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问,直接把气氛问冷了。
卫琳琅瞄一眼容恪,在他脸上,辨别不出多余的神色,而那曼妙少女定不住,再度追问出声:“明隐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卫琳琅虽略感局促,却难耐容恪会如何介绍自己的好奇心,跟随少女望穿秋水的凝视,望了过去。
各怀心思的几道目光下,容恪离开身侧眼光炯炯的少女,直向卫琳琅走来,边走,边说:“她姓卫,是我府里的人。”
须臾,卫琳琅笼罩在一片暗影之下。
“她便是事先同你提起过的陈三小姐。”对面陈三小姐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的同时,容恪的声音朗朗响起。
眼看才和自己并肩同行的明隐哥哥去往旁人身边,还近身耳语着,浓浓的缺失感顿然裹住了陈修宜。她从头到脚把卫琳琅打量了个遍,是个极貌美的女子,不输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贵女,和明隐哥哥堪称一对璧人。
陈修宜复杂的表现,直让卫琳琅如芒在背,她脸皮薄,招架不住扬起笑脸向陈修宜表示善意:“早就听说陈三小姐的大名,苦于无机会相见,看来今日这趟门出得正正好。”
陈修宜到底是大家闺秀,待人接物的礼节深深刻在骨子里,心底再难受,外面仍本本分分还礼道:“全仗我父亲的美名,大家才高看我一眼,大名二字,愧不敢当。”
走过场的客套话,无需挑明,双方心中自有一杆秤。
陈修宜的眼中,一半装着卫琳琅,一半装着微微侧身看卫琳琅的容恪,好不酸楚!
事已至此,卫琳琅的身份不言自明——容恪千里迢迢从京城带回来的爱妾。
陈修宜没有勇气再行停留,憋着泪意和容恪说:“明隐哥哥,我望了一圈,没什么新鲜花样,今日就不买了。正好,你陪卫姑娘逛吧,我先回家了。”
卫琳琅欲挽留,陈俢宜拿准了主意,不加犹豫地去了。
忖度着陈、容二人关系非同寻常,女方失魂落魄走开而撒手不管,这之中还牵扯进自己来,自己又人微言轻,来日因此起了争端,保不齐阴沟里翻船,遂劝道:“侯爷毕竟是同陈三小姐来的,半路丢下三小姐不管不好,趁人没走多远,您——”
她心怀侯夫人的志向,却辨得清是非。且不论二人关系如何,此等场合,贸然出头最不可取,把自己摘干净方为头等要事。
容恪挥手打断她:“她是我什么人,我又去追什么?反倒是你,满门心思撵我走,敢情是我碍眼了?”
好一顶黑锅扣到了头上!
卫琳琅忙不迭撇清干系:“侯爷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敢嫌弃您?我不也是看您和陈三小姐情分深厚,担心陈三小姐误会,方才……”
“何来误会?”容恪第二次掐断她的下文,“如非她父亲的颜面……”他话锋忽转,“且不谈我和陈三小姐情分几何,你可记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少替他人操闲心。”
卫琳琅大觉好笑,好心给他着想,他可倒好,反端着架子教训起她来?
气归气,冷静想来,陈三小姐是在乎容恪的,反过来,容恪似乎可有可无,满不在意。如此,陈三小姐是一厢情愿?
卫琳琅可耻地感到庆幸。
容恪越不解风情,对她的处境就越有利——只要他身侧无人,心无旁骛,那她霸占着近水楼台的优势,早晚把侯夫人的座儿捞下来。
思及深处,卫琳琅欣然调节好心态,不为容恪的血口喷人还口,单说:“妾有自知之明,不敢妄议他人。”
另一边的宝凝,早早付过钱,掐着陈俢宜下楼方盘算提醒卫琳琅办妥了,孰承想,两步迈出去,就见一宝蓝色人影上了楼,恰冲卫琳琅而来;定睛细看,竟是日前街头打过照面的纨绔子弟!
宝凝暗叫糟糕,这要是聚到一块,不得引起误会!
果然,无意扫见赵锦安面孔后,卫琳琅方寸大乱,此举,尽然落入容恪眸中。
“你和那小子很熟?”容恪生性警觉,况那赵锦安两只眼远远地就不肯舍开卫琳琅,想不注意都难。
情知蒙混不过去,卫琳琅“视死如归”道:“只有过一面之缘,远不到侯爷口中‘熟’的程度。”
容恪不爽的脸面适时给了赵锦安——那小子站住脚,旁若无人地和卫琳琅作揖道:“寻找姑娘多日未果,不想在这碰上。上次多有冒犯,万请姑娘海涵。”
宝凝看不下眼,对赵锦安介绍:“这位公子,这是我们侯爷,月前迎我们娘子入的侯府……”
言外之意:我们娘子是有夫之妇,轮不到你一个不学无术的外男沾惹。
卫琳琅接着宝凝的话说:“她是我的丫鬟,这位……”把视线挪到容恪阴云密布的脸庞上,“这位是我的……我的……夫、夫君。”
简简单单一个“夫君”,却给足了她难堪。
妾也能称一家之主为夫君吗?
可是,除此称呼外,别无选择了呀。
卫琳琅几近咬碎一口银牙,老天爷待她不公,处处玩弄她:一个翻脸比翻书快的祖宗不够,又塞来一个难缠且轻浮的膏粱子弟!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容恪心不由己软和了一块。那女人想差了,以为叫声“夫君”就万事大吉了么?
赵锦安则是那个无声悲哀之人。
表妹嫁人了,她嫁人了。
隐姓埋名至此,是最挂念之人的遗忘。
不怨表妹,只怨他,来迟一步……
面前这俩人“狭路相逢”,卫琳琅倍感压力,趁鸦雀无闻间,忍着恶寒,扯住容恪的袖口,央求道:“侯爷,天色不早,咱们回吧……”
容恪低垂眼睑,看那芊芊柔荑在宽大的锦袖上收缩,不由吐出一声隐晦的笑:“……嗯。”
她很紧张,不亚于头一次见到他时的地步。
这小子,不简单。
卫琳琅心田吊着的大石重重坠地,她不带一毫一厘私心杂念地和赵锦安点头告辞。
“姑娘且慢!”赵锦安抬高音量道。
卫琳琅不情愿再耽误,叵奈容恪住了步履,半侧着身躯,呈一种静观其变的态度。
赵锦安自袖筒中拿出一个小玩意,快步前来,举手托起交与卫琳琅:“那日拾得此物,猜知应是姑娘遗失。姑娘看看,是也不是。”
不消费时查认,确是当日丢失的香囊不错。卫琳琅伸手取回,低眉敛眸称谢:“公子费心了。”
表妹疏离的表现刺痛了赵锦安,他悄然咽下一腔悔恨与不甘,拱手道:“物归原主便好。”
见赵锦安无纠缠的迹象,卫琳琅暂且放了心。
赵锦安适可而止,容恪也没必要自降尊贵同他争执些什么,洋洋洒洒下了楼。
本来,卫琳琅是捏着他的衣袖的,他潇潇洒洒一挥袖,掌心迅速落空,碍于众多外人在场,她权且息事宁人,提裙远离这“不祥之地”。
夜色苍茫,皓月当空。
卫琳琅圆睁着眼,偷偷观察屏风外侧卧着的背影。
从中午到现在,容恪一句话也没和她说过,仿佛在为赵锦安的事而负气,她彼时感觉窝火,秉持清者自清的想法,不低头不解释,眼下却觉不妥:他是侯府之主,若想在侯府立足,绝不能惹毛了他,据理力争还是有必要的。
卫琳琅吁了口气,试探道:“侯爷睡着了吗?”
一室静谧。
容恪醒着,她有数。
她揭开被子起身去屏风外,屈膝跪坐于他后脑勺的地板上:“侯爷这是在跟我赌气吗?”
尾音砸地,无人应答。
“侯爷这是何必呢?我相信您和陈三小姐只是普通交情,那您就不能信我一次吗?我又不是撒谎精,谎话连篇,我和那公子当真清白。”她也是一时激动,下意识搬出陈修宜来为自己开脱。
“我不聋,你不用在我耳根子边磨牙。”容恪正过身体,凤眼内汪着不耐烦,“还有,谁允许你再三把旁人和我扯上关系的?”
卫琳琅有几分委屈,边撕拽寝衣上的飘带,边嘟囔道:“侯爷好生霸道,只许您同人游玩,不许我同人讲话,完事还不给我证明清白的机会。”
惯以情绪寡淡闻名的容恪,此时也面露不虞:“你就这么喜欢将我和别人安在一起?或是说,你对白日那小子起了恻隐之心?”
“侯爷别太过分了。”卫琳琅窜将起来,水杏般的眼充满难以置信,“好好的污蔑我做什么?我坦坦荡荡,亏心事未做过一件,侯爷实在怀疑,大可安排人手去查证,反正您权势滔天,哪个地方出点鸡毛蒜皮的动静能瞒得过您?”
她发这般大的火,容恪始料未及,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不觉冒犯……换做以前,何人敢当着他的面轻狂至斯,他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怎到她身上,就变了?
容恪紧绷着张木头脸,卫琳琅恍然惊悚,真真犯傻了,他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贵人,紧捧着还来不及,她怎么敢出言不逊?
料及可能闯下弥天大祸,卫琳琅转怒为悔,才刚先声夺人的气焰蔫儿了下去,红嫩的嘴皮子藏在上下牙关中间,咬得煞白。
“突然哑巴了?”她缩头乌龟的模样戳中容恪深不见底的笑穴,但不加掩饰地发笑并非他的行事风格,那浅浅萌芽的笑意便被决绝地压了回去,他威严可畏的形象未被破坏,“派人去调查你和那小子?我是闲的不成?别太高看自己。”
听他一如既往地嘴毒,卫琳琅肯定,这回的口没遮拦,大抵是应付过去了。
“侯爷教训得是。”她谦逊有加道,慢慢退后,“您请安歇,妾不吵您了。”
容恪哪还有闭眼休息的兴致,一撩被子,趿鞋披衣走了。
卫琳琅踮脚尖伸脖子,张望见对面的书房亮起灯,撇嘴去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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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