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说要替她宽衣。
姜窈来不及反应,那修长如竹的指已挑起龙袍一角徐徐往下,直到明黄色的龙袍彻底褪下,只剩一件同色的单衣时,男人几乎是同时收紧了掌在她腰间的手。
两人衣衫早已被泉水打湿,身体严丝合缝得不见一丝间隙,唯有温热的水流在彼此之间涌动着,流动的水仿佛将他们推的更近,近到姜窈分不清砰砰乱跳的心脏是她自己的还是这奸臣的。
这温热得冒着汽的泉水易叫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轻易被蛊惑,譬如此时,一点点靠近的的两个人,呼吸纠缠至一处,再对视起来,便连空气都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气息和情愫。
姜窈眼前氤氲着一层水汽,朦胧的视线里男人低下头,她忘了躲,她看着他英挺的眉眼一点点清晰起来,直到他的鼻尖抵上她的。
男人微微侧脸,鼻尖交错,往下再拉近一些距离,便能触碰到彼此的唇。
姜窈睫毛微微颤着,只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直到男人微烫的手从腰间隔着一层衣料,按着着她的脊骨一点点往上,指尖似有若无的滑过,后背泛起一阵酥麻,直到那手绕过耳颈贴上她的下巴,一阵滚烫——
姜窈瞬间惊醒,她喘着气,迅速往后退着,脚下滑了滑,下意识地扯住裴晏清的衣袖。
几乎是一瞬她便松了手,不自在地笑着,“朕被这水泡的有点晕,爱卿,朕先上去了。”说罢也不看他转身就要上去,又说了一句,“朕不走,就在这上面等着爱卿。”
裴晏清这会是半醉半醒的状态,甚至是已经醒了大半,他的思绪,理智,头脑都在告诉他应当立即松手,任这小女帝逃开,离自己远远地。
可他想起方才在湖边的小女帝,她耐心而又柔软温和地哄着他,出于怕他生气,亦或是出于怕他醉酒生病。
他没想到醉上一场竟能叫她这般靠近自己,关心自己,安抚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继续醉下去,不要清醒亦或在她跟前继续装醉。
譬如此刻,去满足那些连他自己都无法捕捉的对小女帝的某种渴求。
裴晏清眯眼看着她伏在岸边正要上去的背影,盘起的长发早已散落,被水打湿,落在纤薄的肩背上,让她看着多了一分破碎感觉,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小女帝那双眼含着水雾楚楚可怜又动人的模样。
也正是这一瞬,裴晏清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在这小小女帝跟前,他像极了一个丢盔弃甲的降兵,表面上他掌握了主动权,他掌控着她的生死,可却眼下却有另一条无形的线,缠绕在他们之间,而他在这条线的末端,一举一动都被牵线的操控着。
而这小女帝便是牵线的人。
这个发现显然与他的初衷背离——他分明只是对她心存妄念,肮脏的,不堪的,便是他自己都不屑于正眼看的龌龊心思。
裴晏清握拳打在水里,他是手握天下大权,清高孤傲的丞相裴晏清,他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东西影响,也痛恨事物发展脱离他的掌控,是以小女帝只能是他网里的鱼儿,任由他打捞起来撵辗磋磨,当再没了存在的价值时,该消失还是得消失,她最终的结局,就像她那几个兄姐一般。
想到这裴晏清睁开了眼,眸底幽深冷静,目光望着半个身子上了岸的小女帝。
姜窈还未爬上岸,便又被男人用力扯回了温泉,一个转身便将她压在了温泉内壁上。
“爱卿——”他狠狠压过来,尽管他的手在背后隔着,后背却依旧被撞的有些疼,可她来不及喊疼,抬眼看着男人眼底酝酿着一片呼之欲出的狂风暴雨,她有些害怕的往后却发现退无可退,只好缩着肩抬手去推他。
她那点力气,于他而言,实属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
裴晏清未动分毫,他打定主意就在此时此刻此等地方,将这条鱼儿彻底拆吃入腹,省得留着继续动摇自己那骄傲不可一世的的自制力,也不用再看她与旁的男人亲近而气得吃了那等烈酒,正好摧毁掉心底那点与初衷背离的心思。
“陛下,臣等太久了,”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一手移到了她脑后,五指没入发中,掌着她的脸一点点向自己贴近,“今日臣不想再等了。”
姜窈察觉到危险,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却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的桎梏,见她这般抗拒,裴晏清红了眼,掐住她下巴,低头便要贴上她的唇,却听到一声低泣,他停下来,才看清眼下这张小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姜窈哭了。
她不再挣扎,怕惹怒他,也不敢哭的太大声,很小声的哭着,她有那么一刻很没出息的想过,如果她心甘情愿的话,那他便不会杀她留她一命,她会妥协么?
按理说在她眼里,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做,就像两年前御花园为了能在沈瑜手里活下来,她选择了妥协,而今日她也应当如此才对。
她一个傀儡,就应该发挥自己的所有价值不是么?
她甚至能求着他,可不可以这次之后,便彻底放了她,让她走,离开皇宫。
何况这人她也曾几度见色起意,心猿意马过——
姜窈抬手擦了一下脸,想通之后,她闭上眼,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酸酸的,莫名的难受,眼泪依旧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着,却努力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甚至小心翼翼地开口,“爱卿,如果朕愿意,爱卿能答应朕一件事么?”
答应她,事成之后,放她走吧,让她去民间,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到男人冷硬的脸上浮起一抹异样,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他只是觉得小女帝脸上的泪水太碍眼了,她害怕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有些许可怜——
裴晏清抿紧唇,心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那么一下,转瞬即逝,快得他没有及时抓住挪出思绪去想其中原由。
只是他突然没了任何继续下去的心思。
他松开手,转身提步上岸,披上衣袍大步离去。
留下姜窈缓缓睁眼,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外头李英德正扬起眉梢赏着天上的圆月,心想今日自己这差事办的不错,回头地找丞相大人讨个赏才是。
正美滋滋想着,突然耳朵一竖,听到里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未回头看便见本该与陛下在水中嬉戏辗转厮摩的丞相大人冷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身上滴出的水犹如冰棱子,单是瞧着便冷气逼人,可见这丞相大人心情是有多难堪。
李英德心下一凉,哎哟两声,定是那小皇帝又出什么幺蛾子搅了好事,远处裴晏清已经走近,他收回思绪赶紧迎上去,“相爷,您这湿了一身,换了衣裳再走罢。”
裴晏清神色淡淡,却在经过李英德时到底驻足回头冷声道,“派人去服侍陛下沐浴更衣,再着后厨奉上姜汤。”
李英德连连应下,待人走了才开始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这君臣二人是生了矛盾了,不料裴相还是如此关心陛下,想来事情似乎不是太糟。
于姜窈,似乎有些糟。
她坐在殿内桌边,小口饮着姜汤,她这会坐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回想方才那一幕——虽然她最后妥协了,但她却是哭着,在吹毛求疵的奸臣眼里,也许这样都不能叫他满意,是以他再次被她惹的恼羞成怒。
这人锱铢必报,接下来她还能继续苟活下吗?
可若是叫她直接去寻他,一如那会在湖边那般去哄他,岂不是狼入虎口,又叫他生出那样的心思么?
也许——姜窈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两下,有了主意。
奸臣还是要去找的,只是这其中需得想一个理由——一个她为何要拒绝他的理由,能让这人不要再恼羞成怒的理由。
这晚姜窈早早躺上了床,翻来覆去绞尽脑汁,终于在入睡前想好了理由。
眉心舒展开,她唤来冬苓剪了烛火,这一觉终于睡得踏实了,她闭上眼,打定主意明儿一早便去找他。
翌日,天未亮,姜窈便醒了。
听她说要去找裴晏清一道用早膳,冬苓拿起梳子梳着她散在背后的乌发,说道,“丞相大人走了,今日还要上朝呢。”
是了,昨日赏花宴结束,群臣也早已先后离开各自打道回府。
说着外头宫人们已经在布置早膳,姜窈坐过去时,又问冬苓,“丞相大人可说了朕何时回宫?”
冬苓道,“说了,说是等陛下醒了,随时可以启程回去。”
“那用完早膳便动身吧。”
姜窈不喜欢这样等着的感觉,在猜不透那奸臣想法时,这样子就有种被一点点凌迟的错觉,她迫不及待回宫,去寻奸臣,去告诉他,其实她不是厌他看不上他,她只是有旁的原因。
于是早膳结束后,姜窈便准备回宫。
李英德是在她坐上御驾上赶过来的,另带了一队身着铠甲的禁卫军随行。
只是他看了两眼周围那几个原先便安排在星弟身边的护卫。
有几人有些眼生,莫不是丞相大人另外安插的人?
不等他多想,御驾上姜窈突然掀帘问他,“李公公,裴爱卿可下朝了?”
这是关心丞相大人呢,李英德竟有一种这小皇帝终于开窍的欣慰感,他点点头,“这会应当下了,按照惯例,裴大人这会应当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姜窈点点头,多半如此,她没再说话。
行宫在城南的山上,途中少不得走上一段山路,便坐的有些颠簸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山路太过崎岖,姜窈坐着坐着怎么觉得这御驾越发不稳了。
她扶着窗,坐直身体正要探头看看路,突然御驾一沉,接着一把刀横到了眼前。
姜窈吓得脸色一白,没忍住低低惊叫了一声,只见御驾前突然跳上的男子凶神恶煞地将明晃晃的刀架到了她脖子上。
自然是引起了动静,李英德当即傻眼了,立刻招呼人上前,大呼护驾。
数十名禁卫军将御驾层层围住,直到那男子勾着姜窈的后衣领将她从御驾里扯了出来,从后面挟持着她,低头恶狠狠道,“叫他们退开,给我一匹马。”
姜窈仰着脸,再怎么缩怎么躲,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刀锋泛出的阵阵冰冷,上一次让她觉得自己离死亡这般近时,还是上元节那夜,遭遇刺杀。
那夜有奸相救她,而今日——姜窈开始发抖,她不想死,她咬着唇,又听见这贼子威胁道,“快点,我这刀子可不眨眼。”
底下李英德急得额上冒汗,厉声道,“你这贼子,还不快放下陛下。”
说罢抬手,只见周围又冒出一队人马,手持弓箭。
那贼子却大笑道,“那便放箭,我看是你们箭快还我的刀快。”
姜窈见状手脚都软了,她强撑着开口,“退下。”
李英德上前道,“陛下——”
“朕让你们都退下,备上一匹马。”
底下李英德无法,只得照做,这箭他还真不敢放,谁叫着刀已经架上了那小皇帝脖子上。
谁料马已备好,那贼人竟拉了姜窈一道上去。
姜窈脸色煞白,却不敢挣扎,因为那把刀还在。
底下李英德冲那小女帝挤眉弄眼,姜窈哪里能懂,身后贼人双腿一夹,便架着马挟着姜窈跑远了。
后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李英德大呵一声,“愣着做甚,赶紧追,陛下若是出来什么事,你们就等着丞相大人让你们陪葬吧。”
想到这里,李英德擦了擦汗,令人速速前去告知裴晏清,转念又想怕是自己这条命也得搭上了。
那群人被贼人甩的不见踪影,这贼人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姜窈忙道,“已经......已经甩开了,放了朕吧,朕保证朕回去后一定不会——”
贼人却觉得这皇帝有些天真可笑,“皇上以为我平白无故挟持你带走你是为了什么?”他哼了一声,“要皇上命的不是我,是我家主子。”
姜窈后背一凛,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人,她忙问,“是谁?”
“快到了,皇上莫急。”
姜窈哪里能不急,她很慌很害怕,听这人意思,不过是换他主子来杀她,左右都逃不了一死。
她不能死,好不容易活着长到十七岁,又好不容易在那奸臣手里苟活至今,她哪里能轻易就死了,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她答应过母妃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她还要等奸臣篡位放她做回普通人,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姜窈使劲眨着眼睛,将眼底盘旋的泪生生逼回去,咬紧唇,发涩的痛感让她一点点冷静下来,脑子已经在飞快想着该如何做才能脱逃。
她呆呆看着前面的路,这马儿原本跑得快,却在下坡时降下了速度。
姜窈垂眸,竟扫到马上悬挂的袋子里有一把匕首。
她想到李英德方才的眼神,那会她看不明白,这会懂了,这是他特意叫人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姜窈趁着贼人勒马看路的功夫,手摸到了那把匕首的手柄。
一道低坡走完,贼人正要抬腿夹着马腹,又见这会这皇帝也跑不了,索性收回了夹在她脖子上的刀,抬手拍在马背上。
姜窈看准时机几乎是马儿嘶鸣着扬起前蹄跑起来之际,转身将匕首狠狠捅进了那贼人的胸腔里。
没有任何犹豫和害怕,甚至不需要去劝说从未杀过人的自己要怎么才能下得去手,只要能逃出去活下去,她便没什么怕的。
那贼人显然没想到,他捂紧胸口,一股血蹦出来,姜窈脸上一热,她却没有松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匕首推的更进一层,然后拔出来。
贼人从马上摔了下去,却不甘心地拿刀在马腿上划了一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烟弹,打开放了出去。
受伤的马一阵撕心裂肺的长鸣,随后发了疯一般狂乱的跑着,本就不擅骑马的姜窈毫无章法的拉着缰绳,最后也不知这马跑到何处,突然高高扬起前蹄,姜窈啊的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额头磕上一块石头,一阵剧痛。
她滚进了一片乱石里,全身都发疼,手脚也动弹不了。
她觉得头好晕好难受,可她不敢睡过去。
活着真的好难,好难呀。
为何这么多人想要杀她。
上元节那夜的黑衣人,今日的贼人以及他身后的主子。
还有......还有那奸臣。
她突然想起上元节那夜那个男人的话——
陛下记住,陛下的命只能臣惦记,旁的人若是觊觎,臣便先要了他的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事到如今,她突然明白,奸臣对自己的那些难得的耐心,那些难得的好,都只不过是看上了她这具身子罢了。
可她却不愿意给,她反抗他,拒绝他。
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奸相眼里,这样的自己当真是不识好歹,这般死了倒是更叫他解气吧。
姜窈突然有点难受,心尖疼了两下。
最后到底没忍住,还是闭上了眼睛,眼皮合上的那一刻,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半个时辰后,裴晏清飞马赶了过来,整个人带着浓重的火气,可谓怒意滔天,一张脸冷的犹如千年寒冰。
李英德抖着身子上前,突然地一道长鞭甩了下来,他结结实实受了这一鞭后立即跪在了地上,“裴相,奴才该死呀。”
马上裴晏清沉声呵道,“你确实该死。”说罢又扬起手重重甩下一鞭,目光扫过底下诸人,说出话没有半分温度,“天黑之前若是寻不到陛下,你们做好陪葬的准备的吧。”
众人吓得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早已派了几波人出去寻了,还未回来,裴晏清又指了心腹下属率人进山里找。
交代完便骑马进了山林之中。
直到进到这里面,没有旁人时,他英挺深刻的眉眼才紧紧蹙起来。
他收紧下颚,唇抿的很紧,目光里隐隐几分他自己都看不到的情绪——急切,担忧,害怕,以及紧张。
是在申时,他沿着一片血迹,在树林深处一片长着高深杂草的乱石堆里寻到了小女帝。
那被他放在紫宸宫娇养着的小女帝外袍被扯破,额上有一道见血的伤口,小脸上也尽是血迹,双唇苍白,她合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让素来冷静自若的裴晏清后背生出一抹冷汗,他一步步走近,脸上面无表情,额上却蹦出几道青筋,他抬手,冷寒僵硬的指落在她的口鼻间。
还有气息。
裴晏清重重舒出一口气。
弯身去抱她,却在碰上她的那一刻,听到她轻泣了一声,“疼。”
裴晏清眼睛微红,将手轻轻地慢慢地放在她的肩后,声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低柔,“告诉臣,陛下哪里疼?”
姜窈听到了有人说话,声音很熟悉,和那奸臣的很像,可奸臣不会特意来找她救她,是以这只是她的梦而已,有点可笑,她竟会这位那人会来救她这小小傀儡,她没有睁眼,眼角突然地冒出了泪,无意识地回着,“朕疼,全身都疼,朕要死了,朕害怕。”
裴晏清的愤怒在这一刻攀至巅峰,等带了小女帝回去,他定要叫小女帝伤成这般模样的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没有人知道当他听到她说她全身疼她害怕时,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他又一次因为这个小女帝而开始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昨夜里他愤然离去,为了不叫自己情绪继续被小女帝影响,他才在天未亮之时便离开了行宫,更是为了减少自己对她的注意而没有过问操心她回宫一事,甚至是撤回了安排在她身边的相府死士。
他甚至想过,有可能她会出事,可他更想知道,如果她当真出了事,自己又会如何。
设想过太多,事情当真发生时,所有的设想都不如那一刻的感受真实。
更不及此时此刻的万分之一。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心疼。
是的,他后悔了,他就该如当初承认自己就是俗世里的普通男人,一如那时他掌控不了自己的俗世欲/望,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比起她这具温香软玉的身体,他在意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
他最恨束缚,那便不该约束自己,毕生所求之权势已在手中,他又有什么怕的?
裴晏清眯了眯眼,抬手擦过她眼角的泪,“陛下,别怕,有臣在。”指尖滑过她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臣不会叫那些人再伤害陛下。”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姜窈慢慢睁开眼,一张紧绷着的俊脸落入眼帘,姜窈无力地再次抬着眼皮,眼底藏着一分难以置信,“爱卿——真的是你么?”
裴晏清点头,“陛下,且忍着点。”他轻轻抱起她,声音低沉有力,“臣带你回去。”
“朕以为是梦呢。”姜窈垂眸喃喃。
裴晏清没有听清,因为在他们后面,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他收回眼尾余光,没有回头,抱着姜窈上了马,在他们围上之际扬马而去。
那群人立刻道,“追上去。”
姜窈窝在裴晏清怀里,男人宽阔的胸膛将她完全拢住,她想抬眼看看奸臣,却苦于没有力气。
直到这一刻她才相信,是奸臣裴晏清找到了她,救了她。
耳边是紧俏的风声,她慢慢抬手,捏住了奸臣披风的一角。
最后两人在一处河流旁停了下来。
裴晏清先跳下马,随后抱她下来,放在岸上不远处绵密葱绿的草丛上。
姜窈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碰了碰额上的伤口,在石头上磕破了,这会摸着疼的厉害,虽然裴晏清救了她,但是她还是不敢在他跟前太过随意,于是咬牙忍了下来。
自然是逃不过裴晏清的眼,他半蹲在她跟前,皱着眉头低声道,“陛下疼便叫出来,不必忍着。”
被他看穿姜窈有些尴尬,经历过一番生死后,她更加的小心谨慎,依旧记得裴晏清也是惦记着自己命的人,于是依旧忍着额上以及身上乏起的各种疼痛,嘴里不忘本分地恭敬道,“爱卿救了朕,朕实在铭感于心。”
她说完便去看他,他却未回话,只是脸色似乎瞬间变得不大好,姜窈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缩了缩,却没了心思去猜想他又是为何不悦。
只见他起了身,起身脱了外袍,姜窈见状,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白了,脸上还覆着几道红色血迹,一红一白对比实在鲜明又强烈。
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苦了,她以为裴晏清当真是来救自己,可哪怕她身子都伤成这般模样了,他却依旧对她心怀不轨,竟脱起了衣服,是想趁此对她做些什么吗?
她又想哭,眼底很快蓄出一道明晃晃的水花来。
那泪花的确亮的有些惹眼,仿佛只要一碰便能像断线的珍珠一般往下坠,裴晏解着外袍的手顿住,他皱眉抬起她的下巴问着,“陛下又哭什么?”
姜窈眨了眼那串泪珠子果然砸了下来,身上好
难受,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只好略带乞求道,“可以......可以等回宫后吗?,朕养好伤再——”声音低下去,“那时,爱卿想如何,朕都会配合的。”
裴晏清闻言,不久前温下去的脸瞬间黑了黑,这小女帝把他当成什么了,随时随地便要发/情的浪荡子不成。
姜窈说完见他脸色大变,忙收回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倚在树干上,低头不敢再说话。
那奸臣似乎走开了,良久再次回来,紧接着下巴被他轻轻抬起握住,另一只手拿着一方拧干水分的布料,在她脸上轻轻地擦着。
姜窈能感觉到那些干涸牢牢粘再脸上的血迹正在被他一点点擦去。
她垂眸便瞧见了那布料,墨色,还有暗色竹纹。
姜窈意识到什么——奸臣方才脱下来的披风好像和这布料样,她扫了一眼远处披风果然缺了一角。
她好像误会这奸臣了。
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番,突地额角抽痛,她咬牙嗯了一声,男人手上动作停下,说,“忍忍,臣把淤血擦净便好了。”
奸臣语气不似他脸色那般难看,还是挺温和的,实属难得。
姜窈低低哦了一声,随后咬着唇强忍着。
好在很快便擦好了,裴晏清看着她干净白皙的一张脸,偏偏额上一道伤,以后怕是要留疤,琢磨着回去后让太医院研制出祛疤痕的药膏。
接下来两人无话,天色越来越暗,姜窈这副状态也不宜继续赶路,裴晏清铺开自己那披风,又将人抱在上面躺着。
姜窈有些惶恐,不敢拒绝却也不敢独占,遂艰难地往边上挪着,“爱卿,还是你躺这里吧。”
裴晏清却起身,“陛下在这好生等着,臣去寻点东西。”
说完便迈着长腿进来了树林里。
暮色时分,夕阳余晖散尽,只剩一道昏黄的光线撑着这眼前最后一点视野。
姜窈借着这唯一的视野看着那个攥着她小命的男人,那个对她心存妄念的男人,那个明明凶恶卑劣至极却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消失在幽深的树林里。
她没忍住叫了他两声,“爱卿,爱卿。”
没有回应。
姜窈慌了,她缩进那人留下的披风里,双手无力又不安的纠结在一处,她开始胡思乱想——
这奸臣是不是不想管她,要抛弃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目光紧紧盯着裴晏清消失的方向,晚风乍起,山林漱漱作响。
姜窈觉得冷,被人抛弃死在荒郊野外的恐慌让她全身涌过一阵寒凉。
约莫过了半柱香,天色更加黑了,他还没有回来。
姜窈的心一点点往下落,她低下头,闻见身下披风上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奸臣裴晏清独有的男性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不停往下坠的心找到了落脚点,让她在这短暂却又格外漫长的时间里寻到了一丝安抚。
似乎有这么个属于奸臣的东西在,那奸臣便一定会回来似的。
可当她看到披风上残缺的一角时,又自嘲一笑,不过是件破衣裳罢了,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这时后面树林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窈几乎是一瞬间便抬眼看过去,天暗下来了,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高挺犹如松山般的身姿她却一眼便能看出来,姜窈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快过,她开口,“爱卿。”
小女帝微娇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欢喜,还有一丝急切。
她需要他。
裴晏清脚下顿住,良久没有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姜窈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她失落地垂眸,这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砸在这寂静的黑夜里,“陛下,臣在。”
黑暗中姜窈双眸亮了一瞬,随后又暗下去,掩去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她说,“爱卿,你去哪了?”
裴晏清走近,借着微弱的月光搭着捡来的干柴点了火。
“探路。”他说着又去洗了果子递给她,篝火下,男人的漆黑微深的眼静静凝着她,“陛下吃点果腹,臣方才走了一段路,做了几个记号,明日一早应当会有人寻到此处。”
得知他并没有想要抛下自己,姜窈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舒展眉眼,接过那绿油油的野果,咬了一小口,随后便重新锁了眉,不说再也咬不下第二口,就连方才咬下的那一小口她都难以下咽,可当真这奸臣的面她又不敢吐出来。
小女帝神色复杂,一副一言难尽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模样,裴晏清岂会看不出来,他倒是不知小女帝这打小长在冷宫里,小嘴小胃倒是养得刁贵,不过无妨,打从来到他身边,这小女帝便是金贵养着的,吃喝用度皆是最上等。
从前是如此,往后么......更是如此。
他沉吟片刻道,“陛下若是不喜欢,便吐了。”
奸臣开了口,姜窈自是不再客气推诿,当即便吐了出来,这也不能怨她,只能怨这奸臣自己,她这挑食的毛病都是叫他好吃好喝养出来。
姜窈暗暗叹口气,没吃东西,身上又难受,她望着篝火发呆,后面有些撑不住想睡了,她拿眼偷偷看那奸臣,却发现他正牵着马在河边喝水。
她想起身,可身上隐隐作痛,便作罢,待那人给马喂完水回来,她忍不住耷拉着眼皮道,“爱卿,朕先睡了。”
裴晏清低低应了一句,在她身侧坐下,往篝火里添了根干柴。
许是累了,她入睡的很快,裴晏清能听见她轻浅的鼻息,他支起一条腿,偏过头借着火光去看她。
大概还有有点冷,小女帝轻轻咬了咬唇,双手抱在胸前,双腿蜷起,却又低低啊了一声,细眉蹙着。
裴晏清半眯起眼,抬手将披风余下的一片铺开,才躺上去,小女帝柔弱无骨的手便搭了过来。
大概是不小心使了点力,睡梦中没忍住,“好疼......好冷。”
无意间吐出的四个字,娇软得叫人心痒又心疼。
裴晏清气血涌动着,他屏住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正犹豫要不要去泡个凉水澡,小女帝忍着痛意将双手都抱了过来,娇小瘦削的身子窝在他怀里,嘴里细声呢喃着,“好暖。”
他没有再动,轻轻地抬手枕在她的脑袋下,另一只手半拢着她的肩,就这么睁着眼看她睡觉。
夜深人静,山风偶尔拂过,天上明月避进云层里,星子散落着,寂静的河水波光粼粼,不远处的马儿睡的也沉,偶尔打起鼾来。
燃尽的篝火旁,裴晏清姿势未变,渐渐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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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相拥而眠