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的话,姜窈自是不信的,只觉得这奸臣城府极深,指不定是在同她装傻呢。
她挪过眼看着平静的河面,“朕都知道了,爱卿便不用再藏着了。”
裴晏清见她如此笃定,想了想,随后望向她的侧脸,目光变得柔和,“陛下说的不错,臣确实有心上人。”
姜窈闻言,正要趁热打铁劝他回头莫要同自己继续这样荒唐下去,话还未说出口,便听着奸臣道,“那陛下不如说说这女子是谁,看看是否与臣心中所念的是同一人。”
姜窈听闻此言,心中暗诽,都承认了有心上人,这还能有异不成?遂笃定道,“这人朕见过,她叫云襄。”
“陛下何故这般说?”裴晏清有些意外,如何都没想到小女帝嘴里会说出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
姜窈道,“众人皆知,爱卿从不与女子独处,但那日朕随爱卿出宫,爱卿却与那云襄姑娘同处一室,还有一次,李公公说云襄姑娘来了,爱卿便立即去见了她,可见爱卿与她是不同的。”
裴晏清半响不语,他没告诉她那日让她出去,自己单独与云襄谈事,无非是试探一下自己究竟是只对这小女帝有意还是只要是貌美女子都可以。
试探的结果就是,这世上怕是除了小女帝,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让冷静自持的他情难自抑。
她误会了他。
裴晏清勾了勾唇,凑近她的耳,没有明确回应她的话,只道,“若是依照陛下所言,那陛下是不是也算臣的心上人?”他看着小女帝泛红的脸颊笑了笑,“毕竟,臣与陛下独处的次数可不少,陛下也是女子不是么?”
姜窈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这人也太不正经了,她脸红耳赤道,“爱卿明知朕与旁的女子不同,岂能相提并论?”
“嗯。”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裴晏清眯眼耳朵动了动,不紧不慢顺着她的话道,“陛下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便好。”
男人话里有话一般,姜窈也不知自己在别扭什么,或者在逃避什么,她咳了两声,“是呀,朕是女子更是爱卿手里的傀儡,朕会记住的。”
裴晏清不再言语,他与小女帝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他不想逼她太紧,一步一来,他有足够的耐心用在她身上。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古怪的很。
就在姜窈觉得万分难熬时,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于反应过来,以为是那贼人追了过来,慌忙抓住裴晏清的衣袖,“爱卿,我们得赶紧走,他们追上来了。”
男人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抬手在隔着衣服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很快姜窈便晓得他为何如此淡定了。
来人是李英德,他身后是一队禁卫军。
李英德跪在地上,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他同裴晏清禀着昨夜里的事,原来他们的人昨夜与那伙贼人碰上,一番打斗之后,对方被拿下,后来相府的死士认出了裴晏清留下的记号,这才寻了过来。
不过姜窈却听出不对来,奸臣的死士她是知道的,来无影去无踪,若是当真在昨夜就发现了奸臣留下的记号,又怎会到第二日才寻过来?
李英德素来会察言观色,小皇帝还未问,他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一旁裴晏清眼风扫过来,他心神领会,闭口不言,哪里还敢将昨夜死士早已与丞相大人对接上,又令他们今日才来的事告诉这小皇帝。
“哎哟,”他故意道,“陛下这额上的伤得赶紧处理才是。”
他这一说,姜窈倒是觉得额上那伤口突然抽痛了两下,她低低啧了一声。
只见身边沉默良久的奸臣当着众人的面牵过她的手,将她扯到身侧,低声问,“陛下又疼了?”
声音温和,语调关切。
李英德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叹道,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无事。”姜窈有些不好意思,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才动了一下,几乎是眨眼便身子一轻,奸臣直接抱起了她,大步往不远处的山路走去。
姜窈挣扎着,“爱卿,朕可以自己走,你快放朕下来,还有人看着呢。”
“陛下怕什么?”裴晏清不为所动,李英德并未带御辇前来,这里去行宫少不得走上一段路,小女帝这娇软的身子昨日摔了一通,眼下估摸还未大好,哪儿能继续走路折腾,他将人送到马上,随后翻身上去,他贴着她耳,“万事都有臣在。”
说完两只手臂探至她身前,牵着缰绳,姜窈无法,只好就这么缩在他的臂弯里。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行宫。
待裴晏清将她送进栖梧宫后,便着了御医前来为她处理伤口。
御医将她额头那处的伤口包扎好,又问道,“陛下可还有旁的地方不舒服?”
姜窈动了两下手脚,身上隐隐作痛,应该是昨日摔出来,便道,“昨日朕从马背上摔下,这会身子有几处酸痛。”
那御医琢磨了会道,“臣以为陛下大概是一些皮肉上的淤伤,不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俩,突然意识到这新帝是个女子,不大好脱下衣裳去细看呀。
见这御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裴晏清重重放下茶盏,御医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男人冷冷道,“说。”
“陛下身上的淤伤,臣不便查验,不过臣心里大抵有数,这就去开些治跌打的药膏来。”
小女帝的身子自然是不能够叫这御医看的,听他这么说,裴晏清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令他速去抓药。
抬眸却见里头小女帝正与她那大宫女泪眼汪汪地互诉主仆情。
他想了想,没走进去,起身走出栖梧宫,离开前拍了拍手,只见空无一人的走廊下冒出一道黑色身影。
那人低头跪地道,“大人。”
“从今日起,但凡陛下离开寝殿,你们便要跟着,在暗中保护好她,不能叫旁人伤陛下一根毛发。”
“是,属下遵命。”
外面李英德正等着,待他出来,才上前道,“相爷,昨日抓的那几人,嘴巴倒是严实,审了一晚什么也问不出,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裴晏清眼底酿起一道寒光,抿唇道,“人在何处?”
“天牢呢。”
裴晏清沉吟片刻,小女帝被他们伤成这般模样,便是撬不开他们的嘴,他也有数种折磨人的法子叫他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冷哼一声,“备马。”
临走之际,他看了眼小女帝的寝宫,突然想到这小女帝在吃穿用度上是极挑的,碰上不合口的,是宁愿饿着也不吃,看着柔软乖巧,实则性子倔的紧,是以又吩咐道,“陛下身子不适,暂时在行宫里头养上一段时日,你派人将陛下素日里在紫宸宫中用惯了的东西都取过来,御厨们也都留在这里。”
“是,奴才这就去办。”
操心完这小女帝的事,裴晏清这才放心离开行宫,快马下山去了天牢。
夜里,姜窈才用完晚膳,李英德便引着宫人竟将她平日里常用的茶具,衾被软枕都送了来。
更是贴心地奉上了她用来打发日子的话本书。
她突然想起自己藏在龙床被褥下的那本春画集。
心中一跳,又看他们神色如常,应该是没发现。
她这才定了定了神道,“李公公怎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李英德笑道,“丞相大人说是陛下要在行宫养上一段时日,陛下又用不惯行宫里头的东西,丞相大人便令奴才将紫宸宫的东西搬了来。”
姜窈愣了片刻,她是用不惯行宫的东西,没成想这奸臣竟将她这么些芝麻碎谷的小事放在了心上,她又想起刚来行宫那几日,没什么胃口,他当即召了御厨过来——姜窈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一时间五味杂陈,她叹口气,道,“裴爱卿用心了,劳李公公替朕向裴爱卿道声谢。”
李英德却面色苦恼,“这话陛下还是等丞相大人回来时亲自同他说罢,陛下这次出事,丞相大人的火还没消呢,奴才这身上被丞相大人抽了好些鞭子,这会还疼着,哪儿还敢往丞相大人跟前凑。”
说着当真拉起来衣袖,只见李英德那白臂上赫然两道鞭痕,触目惊心的很。
姜窈不忍细看,忙收回了目光,心道这奸臣发起火来当真是可怖的紧,这几日他温和好说话的模样险些叫她忘了奸臣的暴戾狠辣的本性,她抬手在心口抚了抚,随后道,“那朕改日同他说罢,”她想起什么,换药之后便未再见到这人,于是问道,“不过,裴爱卿是离开行宫了?”
“丞相大人亲自去审昨日那伙贼人了,”李英德眼珠子转了转,“不过陛下莫急,丞相大人会来的。”
姜窈细眉微蹙,她......她可没说想见那人,这奸臣身边的人怎同他一般,竟说些荒唐话。
一时心烦意乱,她摆摆手,等李英德退下,冬苓边收拾着那堆送来的东西边道,“陛下,丞相大人,对陛下还是挺好的。”
姜窈头疼,“莫要胡说。”
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能看出裴晏清待她不一般,姜窈又如何不知。
夜里她抱着衾被从床上坐起,竟想起了山里她被奸臣抱在怀里,那夜她睡得很是香沉。
又想起白日里,她被奸臣扣着腰,与他唇齿厮摩。
还有他那模棱两可的话——他与云襄到底什么关系呢?
可是无论如怎样,不论这奸臣待她如何好,她都不愿相信奸臣是真的喜欢自己。
这世上除了与生死有关的事外,旁的事旁的人很难叫她轻易触动,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缺乏足够的安全感。
她想起幼时渴望与兄姐们一道玩耍的自己,像笑话一样跟在他们后头,后来某日,他们玩的过头,将她捂在被褥里,若不是母妃及时出现,她险些窒息而死。
从那以后除了母妃,她再也不信任何人,也不再渴望有人陪伴自己。
只有独处时,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安全感。
她可以为了活着讨好奸臣,可以在他跟前虚与委蛇,就像两年前,她可以抛下自尊和羞耻做出那样的事,只要能活着,能不受伤害,她可以付出很多很多东西。
反正于她而言,所能拥有的珍惜的也就这条命了。
这样子的她,又怎会因奸臣的一时示好而心动。
何况裴晏清这样的男人,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又怎会当真轻易为一个女人所迷惑,不过是眼下闲了,便逗弄拿捏她这傀儡泄/欲也好,一时喜欢也罢,都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假以时日,失去了价值,腻味了,想杀也就毫不犹豫杀了。
话本书里那些不可一世的枭雄为美人折腰的桥段,只能存在于故事里。
这般想着,姜窈心底那些根交错复杂的线瞬间解开,今日种种,再记起,心底平淡如水,掀不起多少波澜。
只有受奸臣蛊惑与他那场荒唐的吻能让她平静的心间偶起涟漪。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一时的心猿意马罢了。
她是,他也是。
小女帝缺乏安全感,丞相大人还需继续努力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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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