀乔兰泄愤。
乔兰自嘲一笑:“无所谓,好歹我和我娘这两条命,还值几十万呢。”
华诺以为风念安会说什么,没想到他只是点点头就带淮东走了。
乔兰拜别华诺,也要走,又被华诺叫住:“关你这几日,可有怨言?”
乔兰的面容隐在面纱后,没说话。
“你可以怪我,我确实对不住你,日后若有难处,尽可回来找我。”
他话音顿住,乔兰以为他说完了,刚下了几阶楼梯听见他又问:“枕月没让这案子再查下去,你心中有怨吧?”
乔兰站在楼梯上,微风掀起面纱一角,露出她光洁的一截脖颈。
“胡广的妻子李月娥的父亲,是并州知府李见习,国舅一奶同胞的亲弟。我纵有天大不满,胡广已死,乔海入狱,不了也得了了。”
华诺没想到她居然都清楚。
朝廷里这些腌臜事,说来叫人心虚,他抿抿唇:“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