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山虽然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两人的神情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没必要的好奇心就算了。
他默默混在队伍中,想要悄悄远离,结果徐雄一个眼神刀过来,其中的质疑宛如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大卸八块。
徐雄道:“敢问思清姑娘,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顾执也看过来,眼神疑虑。
沈青山被点了名,脚步一顿,不得不转过身来,眉心微微蹙起,眸底波光潋滟,“大人,今日就是除夕了,而我孤身一人在外,有些想家了。”
沈青山抬起衣袖半掩着脸,“故而就去散了散心,就在那片林子里。大人若怀疑,大可以去搜。我孤苦伶仃一人,连诉苦的人都没有,大人何至于这般怀疑我。”
037瞠目结舌,“你这演技,比起算命更赚钱啊!”
沈青山得意,唇角微微翘起来,“那是,有时候身兼数马甲,演技不好怎么骗得了那些人精。”
徐雄见他神情坦荡,唯有被他们怀疑流露出的悲伤之感。转念又想到今日正是除夕,他一个姑娘家家,远在故乡外,一时多愁善感,难免心中郁结。
不得不说,有时候美色比起刀剑好用多了,尤其是在徐雄面前。
此人自负,心胸狭隘,沈青山可太知道怎么应付这类人了。
一旁的顾执则微微眯起眼,面露不善,“徐太守,眼前大事为重,不可听信此人一面之词。还烦请太守着人搜查一番林子罢,另外,此人也得搜身检查。”
闻言,沈青山忽感腰间的那张纸条变得滚烫起来。
他开始脑海风暴,他确信自己今日并非存了搞事的心,单纯去散步,紧接着收到叶听的飞鸽传书,再是意外碰见了霍止迟和顾执。
在他去小树林散心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徐雄和顾执也不会这么警惕。
沈青山不觉得会有人神算到这么精准,否则天下早就该换主了,也许有人想借除夕这一日闹事,而他倒霉,正好赶上了。
“大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沈青山问,咬了咬下唇,怯生生瞥了徐雄一眼,“我虽是姑娘家,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在此地,我全要仰仗大人,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如果大人非要搜身,也请顾全我姑娘的名声,不然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沈青山此番,将一个忠贞烈女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徐熊看着,更加于心不忍了。
顾执道:“田良文不知从哪得来消息,得知我军除夕之日给士兵们放了假,便着人来营地欲窃我军军粮。”
037呵呵一笑,“你真是专业的背锅侠,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今日。”
沈青山一哽,没想到田良文会有此魄力,也许背后有章远操刀。
想到这,沈青山一阵懊恼,他还没有把雍州也参与此事的消息告知叶听,白鸽就被霍止迟吓走了。
等等……霍止迟不是还在么?沈青山忽然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如果让霍止迟当一回驿差如何?以赤骥的脚程,从幽州回去京都都用不了三天,在这之前,他再想个法子拖延时间,岂不妙哉。
思及此,沈青山眼珠一转,巧笑倩兮道:“大人,我学疏才浅,但有个想法,大人可愿听之?”
徐雄好奇的哦了一声,“但说无妨。”
沈青山道:“田太守此番劫粮不成,此人又胆小如鼠,想来不敢再出城第二次。而今正值除夕,若田太守命人吹起笙箫,恐怕士气会大大跌落,众将失去动力。故此,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顾执冷哼一下,“你以为就你懂这些?问题是田良文此人怕事,吃了亏恐怕会更加谨慎,而幽州易守难攻,如何个先下手为强?”
徐雄也点点头,“顾大人说的不错,这也让我困扰已久了。”
沈青山唇角扬起,眸底浮起浅浅的笑意,“两位大人可曾想过,田太守贪生怕死,哪里有勇气敢趁机劫粮,想来背后应当有高人指点。”
徐雄道:“你说的也有理。”
“若是我们扎兵城门的荒亭,田太守自会提心吊胆,而他背后的高人则会以为挑衅,便会出兵攻打。大人再在周围布下重重兵马,饶是他天神下凡,也不得不败呀!”
顾执沉吟一下,“倘若田良文坚守幽州,誓不出城呢?”
沈青山笑道:“那也无妨,田太守懦弱无能至此,也许都不用我们一兵一卒,他们内部就会起了异心,夺了田太守的权力。”
除夕这天,天空有些阴沉,远处的乌云堆积成山,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阴暗的光线里,思清那张脸仍旧清亮脱俗,目光灼灼。
037及时戳了他一下,“你收敛点啊,思清可不像会知道这么多。”
于是沈青山低下头,睫羽如蝶轻颤,青丝垂落肩上。
顾执盯着沈青山良久,唇线微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被楚望派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解决凉幽两州的矛盾,虽然不知这位思清哪里冒出来的,总归他们的目的是一个。
再者,他只是一个外人,说多了反而会遭到徐雄的怀疑。
这时,他余光忽然瞥见思清,微微侧过头,朝他清浅一笑。
*
窗外嬉笑声不断,灯光照拂过,沸沸扬扬。
叶听行至窗边,甫一支起窗,就见白鸽由远及近而来。
暗红色的爪子攀上木框,哀怨的婉转啼叫一声,随后垂下头去舔羽毛。
叶听轻叹一声,知道它累着了,忙抱起它来到碳火边取暖。
窗子未关,除去熙熙攘攘之音,几两碎雪也乘风而进,疏疏朗朗,落了一窗沿。
火炉温暖,叶听抱着白鸽,时不时摸它给它梳理。一路摸到背上,他取下迷你竹筒,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信件不见了,但也没有回信。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种,一是收信之人看完信后遭遇不测,故没有回信;二是半路被人拦截了。
不过叶听比较偏向前者,毕竟他在这封信里道出江奕将押送粮草一事,若被有心之人发现,绝不止没有回信这么简单。
相反,他可能会假装没看过,将信件原路放回,之后再将计就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更何况,叶听的这只白鸽经过训练,能一路循着人的气味而去,所以他笃定沈青山看过那封信了,只是没有回信。
然而为什么没有回信呢?
有霍止迟陪着,他应当安然无恙才是。
突然,叶听反应过来,也许正是因为霍止迟在场,沈青山才不好写回信。
再或者,沈青山要背着霍止迟看完这封信,然后还要捂着自己的马甲不掉。
叶听一笑,觉得自己的主公果真不同凡响。
然而没有回信,叶听始终放不下心来。他思索片刻,将白鸽安置好后,关上窗出门了。
*
除夕夜,本是一个团圆的夜晚,紧接着明天就是新年了。
可是京城繁华热闹,养心殿却阒然无声,唯有石板缝隙里的草木要趁着冬去春来的时机,疯狂迸发着生命力。
加上今年除夕是一个阴天,当旁人家里的袅袅青烟伴随灯火四起之时,养心殿却像没有人烟一样。
当旁人一家都围桌吃着年夜饭,其乐融融之时,楚望只能守着空荡荡的养心殿,对窗独坐。
曾几何时,他的除夕夜也很热闹,那个人会常常邀他去将军府一坐,当所有人都喝酒时,他便能光明正大的去看他。
只是乐到喧嚣处,他没喝酒,那个人也没看他。
楚望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唯一,将军府在场所有人,都活在那个人心里。
“陛下。”
外面有人敲了敲窗子,楚望深沉墨黑的眼眸望去。
叶听开了窗,修长白皙的手伸进来,指尖勾着一壶酒。
“今夜除夕,陛下可否陪我这孤家寡人坐一会?”
楚望忙道:“叶先生,快请进。”
叶听却拒绝了,他悠悠站在外面,停在风中,“我坐一会,便该走了。今年主公不在,无人管陛下,陛下可想试试这酒是什么味道?”
楚望一怔,从叶听手中接过,盯着它看了许久。
往年他不是没想过喝酒,只是沈青山不让他喝,说他还小,没到喝酒的年纪。
那会他不服,闷闷不乐的想,喝酒还要什么年纪?
如今他灌了一壶的酒,如同吞了一把火,从喉咙烧到胃里,难受得紧。
“咳咳。”
楚望揪着衣襟咳嗽,这酒太烈了,还苦,实在难喝。
叶听又伸进来一张帕子,他长出一口叹息,“看来陛下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楚望没接,用袖子擦去流下的水渍,他不甘心,“到底要多大,才能喝酒。”
他也想成为一棵茁壮大树,能为那人遮风挡雨。
叶听道:“陛下看见眼前的安宁了么,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和苦难,都交织在这片天地里。我知道你一直悲痛主公的离去,但他给你留下这片江山,就是希望你能从中得到幸福,并对别人的幸福负起责任。”
闻言,楚望在心里暗自问自己,得到这片江山,他幸福么?不,他不幸福,他只是被强加了责任。
楚望哑着嗓音,“叶先生为什么觉得,我会为这万里江山感到幸福?它从来不属于我。”
他想要的,不过是那天寒夜里,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听似乎被风雪浸透了,声音有些冷然,“江山如酒,酒要慢慢品,江山要打拼。陛下,既然你身为天下共主,就得对天下人负起责任。”
楚望一片默然。
叶听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当初是主公背负着他人的幸福前行,如今,当陛下愿意追随他当年的步伐时,便到喝酒的年纪了。夜已深了,陛下早些歇息罢,臣告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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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