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宜和符骞,是年少时爱恋,水到渠成,她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她不知男子到底要什么。
符骞他要权势,得到后好像又并不满足于此。
后来他再宠幸之人,多半是娇媚的、相貌长在他心坎上之人。
于是李令宜想,无论如何,美貌总会被优待,若她每日出现在太傅面前,能博他一个心情大好,向他提起要求来岂不更易成功?
接下来几日,她睡醒便让孙嬷嬷帮自己换着花样梳头,每日往花枝招展上装扮,却又处处透着不经意。
可惜接连几日太傅都未曾再现。
身边侍卫换了一拨又一拨。
她终于憋不住问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太傅?”
负责守卫的将领回道:“回太后,太傅大人受了伤,回府休养几日。”
受伤?
她想起那夜的血腥味。
他竟伤的如此严重?
李令宜忽觉这是个好机会,若她去崔府探望照顾一番,不知太傅能否渐生感动。
“哀家也是时候替陛下去太傅府上探望,以示天恩。”她道。
这几日然芳少言寡语,颇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味,听闻太后要去太傅府上探望,并无他言。
纪书宁却一眼看透了太后心思。
她道:“太后娘娘可知,善弈者谋势,不善者谋子?”
李令宜头一次听这话,有些新鲜:“什么意思?”
纪书宁望着她满头珠翠,笑道:“这寺中尽是尼僧修道,太后又是在谋何人?”
这句话李令宜倒听懂了。
常闻“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是打扮给谁看?
“我只为自己高兴。”她心虚辩解道。
正说着,有人来报,符骞又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进山,不像上回挑了晚上,特意在这青天白日里过来。
纪书宁忙道:“我还有早课,就不陪太后娘娘等皇上了。”
李令宜挥手放她走。
再见到符骞,恍若隔世。
她看着他在众人簇拥下,走到自己面前,一板一眼皆是帝王威严。
记忆中那个爱说笑的少年,终于变成如今这不苟言笑的样子。
“母后”。他左手在后,随意一唤,目光已掠过自己,去找寻纪书宁的身影。
不见纪书宁在,符骞眼里流露出些许失望。
不过他已逐渐学会隐藏自己,开口懒懒道:“此地不愧是清修圣地,朕一到这儿就感到神清气爽,所有烦恼皆烟消云散……不如母后陪朕四处逛逛?”
李令宜心下了然,他这是要找寻纪姑娘。
两人各怀心事,在众宫人侍卫陪伴下,浩浩荡荡逛起寺内各处院子。
“近日朕总梦到李氏。”
听符骞突然提起自己,李令宜吓了一跳。
“母后来此也有一段时日,可有梦到她?”上回的事令他耿耿于怀,时常忧心李氏冤魂会来找他。
李令宜却不知,他上回在黑暗中,错把自己的身影当作李氏亡魂。
如今听他这番问话,还以为他察觉出了什么,于是道:“哀家一切安好,作何要梦到她?”
符骞垂下眼眸:“是朕对不起她,朕想请寺中高人为李皇后做法超度。”
“超度?”李令宜自己都不知自己尸身如今埋在何处,他就这么急着让她投胎转世?
“听闻陛下未让她入皇陵,与其超度,不如先葬入皇陵,再追封谥号。”
符骞听了并未应允,只暗示催促道:“自她走了,这后位……空悬已久,母后可要早日带纪氏回宫!”
李令宜不由暗自腹诽:她才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
如此心塞陪他逛了大半个寺庙,终于在一处偏堂见到了正做早课的纪书宁。
可惜她和众尼在一起,符骞站在门口朝她挤眉弄眼了半天,只见她一心闭眼诵经,只得作罢。
他目光一瞟,冲太后身边的芳美人多看了两眼,然芳心领神会。
待他告别时,然芳已悄悄走开,不知去向。
李令宜只顾着打点眼前,丝毫没发现然芳不见了。
符骞出了山门,然芳已等在树下。
见到帝王,她不由落泪:“陛下,臣妾虽在此常伴太后,却也日日盼着陛下前来,不求其他,只求能见上一面……”
符骞却并未有丝毫感动神情。
他见到然芳,不免总想起亡妻李氏。
“太后和纪氏相处的如何?她们打算何时回宫?”
然芳流了一半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太后在此一切都好,把纪氏也照看的很好。”
她想起太傅的警告,不敢乱说。
符骞颔首:“如此甚好。”
“至于何时回宫……”她蹙眉,“太后虽劝了纪氏,可纪氏态度不明,她母亲倒是来过一次,像是十分想让女儿入宫……陛下何不试试,给她家族恩赐,想必纪氏也会感动于天恩不是?”
符骞目中一亮:“很好,你在此好好陪伴太后和纪氏,待回宫,朕便封你为贵人。”
“是。”然芳垂首,终于高兴了些。
她忽然想起太后和太傅相处时种种,不禁问道,“陛下可知太后……似乎与太傅曾相识?”
符骞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没什么。”然芳又想起太傅那冷冰冰的眼神,忙摇头道,“是臣妾想多了,太傅此等人物,太后曾见过他也是理所应当。”
符骞心中警铃大作。
太后年轻貌美,太傅又多年未近女色,这相处之下,若他难以自持……
他曾往太傅府上送过许多美人,却听闻太傅将这些美人都转送下属……
符骞顿觉此事不妙,他信任太傅,从未派人查过太傅往事。
若太傅对他母后动情……
他望向山门,目光阴鸷。
他若动一动太后章愔,不知崔寂有何反应。
*
太傅宅邸,门前车水马龙。
一听说太傅受了伤,全城的官员纷纷前往探望,借机送礼,如今这递过来的拜帖连门房也堆不下了。
“这是今日第几个了?”
一下了马车,李令宜就听到有人议论。
“听闻今日太傅只见了两人,一人是世家公子王钧,一人是他的边巡御史程大人。”
“您瞧瞧,只那些贵女送来的补品,路边丢了一堆,方才已有路人哄抢,捡走不少。”
“那我们送的……不会也被丢出来吧?”
“怎么会,各位大人都是朝廷肱骨,怎能和女儿家相比?府里管事已把各位拿来的妥善安置好了,各位大人且放宽心。”
李令宜被孙嬷嬷扶着踏上台阶。
她此回过来,只带了孙嬷嬷这唯一亲信。
门口几人看到她梳着妇人发髻,不屑道:“这又是哪家女子,还是个妇人。”
“唉!世风日下!”一人摇头,仰天道,“太傅若再不娶亲成婚,怕是全城的寡妇也都要夜半敲门了!”
众人轰笑。
孙嬷嬷瞪了他们一眼。
许是见来人气质不凡,身后又跟着侍卫,堵在门口等待太傅接见之人,纷纷让路。
门房小心翼翼拦住李令宜,道:“这位……夫人还需稍待,府内管事马上就来,不知夫人可有拜帖?”
李令宜并未拿什么拜帖,她想了想,从袖袋里摸出玉牌。
有人嗤笑道:“快走吧,太傅不会见你,没看到我们这些比你先来的,都还未见到他,何况你一女流。”
门房接过玉牌看了眼,便恭敬还了回去:“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管事。”
门口众人惊奇。
这女子有来头?看她样貌,应是出嫁未久的少妇,方才递上的玉牌,难道是崔氏族中之人?
想起太傅那仙人之姿,此女亦相貌上佳,若是他亲族也无可厚非。
一群人噤了声。
只见府内管事匆匆跑来,见到门口之人一愣,这也不是崔氏中人。
他不禁怨起门房:“你可看清楚了,她有崔氏族牌?”
门房点头:“千真万确,跟咱家大人的一模一样,上边还刻着大人的排行。”
那就是自家大人亲自把这玉牌给她了。
管事忽然想到,公子这段时日正在奉国寺,受陛下之命看护太后!
他在崔家几十载,怎可不知太后姓章,曾与他家公子有过婚约!
若说公子能把这重要的玉牌给谁,想想除了她,也再无其他女子了!
他忙迎上前去跪拜道:“不知太后娘娘大驾光临,快快有请!”
只一瞬间,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府门前跪倒一大片。
李令宜忙踏过门槛,她原想着悄悄来,却不曾想到这事情好像有些大了。
果不其然,待她进了府后,议论声已铺天盖地。
有人发现路边车驾:“是太后,真是太后,那马车分明是宫里的规制!”
“你们听说没有,太后出宫礼佛,正是太傅当日主动提出相随。”
“这有什么,太傅是为陛下办事,以全陛下孝心。”
“你有所不知!”有老臣道,“这崔家曾和章家有意结亲。”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好像是章家退婚……”
“如今木已成舟,还有何好说的?反正我等不信,太傅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怎会让自己陷于这等境地!”
话止于此,众人都不敢再往下细说。
李令宜不知道,这几日她和崔寂的流言,已传得满城风雨。
只是碍于崔寂权势,众臣不敢多言,更不敢跟宫里那位少帝提起。
毕竟一个是他名义上的母后,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师长。
殊不知符骞已起了疑心。
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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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