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苏府例行团聚在寿安堂的日子,甚至就连苏老太爷都来了。
苏老太爷本是不愿来寿安堂,拉着苏文泽和苏潆央着要在海棠院吃,最后还是白氏给他装了些她做的点心,又承诺待回去后给他做虾滑汤和肉炒饭才算作罢。
苏老夫人瞥了一眼捧着糕点大快朵颐的苏老太爷,眼中的嫌弃毫不掩饰。
老头子年轻时文采斐然,出身清流,后官拜国子监祭酒,她在长安城众夫人中也算有面子。
可这老东西太不争气,竟是得了疯病,害得她要靠自己独撑门楣,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一时脑热应下这桩婚事。
苏老夫人喝了口汤,对沉默寡言的苏文泽道:“文泽啊,既是王老尚书看重你,你也要学得机灵些,嘴巴放甜些。
王老尚书虽不大理事,但慧慈长公主身份尊贵,王家大爷又是兵部侍郎,哪个提拔你一下,都让你受益匪浅。”
苏文泽不愿与苏老夫人多说,便做出一副木讷样子,点头应是。
苏老夫人看得不免摇头,孙氏弯了弯唇,笑着道:“母亲,老爷他又快升职了!”
“当真?”苏老夫人眼睛一亮。
苏文添埋怨的看了孙氏一眼,但也未否认,笑着道:“的确是有这个风声,不过要去外任职两年,回朝若无意外便可入内阁。”
“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苏老夫人顿时眼亮如灯。
朝中官员除了王宫贵胄若想升职皆要赴外历练,但内阁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的。
若老二当真入了内阁,也许苏家便又能翻身了。
孙氏得意洋洋的看向白氏,却见白氏与苏文泽在低头说什么,苏文泽眉目温柔含笑,白氏颔首莞尔,温馨的莫明刺目。
孙氏又看了一眼埋头喝汤的苏潆,眼珠转了转,道:“樱儿下个月便出阁了,潆姐儿的婚事大嫂可也该留意着了。
京中的好儿郎屈指可数,若是错过了年岁相当的,这日后可就不好说了。”
不管是夫君的前程还是女儿的婚事,她都胜过白氏百倍,她就不信白氏不眼红。
“潆儿不着急,我还想再多留她几年呢!”在白氏心里,苏潆现在还不过十六岁,哪能嫁人啊。
“再留几年?”孙氏捂嘴乐了,“大嫂,潆姐是个女娃,又不是什么奇货可居的货物,你当越留越值钱呢!”
白氏眼睛一眯,未等她开口,吃完了最后一块糕点的苏老太爷“腾”的站起身来,吓得孙氏下意识的往苏文添身后躲了躲。
“老头子,你又要发什么疯!”
苏老太爷却没理会苏老夫人,只是走到苏潆身后,将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老衲纵观天象,潆儿天生凰命,日后必有大造化!”
“天生凰命?”孙氏闻后笑了,忘了苏老太爷发疯的可怕,阴阴阳怪气的道:“凤凰也要栖落在梧桐木上。”
就苏府这鸡窝还能指望养出凤凰?当真要笑死人了。
后面的话孙氏未说,只满眼讥讽。
苏老太爷却不理会她,又突然细细的端详起三房的苏悠来,连连颔首道:“嗯,这个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定然错不了。”
眼神一转,落在了苏樱脸上。
有前两次被喊作“猴子精”的经历在,苏樱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起身便想跑,苏老太爷却未动,只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啧啧摇头,“这孩子就面相不好,是个福薄之人,怕是婚事不顺,所遇非人,不宜太早成家啊!”
苏樱此时倒宁愿被当做猴子精追赶,这话说的太扎心了,简直就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让人心里往外不舒服。
老夫人也怒了,拍着桌子吼道:“你个疯老头子懂什么!永安侯府是何等权贵人家,不知能换你苏府多少个!”
苏老太爷不服气的梗起脖子,忿忿道:“许家哪里有什么好人,从祖辈到小辈,一窝子无利不起早之辈,傻瓜才会把女儿嫁到他们家去!”
说完,心疼的摸了摸苏潆的头,庆幸道:“还好不是我的孙女嫁过去,不然我可真是要哭死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将孙氏母女扎成了蜂窝煤,这顿饭自是不欢而散,苏潆一时哭笑不得,只怕她又要遭人嫉恨了。
苏樱因着最近的时情绪不大稳定,回去的路上伤心的啜泣不止。
孙氏一边安抚,一边狠狠咒骂苏老太爷,只恨他怎么不早点驾鹤西去。
再想到老太爷若是没了怕是会耽误苏文添的仕途,又连忙呸了几下,咬牙道:“就苏潆那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命,如何能比得上樱儿你。
听说昨日她宵禁时才回来,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那小贱人一看便不是个安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做了什么见不得让人的勾当,这般想着,孙氏计从心来……
次日,苏潆与白氏用了早饭便出了门,一如既往的先去苏宅更换衣物。
只她不知她刚出门不久,身后便跟了一条小尾巴,而这条尾巴没等跟上一条巷,便被人从后砍晕,倒在了大街上。
暗一掐着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小厮,啐道:“谁让你赶上大爷我心情不好,算你倒霉!”
他这一记手刀用劲儿颇好,保准让这小子疼上十半月。
说完,暗一不再理会小厮,纵身跃至树梢,继续暗中追随保护。
……
下朝后,王老尚书边走边与几个老友抱怨道:“钱三金那个狗东西可是有够抠门的,工部最近准备整修同德坊几处桥路水井,他竟然一拖再拖,现在见我便躲!”
有人笑劝道:“你又不是不知他人送外号钱貔貅,向来只进不出,你让他往出掏银子,他自然不愿。
除了兵部的银子他不敢拖,剩下的哪次他痛快掏钱了?”
王老尚书愤然不止,“如此一来工部岂不白忙了!”
王老尚书喋喋不休的抱怨了一路,他有意骂户部尚书,便没有压低声音,周围人都听得清楚,但也都一笑而过,只有谢瑾听进了耳中,下朝后便直接去了户部。
钱尚书亲自护送谢瑾走出户部大门,连连道:“王爷放心,下官这便让人做出账目,将款向送去工部。”
“嗯。”谢瑾面上无甚表情,淡淡应了声。
目送谢瑾离开后,户部侍郎陈牧方才上前,“这位瑾王爷倒是好大的架子。”
即便是恒王殿下对待户部尚书也是尊敬有加,这瑾王初回长安,倒是傲慢。
钱尚书眯了眯三角眼,牵唇冷笑道:“人家毕竟才是主子,咱们不过都是奴才的罢了。”
陈牧呵笑一声,“宫里最不乏的便是主子,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主子。
若是哪个人都要跑来咱们这里提要求,户部岂不都要被搬空了!”
户部作为执掌大越财政的机关要职,其余各部都要对户部客客气气的,否则银钱批不下来,什么都做不了。
长此以往,户部的官员难免傲气。
“罢了,瑾王初回长安,想要整修一下同德坊也算正常,这次便卖瑾王爷一个薄面。
但工部莫要指望从老夫这里再掏出银子!”钱尚书负手,转而问道:“今日可曾有何安排?”
陈牧忙笑道:“恒王爷说春江楼近日有新开的美酒,还有几个嗓音不错姑娘……”
钱尚书撸了撸胡子,三角眼中笑意连连,“哈哈,恒王爷还真是客气,那我也不好负了王爷的心意啊。”
“那是自然。”陈牧陪笑应和,待将钱尚书送上马车,嘴角的笑意才尽数敛下。
他负手而出,行至一间茶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待推开雅间的房门,里面赫然坐着锦衣如月的谢瑾。
“王爷。”陈牧拱手,神色敬畏,语气中哪有方才的不屑轻慢。
“批了?”谢瑾抬手,示意陈牧落座。
陈牧谢过,撩袍落座,颔首应道:“批了,不过工部若再想修缮其他各坊,怕是要难为无米之炊了,王爷可用下官从中周旋?”
“不必。”谢瑾放下茶盏,启唇道:“此事你不必管,工部递了条子你尽管递上去便是。”
“是。”陈牧垂首应道,他紧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抬起头正色道:“王爷,下官已经等您许久了。
下官这条命是您给的,不论您要走的路何等凶险,下官皆愿第一个冲在前面。”
谢瑾抬眼看他,倏然一笑,笑意虽轻却如阴云散尽,月华倾落,谢瑾未说什么,只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茶。
陈牧惶恐谢过,便听谢瑾玉碎般的嗓音道:“前路虽遍布荆棘,但本王亦不想折损一兵一将。
你不必心急,自可再过两日轻松日子,待户部由你接手便没得这般清闲了。”
陈牧微微一怔,随即目中泛起光华,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
两人议事一番后,谢瑾先行出了茶楼,坐车回府。
路上,马车却被人拦住。
暗二跳下马车,不多时回禀道:“王爷,是林府的马车坏了。”
林府?
谢瑾挑手挑开车帘,便见对面马车上走下一清丽少女,她提裙行至他车边,福身行了一礼,声音婉转如鹂,“见过王爷。”
见谢瑾神色冷淡,她也不见怪,只盈盈一笑道:“小女的马车不慎坏了,还要些许时间,耽误了王爷的行程,还望王爷见谅。
不知可否请王爷暂移步茶楼,也好让小女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