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借了禅堂书房,以探讨此案。
李令宜见纪书宁和隋行知正围绕书案,指指点点,崔寂却在一旁品茶闻香,丝毫不关心案情。
她不禁暗自可惜,孟瑜是太傅亲自抓的,想必他是要引出大鱼,可惜目的未成,倒被申国公利用,逐纪氏出局。
“李家倒了,留下这兵权空落,人人眼红。”她出声嘲讽道,“怕是有不少人想把手插进兵部,就连李家女婿孟瑜,都能转头投靠他人……太傅苦心经营,叫别家钻了空子,唉!如今看来,李家还是不动为好!”
“分而化之,原就是今上谋划。”崔寂缓缓道,“大权已被陛下收回,剩下兵部那点势力,让朝臣们相争相衡罢了。”
帝王最怕朝臣一家独大、功高盖主,如今这局面各家相争,符骞倒是放心了。
可惜她从前不懂,若早些知道,能提醒父亲,也不至让全家落得如此下场。
李令宜当即想起那两个面首,这寺中定有宫中眼线,此刻不演更待何时。
她吩咐孙嬷嬷将那两人带上来。
然芳这两日乖巧得紧,默默站在李令宜身后,还不忘小声道:“这儿人多眼杂,妾这就去关门闭窗。”
“不用。”李令宜摆摆手,“陛下送来的,怕什么?若有人看不惯,也该上折斥责陛下。”
这两人相貌若放在人群里,绝对算是上等。
可惜在场有太傅珠玉在前,又有隋行知这俊朗面目对比,两人顿时失了颜色。
不过男子没几个愿意以色侍人,符骞能找来这等货色也算不容易了。
“你叫什么?”她先问了那个身材挺拔的。
“小的云初。”他不敢抬头。
倒是那个相貌阴柔的书生,直直望向她:“小的齐雨。”
李令宜往椅子上一靠,腿往前伸直:“云初、齐雨,你们过来。”
孙嬷嬷道:“太后这几日身子不适,你们来给太后捶肩捏腿,消解一番。”
“是。”两人上前忙活起来。
李令宜闭目享受,活脱脱一个妖后。
然芳偷偷看向太傅,见他偏过头不忍直视,那宽袖下的手已握成拳头。
“手法不错。”李令宜满意道,“这儿夜晚阴冷,我这脚每晚都暖不热,等过了戌时,你们一个给我暖床,一个给我暖脚。”
此话一出,就连正在争辩的纪隋二人,也噤了声。
“若太后娘娘喜欢,小的愿整晚给娘娘做暖脚婢。”齐雨大喜。
“咳咳……”李令宜被呛得满脸通红,强装镇定。
她何时有过这种待遇,还是做太后好啊!
“太后,臣为御史台侍御史,风闻奏事,不得不直言。”隋行知又来,“臣观太后一日之内竟两次目无礼法、放浪形骸,实在难为天下女子表率!”
李令宜头疼,她都做太后了,连这种小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她忙转了话头,问道:“隋大人这卷宗也看了半天了,到底有何结论?”
隋行知又欲说什么,只听太傅发话:“何事重要,相信行知心中有底。”
他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太傅,此案案情简单,确是纪煴求官行贿,实无别的结论。”隋行知恭敬道,“况且此案表面上与孟瑜案并无关联,太傅不便介入太深。”
纪书宁道:“舍弟不是求官,分明是他人陷害!这官路是人家主动告知,又主动要帮他求的!”
“嫌犯之语不可轻信,此案证据确凿,仅凭令弟一方之言不可采信。”他道。
“太傅!”纪书宁转求崔寂,“为舍弟求官之人正是国公府门客,孟瑜也是申国公的人!若太傅想对姚家下手,纪煴愿站出来指认国公府!”
崔寂道:“纪小姐误会了,在下向来一视同仁,朝臣有罪论罪,至于其他的非我所愿。”
“可惜太傅苦心,陛下看不明白,朝臣更不会领情,他们正围在陛下身边,想着如何对付你这个手握重权之人!”纪书宁句句振聋发聩。
可太傅亦不是轻而易举就动摇之人。
他起身示意隋行知跟他走。
纪书宁又朝隋行知背影喊道:“隋大人口口声声法纪规矩,我只当你是至纯至粹之臣,没想到你心里却是两套准则!对太后你倒秉公任直,对这明显的冤案却是懒得细究!”
她追上隋行知:“我问你,你是真觉得这案子判的完美无缺!还是惧怕国公府权势,不想再去追究那主动索贿之人!”
隋行知停下脚步,紧锁眉头,似乎对此话颇为动容。
“主动索贿……”他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姑娘大才,行贿买官是罪,这主动索贿又将牵连出其中多少知法犯法之人!”
门客索贿,又拿这脏银去买官,中间一番运作得牵扯多少朝臣……
隋行知入官场不久,还不知宠臣御笔一事。
若他知道了,也定会收集证据,上奏他们结党营私之罪。
纪书宁忙点头:“正是如此,隋大人是该好好查证,还朝廷一片海清河晏!”
隋行知对此话颇为受用,当即道:“本官这就回去,重新提审纪煴。”
*
崔寂回了府邸。
他一见到那两个面首,就不自在,索性回府,眼不见为净。
一进自家大门,却见正厅门前规规矩矩站了两排下人,管事正在训话。
这些人衣衫不一,一看就是新来的。
府中人手不够?他何时吩咐过管事再买新人?
他本想回来一头扎进书房,此刻不禁迈着步子来到了前院。
管事的见主人回来,忙停了训话,走上前笑道:“公子回来了。”
“这些人是?”
“哦,这些人啊,都是外边那些大臣给您送的礼……”
崔寂皱眉,挨个向这些人看去。
如今送礼也流行送人了?
这些小厮一个个眉清目秀……
他突然顿住脚步。
两排小厮最前头,竟站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细看之下,眉眼间竟有章愔的影子!
“这女子……谁送的?”他面上如结了一层冷霜。
管事低头:“是程将军……”
“送回去!”他转身就走,再也未看这些人一眼。
管事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知道公子是生气了。
谁叫那晚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全城都知道他家大人面对几十个美貌女子坐怀不乱,所以专送些小厮给他泻火。
除了程将军。
“公子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儿?”他见公子往大门外走,忙追上去问。
崔寂拂袖:“去奉国寺!”
*
入夜。
李令宜醒来,见床前一个黑影,正一动不动盯着她。
她对此景已熟识于心,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朦胧中还不忘问一句:“太傅怎么又来了?”
却听他凑近道:“你的暖床婢、暖脚婢都去哪儿了?”
“……既然暖好了,当然就放他们走了。”李令宜嚅嚅道,“难不成还让他们留下,我一边搂一个?”
想到此,她竟忍不住嘴角上翘。
若真有美男在侧,仿佛也是人间乐事。
耳边气息均匀打在她耳垂,弄得有些痒,她不由睁开眼睛。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只见崔寂与她四目相对,那细密睫毛都快戳到她脸上了!
她呼吸一滞。
她又想起云初齐雨那两个面首,和眼前之人一比,顿觉索然无味。
如此胡乱想着,却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做什么?”她心中警铃大作,忙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他眸中如星火燃烧,气息也重了起来。
李令宜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慌乱中提醒道:“太傅不是赶我下榻,不愿帮我?怎么?你后悔了?”
崔寂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下颏被死死钳住。
他的指腹冰冷,按在了她柔软的唇上,狠狠按了下去!
李令宜吃痛,慌乱中手脚捶打,却没想到下一刻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双唇被他噬咬起来……
她激烈挣扎,一脚踹在他心窝正中,又被他死死按住脚踝。
“我不是她!我不是章愔章太后!”李令宜惊吓之中泪流满面,声音嘶哑道,“你的章姑娘,早被你毒死了!”
脚上冰凉传到手心。
崔寂眸中星火渐熄,被错愕取代。
他望着眼前之人,怔怔道:“你……是谁?”
李令宜死死捂住嘴。
只见他垂下双眸,抱着她冰冷双脚,自言自语:“你还对此耿耿于怀?”
“愔愔,你当知道,符骞对你欲除之而后快,我却只想保你一命!当日权衡之下只有让你昏迷不醒,才能消了他的杀心!”
李令宜听着他的解释,全身颤栗。
她知道一切,可章愔不知!
她也不能代替章愔原谅他!
眼泪顺着手指缝隙流入口中,一片苦涩。
她逐渐平复心情,哽咽道:“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可你也该知道真相……章姑娘她……她走了……”
“魂魄归天。”
崔寂嗤笑,自然不信。
可他目光却停在了袖子上。
上边歪歪扭扭的针脚,让他想起孙嬷嬷的话。
章家小姐,自幼擅女红,曾花费月余缝制团扇,欲作生辰礼送他,上有柳叶翠鸟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